我和母亲的情人-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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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在脑子里轰然炸响,而后戛然而止。古琴漂浮在浓阴蔽日下的河流里,冰凉冰凉的水凝结为苔藓,阴森,潮湿。
身体浸泡着,流动着,麻木着,腐朽着。
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腐朽。现在,那个躯体仍在,在慢慢挥发水份和失去弹性。我无法阻挡,只能静静远望。
突然想把自己的躯体带到某个地方,躲避这劫难。
我上了车,却不知道在哪一站下车,如同没有目标的生活,充满了茫然和空虚。就连蜘蛛,也要冒着危险竭尽全力去编一张可供自己歇息和捕食的网,人,注定要有某种东西作为依托。
北京街头,我并没有发现漂亮姑娘,街上骑车、走路的人穿得比较老土,甚至可以用上臃肿这个词。一株树下,竟发现了一辆驴车,农用车上塞着棉被,一对夫妻在旁边说着什么。
继续朝前,十字路口右拐,车又走了几分钟,是个站台,我决定下了。朝马路对面走。
摆满牛奶的小卖店,塞着耳机坐在脏兮兮小店里吃早点的学生,居民楼一楼的阳台被封闭改头换面后的电器维修铺,大树下个落了树叶的旧沙发……胡同,让北京走下神坛。走进北京的胡同,我仿佛又身临楚江,平民化、世俗化,甚至有些破落萧条,但是,真实,亲切。
看到热气腾腾的小吃店,我才觉得肚子饿了。我见一个女人要了一碗馄饨一根油条,就着咸菜慢吞吞吃。还有顾客在悠闲用餐,边吃边拿眼睛看门外路过的行人。北京不像楚江那样拼命用一次性餐具,北京更像一个不设城防的大家庭,充满信任与温情。
这些天,我一直徘徊在北京西站附近。我在琳琅满目的商品前观望,伏苓饼、烤鸭、果脯,都是我想买的;在那个长长的过街天桥上,我来来回回走了好多次,就好像往返北京好多次一样;在售票大厅,我站在长龙队伍后,轮到我买票时,又离开了;候车室已没有座位,每当有广播响起,我都要竖起耳朵听即将出发的列车车次,惟恐遗露。但是,我始终没有迈出检票口半步,我怕到了那一边,就再也不能回到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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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刚才,心一下子被揪紧了,我听到婴儿的哭声,是宝宝,一定是的。她怎么啦?她现在在哪儿?她到底遇上什么不测了?不,不会的,宝宝不会的。
不,不能走,不能就这么离开,我要和宝宝一起回家。
22年前,产房里,宝宝也是这么哭,只不过,那时,她哭得更响亮。怀孕时,我拖着笨重身子,像小浣熊在大街上行走,邻居、朋友见了纷纷让路,笑着说:大肚子来了,小心,别撞着她!我能够想象那种卡通模样有多可爱。有人说,怀孕的女人是最美的。即使怀孕,宝宝也打扮我,别的孕妇怀胎时脸上锈迹斑斑,而我,却白里透红。按理说,郁大勇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从那时起,他眼神里隐藏着一丝忧虑。他曾说:俗话说,姑娘打扮娘。潜台词是我怀的是女儿。
我喜欢女儿,希望生个女儿。而郁大勇作为家里的独子,他说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就是传宗接代。我说我不是一个为传宗接代而活的女人。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6章(13)
我发作时是冬天的一个夜晚,当时,郁大勇在洗碗,我吃晚饭后感觉不舒服靠在床上,突然,肚子疼将起来。
我说:唉哟,肚子疼!
郁大勇说: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吃的东西不干净,要拉肚子?
我说:我不想拉肚子,就是肚子疼,有一种往下坠的感觉,唉哟……
郁大勇陡然像想起什么,说:啊,是不是要生了?赶快去医院!
这是宝宝诞生前夜我们的对话,事实上在路上我就已经支撑不住了,说:郁大勇,我不行了,我会死的,我不想死。
郁大勇吓坏了,他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把我的衣袖都打湿了,他说:你不会死的,医院马上就要到了!坚持坚持啊!
于是,我不再说话,我把那些要变成哭泣的眼泪与悲伤都压抑住,嘴唇紧扣,憋着一口气,对肚子里的孩子说:宝宝,你也坚持,听妈妈的,好吗?没想到这一招还真见效,阵痛有了轻微缓解。
终于到了,我进了手术室,郁大勇被关在外面里。
医生对我说:把裤子脱掉。产床前,我开始脱裤子,先脱掉外面肥大的绿军裤,脱掉红绒线裤,脱掉粉红秋裤,剩下最后一件短裤时,我不脱了。医生瞥了一眼,说:脱完。此时,阵痛又袭来,我已顾不得疼痛,咬咬牙,把最后一件遮羞布扯了下来。医生又说:上去躺着。
那是一张暗红色的陈旧产床,长方形,前面左右两个铁夹张着大嘴,等待着我把脚放上去,它们的作用是用来分开女人的大腿,尽可能地分开。
我清晰地听到了生命诞生的整个过程。它们是由器械碰撞与擦拭鲜血以及婴儿啼哭等声音组成的。而我,一直在黑暗中奔走、坠落,我被镶嵌在岩石缝隙间,呼吸困难。别无选择,只有努力憋着一口气,等待着出口与光亮。
这次生产之后,我患上了产后抑郁症。我怕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怕一切铁制器械,怕正面遭遇别人的目光,躺下时,甚至不再愿意把我的大腿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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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症成为我婚姻生活的裂痕之一,那个时候我不懂什么抑郁症,我只知道我的心理出了问题。
最初因为日夜给孩子喂奶,睡眠严重缺乏,而宝宝断奶后,却又发觉自己难以入睡。特别是早晨,我躺着床上,已经没有丝毫的气力与热情从床上爬起来。最明显的,是我的性冷淡。
郁大勇,却很亢奋。我们俩,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冷静一个火热。每天,我最害怕的就是夜晚,为了避免尴尬,我呆在书房里看书写字,有时甚至熬上个通宵。开始,郁大勇还问候一下,后来,他渐渐明白我的本意,有一天,穿着睡衣的他来到书房站在我身后,说:去睡吧,我不会做什么的。说完,他抱了一床被子睡到了沙发上。
我们之间渐渐生疏,即使睡在一张床上,也是各盖各的被子。
原以为就这样可以相安无事平静生活下去。
宝宝三岁时的一个深夜,我突然被撕扯并惊醒过来,郁大勇喘着粗气,扯下我的三角裤,意识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我挣扎着,扭曲着,然而,实在摆脱不了,我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他一声惨叫,接着,左手掐我的脖子,右手狠狠地给了我两耳光,他骑在我身上,粗野地强暴了我。
筒子楼静静伫立在惨淡的月光中,玻璃窗被风拍打着,我想叫,但嗓子已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气流给堵住了。我只能睁着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在我眼前不停晃动着的已经陌生的男人。
欲望,连最后遮掩的面纱也无情撕去,赤裸裸。这个夜晚使我的生活不再温情脉脉,我看到了人的兽性。
两个月后,我的月经没有来。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而且,我的月经具有流量大周期短的特点。很多时候,因为长时间坐在办公桌前而血染长裙,无奈,我总是把裙后变到前面来,然后,在水笼头前搓洗,看着棉布上的血液随着自来水流走。尽管鲜血淋漓,但因为是没有疼痛的鲜血,有时甚至还招来更年期妇女的嫉妒。流血是件好事,我承认。所以,对于突然闭经,我很恐慌。那天,我在惶恐不安中上完班,然后去妇产科。后来,在回教育局的路上,我撕碎了那张证明已经怀孕的化验单,它们飘落在路边的植物上,像一片片蚕豆花瓣。我不喜欢玫瑰不喜欢百合不喜欢郁金香不喜欢牡丹,只喜欢属于乡村的睁着眼睛的蚕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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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6章(14)
蚕豆花是世界上唯一睁着眼睛的花,黑白分明。
脑海里,只有一个名字在跳跃:郁大勇!郁大勇!郁大勇!郁大勇!我恨你!恨你!
我想找一把刀,在身上割出一道口子,看着它汩汩流出鲜血。我情愿疼痛,而不愿躺在那张长有两只螃蟹一样铁夹的冰冷床上。
爱情已经死亡,而孩子却活着。现在,这个人却要我去杀死他。
我从容安排着自己的工作。在局长办公室里,我说我的肺部发生感染,医生建议明天就住院治疗,我说我会安排好工作,出院后,不会拖后腿。局长把烟抽了最后一口后将大半根香烟在烟灰缸里摁灭,盯我的脸看了几秒,说:嗯,脸色是不怎么好,去吧,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
我的鼻尖有点发酸,垂着眼,说:谢谢局长,那我走了。
第二天,当我一步步走近妇产科时,嗅到了阵阵血腥。那里不再是诞生新生命的摇篮,而是奔赴死亡的屠宰场。在我的记忆里,医生的面孔总是苍白得没有血液流过的痕迹,虚弱得缺乏阳光照耀的硬朗,她们的面孔,慈祥得近乎冰冷,职业得近乎僵硬。面对她们纯洁的苍白,我别无选择。
暗红的皮革上有团团黑色的印迹,那是女人们陈旧的鲜血。有过多少欢乐,就会有多少痛苦;有过多少欲望,就会有多少耻辱。而我,得到的并不是快乐,而是因为人的兽性降临后而遭遇到的恐惧和绝望。
器械在肉体间碰撞,疼痛已变得遥远,只有头颅与身体脱离后又期盼再次重逢的遥遥无期的等待。
产床边有一只铁桶,里面堆满了擦拭过鲜血的卫生纸。卫生纸有些发黄,如年老的妇人,皱纹累累;这个可怜的老妇,面对生命中的最后一次盛宴,贪婪吮吸着来自柔弱少妇的生命之泉,她渴望再次年轻,渴望活过来。而那个女人,随着体内血液的挥发,惨白如纸,等待着死亡。
我不是那个少妇,我是那个试图用鲜血来化一次浓妆的年老妇人。
我是在一夜之间变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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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平房的门开着,被子还在那张木床上,但其他东西都不在了,敞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