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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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罢了,他取了一叠银票交给楼中侍女算是打赏,问那侍女道:“方才那歌姬叫什么?”
侍女一福:“那是岳凌夏姑娘。”
“岳凌夏,好名字。”他笑赞了一句,又取了比方才多了两倍的银票递给她,“告诉你们老鸨,这凌夏姑娘,今晚本公子要了。”
那侍女却是一滞,没有接他的银票,反是低眉回说:“公子,凌夏姑娘只卖艺不卖身的。公子若是愿意,奴婢便将银钱转交给姑娘,请她再为公子唱几曲,可好?”
梨颜楼能在短期内将一众同行比下去,自有它的长处。这侍女答话答得不卑不亢,曼妙的声音却让姜辽心声怒意。他是姜家人,天底下除了皇宫那一块地方不说,旁的地界还没有他们姜家人要不到的东西。煜都?不过是个被弃之不用的旧都罢了,便是在锦都最好的园子里,也没有哪个歌舞姬敢拒绝他。
但他想了想,只觉得大约是煜都人并不识得他们姜家的人,便暂时按捺下怒意,近前一步向那侍女道:“歌就不必了,还是有劳姑娘去说一声,凌夏姑娘本公子今晚要定了。她既是清妓,正好,我直接带走,纳入府中为妾,如何?”
侍女刚要开口,却听他又道:“告诉她不必装什么清高,你们这小小梨颜楼,只怕还得罪不起姜家。”
侍女乍然听到“姜家”二字面色一白。当然是得罪不起,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得罪得起姜家。只得向他一福,尽量维持着镇定道:“公子稍候,奴婢去禀一声。”
片刻之后,倒是老鸨先来了。陪着笑请他坐,让他不要着急,岳凌夏一会儿就来。他也不再计较,摇着扇子落座静等,心说今晚又可以带回去一倾国美人,还有一副动人的歌喉。
岳凌夏确实很快就到了,她换了一身水墨纹的齐胸襦裙,长发在背后轻轻一扎,随意洒脱。
随着她缓缓步下台阶的步子,大厅里逐渐安静了。
这是众人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位当□姬,不少贵公子都暗叹到底还是矮了姜家人一头,自己费了多少人力财力都没能一睹她的芳容,这位姜公子却一句话就将人请了下来。
“公子万福。”岳凌夏在离姜辽两步远的地方驻了足,款款一福。姜辽见佳人到来,便起身偶像前去,熟知佳人却退了一步,抬起双手,姜辽看见了她手中的东西。
那叠银票。
“分文未少,原物奉还。”岳凌夏又一福身,温温柔柔地道,“妾卖艺不卖身,公子请回吧。”
没有方才侍女给他留有的余地,她对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姜辽面色一黯,面对美人还是沉住了气,毕竟自诩清高亦或是装清高的歌舞姬他先前也是见过的:“姑娘,本公子为你赎身,你随本公子回锦都吧。”
他说得算是很直白了,跟他回去,过门作姜家的妾室。可没想到岳凌夏的回答更加直白:“凌夏无意嫁入高门为妾,公子请回。”
姜辽觉得颜面丢尽了。
四下依旧寂静一片。如是平常,有哪位公子在歌舞姬面前吃了闭门羹,必定会有叫好的、起哄的、喝倒彩的,可今儿个,谁也不敢。因为眼前这位刚吃了闭门羹的公子,姓姜。
姜辽看着面前佳人沉静的面庞,一阵恼意腾起,夺上一步便抓住了她的衣领,那只白皙柔弱的手慌忙攥住了他的手腕,他满意地看见了她眼里的慌张,语中温和半分不减却添了点威胁:“姑娘,今日你若不跟我回去,明天世上就要少一位绝世佳人了。”
“公子你……”竟是得不到便要毁之的意思。
老鸨在旁也是吓白了脸,强笑着上前劝道:“姜公子息怒……姜公子息怒……”又转向犹被姜辽抓着的岳凌夏,好声好气劝道,“不如……凌夏你便随这位公子回去,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事……也是不错。”
“不……必……”岳凌夏杏目狠瞪姜辽,一字字从齿间挤出,“凌夏宁死不跟此等纨绔子弟,又自知得罪不起姜家,公子要杀要剐随意。”
破罐破摔?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周遭众人都惊出了一阵低呼,又化作心里的一句评价:好烈的性子!
姜辽的眸光一点点冷冽下去,回瞪着她一声冷笑,又问了那老鸨一句:“这人,我买下了,行不行?”
老鸨哪敢不答应,忙不迭地道:“行行行……当然行……”
“好。”姜辽放下岳凌夏,招手叫来了随从,“脸给我划了,随便找个地方卖了吧。”
好生狠毒!
旁边有几人显了忿意,就算眼前这人不是倾国之色,也不能就这么划了一个姑娘的脸。
但到底是没有人敢发作。煜都的这些所谓达官贵人,早已比不上锦都的大世家了,何况是首屈一指的姜家。
姜辽转身离去,随从领命押住岳凌夏,将她的拼死反抗视若无物。
姜辽已走到梨颜楼门口,忽听得身后一阵惨呼,却决计不是岳凌夏的,而是男人的惨叫。不禁回过头去,却见岳凌夏一脸惊异地愕在那里,他带来的随从各自捂着胳膊倒了一地。
岳凌夏侧前几步的地方,一男子通身的黑衣,头上的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姜辽却仍能感到对方眸中的两道寒光直射向自己,继而他听到斗笠下的蔑然冷笑:“姜家真是愈发霸道了,在锦都不够,还要闹到煜都来?”
“你是什么人……”姜辽向后退了一步。候在门外的随从瞧见自家公子身形不稳,都围上来想看个究竟。姜辽只觉那两道寒光在自己与随从身上一荡,沉沉的语声复又传来:“姜公子若想打一架,这些人大概是不够的。”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姜辽又问了一遍,语声忍不住地打了颤,“你可知我姜家在大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对方轻笑间蔑意更甚,“意味着欺男霸女、横行霸道?”
“你……”姜辽气结,又因对方方才转瞬间撂倒了数人而不敢妄动,略一思忖,强自镇定道,“横行霸道又如何?好歹不瞒人身份,不像阁下,连名字也不敢报。”
那人抬了手,去支了支斗笠,好像是看了看姜辽,但斗笠的阴影仍使姜辽看不到他的长相:“在下,晏宇凌。”
这个名字反倒让姜辽一震。
“燕东第一侠!”人群中立刻有了呼声,“久仰大名啊晏公子!”
大燕各处游侠不少,东西南北四方皆有人顶着“第一侠”的称号,但其他三位,旁人都直呼一声大侠,唯独晏宇凌例外。与他行侠仗义的名声同时传遍江湖的还有他晏家嫡长子的身份,故而时至今日,大家都是称他为“燕东第一侠,晏公子”。
“晏公子!收拾了这姓姜的,便算是为民除害了!”
“晏公子你尽管动手!然后到映阳去,那不是他姜家能撒野的地方!”
起哄声一阵高过一阵,在场众人无不庆幸自己今日来得太是时候,姜家人撞上了燕东第一侠晏宇凌,剑拔弩张的眼见着就要开打,简直是千百年难遇的好戏。
大厅中背景再大些的人知道更多的底细,便选择了沉默,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二人。所谓底细,实则也是当年震惊一时的事情。八年前,御史大夫晏广越赐死,晏家抄家,男子充军、女眷没入奴籍。罪名是谋逆,这在当时的朝野民间都引起了好大的纷争,不少人心里存了疑——这位晏大人,横竖不像是会谋逆的人啊!
再后来,这事情越传越厉害,不知哪里先出的风声,说这实是世家之争,是姜家害了晏家。
眼前么,姜辽是姜氏一族族长、左相姜麒之子,这晏宇凌便是晏广越的嫡长子。至于他在充军后为何摇身一变成了燕东第一侠众人不得而知,但知他与姜家有灭门之仇便足矣了。
周遭起哄起得厉害,这位晏公子倒是没什么动作,静默了须臾,却是转向了身后不远处尚未回过神的岳凌夏,揭起斗笠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姑娘受惊了,请回房歇息。”
斗笠下的面容呈现在岳凌夏眼前之时,她只觉得一瞬间周遭都显得黯淡无光了。那张脸俊逸和儒雅并存着,朝着她和煦而笑,就像是一个才高八斗的文雅公子,而不是行走江湖的侠士。可细看下去,那张脸上又分明多了几许凌厉和冷意,看得久了,就会让人周身发冷。
岳凌夏滞在了那里,旁人可没来得及理会她的反应,只听见晏宇凌方才那句话,分明是要收拾姜辽、怕岳凌夏受惊让她先避开的意思。一时起哄声再次掀起,有人财大气粗地喊了起来:“老鸨,不要拦他,砸坏了你的楼,本公子照单赔!”
另一边也响起了不甘示弱的声音:“老鸨,这一千两的银票你先拿去!打完了再要赔多少着人来我府上取就是!”
这二人一壁给晏宇凌撑着腰,一壁在说话时小心翼翼地隐去了自己的姓名,大抵是怕姜家找麻烦。
晏宇凌看岳凌夏没反应,一个响指弹在她额头上,温和地笑道:“男人打架,女孩子看不得,回房去。”
岳凌夏这才拉回神思,揉了一揉额头,朝他一福道:“晏公子,梨颜楼开到今日不容易,但求公子放过梨颜楼。再者……姜家的势力,也实不是公子能惹的。凌夏区区一个青楼歌姬,不值得公子惹上如此麻烦。”
“有你没你,我都势必要与姜家算一笔账。”岳凌夏就听面前的声音骤然一冷,再抬眸望去,见晏宇凌已转过了身,长剑出鞘,直指姜辽。
“晏公子……”岳凌夏刚要再劝,却见晏宇凌身形敏捷地一闪,剑已刺了出去。
姜辽打从出生时,姜家就已盛极,自小养尊处优哪见过这些。一时连躲避都想不起来,呆立在那儿俨然是和等死无二。
“铛。”
一声剑与剑的碰撞声,众人都没来得及看清是哪又冒出来了个人,总之是把晏宇凌的剑拦了下来。
那人一笑:“晏公子好快的身手。”
“没快过阁下啊。”晏宇凌也语声带笑,“阁下何人?”
“姓霍,单名一个宁字。”
一阵冷气倒吸的声音。
晏宇凌敛去笑意:“骠骑将军?”
“姜家人,晏公子你动不得。”霍宁说着走近晏宇凌,在他耳边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