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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元红-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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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菜瓶,出大门赶存扣去了。

秀平出了村口,一眼就看到存扣坐在河北晒场上的一个石磙子上发着呆呢。她走到他身后了他都没发觉,就用手捣捣他。存扣一惊的样子,回头看时,是秀平,脸陡地红了。“走呀。”秀平轻声说。存扣就站起来,在头里走,秀平在后跟着。

两人在路上走了几条田埂了,都吭着,不声不响的,谁也不好意思先说话。直到遇到一个小水口子,存扣一跨过去了,秀平却站着,说:“我不敢跨。”

存扣说:“不要紧,这才米把长。”他不相信秀平不敢。

“不是的。”秀平说,“泥烂,我怕跌下来。”身子向前倾着,把手够向存扣。

存扣只好也倾着身子抓着她的手,那边一蹬这边一拉,过来了。

《吴窑》第四章1(2)

“你劲真大!”秀平赞道。

“一般,一般。”存扣今天显得格外老实。

又走了一段,秀平问他:“哎,你今天怎么突然闯到我家里啊?”

“不是的!我不是闯!”存扣蛇咬似的叫起来,急忙辩白,“我在桥口等了你十几分钟呢,你不来,我就去……喊你嘛……我又不知道你家里没有大人。”

“我哥跟人上扬州了,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你没说。”

“我哥带信家来,说他鞋摊儿摆在扬州老西门,那儿有个大学门口,生意蛮好哩。”

“噢。”

“‘噢’什么呀!嘻嘻……哎,我妈上庄念佛去了耶。”

“你妈也做道奶奶(方言:指念佛的年老女性)了呀?”

“可不是!她说跟着一帮老头老太烧烧香念念经人就不闷了。在主家做佛事还管斋饭,十几碗(菜)哩。”

“蛮好的。年纪大的出去散散心也好。”

“我妈太可怜了,一个人在家……如果我爸还在就好了……人老了多不好,要得病,要死,扔下一个……”

“是啊,人总是要老的……男的一般总在女的前头死。如果我死的话,你还可以再活二十年。”

“不嘛!我不要你死!”秀平上去抓住存扣手,声音中充满了惶急,喃喃地说,“要死一齐死,你死了我也不能过了……”

存扣被她牵着手,生怕被路人看到,忙掉头看,幸好没人。

秀平说:“你怕啥,被人家看到了拉倒。”她噘着嘴,“反正我什么都被你看到了……”

存扣脸红了,嗫嚅着:“我又不是故意的。”

秀平就抬头看存扣的脸,脸上春花似的妩媚:“你还说!你还说!你说不是故意的为什么在外不吱声,也不敲门?”

“你家笆门子掩着,一推就开了……堂屋门也是掩着的嘛……听家里有水声,我料想你在里面洗……衣裳来着。”存扣结结巴巴地解释。

“哪有人家关起门来洗衣裳的哟!”

“我……我没想到这一层。”

“你坏,你就是存心想看人家……”

“没有啊!没有啊!”存扣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带哭腔了。

“啥人哟,”秀平咯咯地笑,“人家逗你的嘛!”又忽然觉得委屈似的说:“人家可是什么都被看去了……眼睛睁那么大。”

存扣头低着,窘得恨不得地上有个缝让他躲进去。

秀平见他窘得不行,便撒开了娇:“不要不好意思了嘛!人家不怪你了嘛!”又低着头咕哝:“反正……反正以后你要看见的。”言毕,拿眼偷偷地睃他。

存扣被她逗得吃不消了:“求求你,别说了!”

秀平笑得“咯咯”的,惊飞了路旁稻田里一群麻雀。

存扣看着黄灿灿的稻子,有些感慨:“过起来真快,稻子倒熟了。”

秀平说:“是哩。稻子熟了,就要开镰了哪。”

《吴窑》第四章2

自从秀平被存扣无意中看见了洗澡,她对存扣的感情更如被春风拂过的果园,炸开了满树的桃红李白。她在夜里闭着眼睛假寐着,脸上带着羞怯的微笑,像只小牛犊儿,仔细地反刍着那天不期而来的每一个细节,心中是暖洋洋一片,还有慌慌的心跳呀……黑暗中几次要“扑哧”笑出声来,只好赶快用被头堵住嘴巴。现在面对存扣,她强烈而真切地体会到一种亲人的感觉,爱人的感觉。啊,存扣。她心中再也盛不下愈来愈多的欢喜,往外溢,拢都拢不住。她急着要找一个倾吐的对象。她要告诉她的妈妈。女儿的心思和喜悦不先告诉妈妈告诉谁呢?

她思谋着用啥方式向妈妈开口呢:是郑重的?还是撒娇的?……其实妈妈是晓得一些的……她开动脑筋做起了文章。羞涩,总是羞涩,让她心慌,心撞如鹿。面对母亲,她几次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她的心里都急出草来了。

但母亲给了她机会。

周末。晚上。秀平坐在铺上倚着枕头看书,妈妈一掀门帘进来了,笑着说:“好久不和我儿聊聊了,妈今天和你打伙儿!”秀平就高兴地把妈拉上铺,娘儿俩坐一头。秀平说:“我想和妈睡呢,就是不好意思。”妈就说:“呆丫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长得再大也是我的儿啊。”秀平把头埋在妈怀里,说:“妈,你一个人在家太冷清了。”

她妈见女儿歪在怀里,乖乖的,像小时候一样,就是人大了,重了,有些压人呢。她抚摩着女儿的头说:“你爸死得早啊……你大姐秀华不死的话今年也二十五了……现在你哥又上扬州了。妈一个人在家里,出门一把锁,回来还是摸门搭子,想找个贴心贴己的人说话都没有,心里惶呢!”

听妈这样说,秀平鼻子就酸了,把头往妈怀里拱拱,说:“妈……不是还有我嘛!”

妈说:“是哩,是哩,妈还有个贴心贴肉的乖乖。”她手在秀平头顶上摩呀摩呀,又用手指头碰碰女儿的耳垂和粉嫩的脸蛋,说:“我乖乖星期天才走,妈就盼星期六了,到星期六我就望见我乖乖了。”

秀平在妈怀里哽咽了:“妈,你真这样想我啊……等我长大了有工作了天天和你在一起。”

妈笑了:“呆丫头,女大不中留,到时候你要上人家,妈妈再留你就是你仇人啦。”又说,“哪家找上我家秀平也是他家祖上烧了高香的,我家闺女多好呀!”

“妈——”秀平嗔她妈,“我不把人家,我要陪我妈妈一世呢。”

妈妈高兴地直呵呵,低下头捏着女儿的手,轻轻地问:“告诉妈妈,心里可有中意的人了?”秀平被妈问得羞红了脸,耷拉着眼皮,噘着小嘴儿说:“妈——你不是晓得嘛……”

妈笑着说她不大晓得。

秀平在妈怀里扭麻花似的发嗲:“妈——是、是……存扣嘛……”

“噢,存扣,就是上我家的那个和你一起上学的俊小伙啊。”她说存扣妈桂香她熟,是个能人呢。可是怕人家眼角高,支书家的姑娘他妈都没眼相呢。

秀平嘟着嘴说:“存扣要我呢,我俩咬过勾了……我们两个人可好哩。”

妈说:“两个小人好,大人也不会反对。等哪天遇到桂香,我和她说。”

秀平说:“别说,等我们俩一起考上大学了,再说。”

妈说:“乖乖,你们要好好上啊,考上了你们好哇,妈就死了也是笑死的。”

秀平说:“妈你放心,我和存扣成绩好着呢。”又说,“等我们考上了,又有了工作了,就……就……”

“就结婚,就把你妈带到城里享老福!”妈接着女儿的口说,高兴得直笑,眼睛里都笑出了泪花。

“妈——”秀平头埋在妈怀里不肯抬了。

夜深了。老八队的一家闺房里,一对母女还没睡,亲昵地搂着,喁喁切切……

《吴窑》第四章3

存扣至今还异常清晰地记得那个星期天的下午,是下午两点多钟,月红嫂子叫存扣去草堆上抽捆草来烧火,她要熬些水咸菜给存扣带走。月红在砧板上把水咸菜切得细细的,又去院子的花盆里摘些鲜红的朝天椒。存扣爱吃辣,她要把咸菜熬得麻乎乎的。正采摘间,门外进来一个人,脆生生地叫她:“姐,忙着呢!”月红抬头看,见是秀平,忙招呼:“哎哟,是秀平啊,快,快家里坐!”又朝灶房里喊:“存扣啊,秀平来了呢。你出来陪陪,我自个弄就行了。”

存扣坐在灶间准备烧火呢,听秀平来了,竟有点发窘,不知咋办好。他知道他和秀平好哥嫂是知道一点儿的,就是说出来也不会反对,但他就是没与哥嫂沟通过。他不好意思。他想船到桥头自然直,等他俩考上大学后,人也大了,那时再说就顺理成章漂漂亮亮的了。现在秀平上家里来了,如果嫂子问起来多窘人啊。所以他听到月红在叫他,却坐在木墩上站不起来。

秀平听说存扣在灶房里,就进去看,果然见他坐在锅门口发着呆呢,就笑:“哟,见我来了,就躲起来呀!”

存扣嘿嘿。挠头。难得的老实。

月红跟了进来,说:“是我叫他烧锅的。”又笑着说,“我家存扣老实啊,不像他哥。”

“他老实啊?”秀平“咯咯”笑起来,“姐呀,你别说他老实,他闷坏哩!”

“噢?我不晓得!我不晓得!”月红也跟着笑起来。她见秀平这么俊俏,又活泼泼的,心里也是欢喜。

秀平一见菜板上切好的水咸菜,便说:“姐,你这是替存扣熬咸菜啊?——我替你熬好不好?”

“你会熬?啊,行啊,你俩自己弄,我去给你们倒茶。”月红乐颠颠出去进了堂屋。

咸菜熬好了,两人走出来。秀平见存扣身上沾着很多草屑,顺手从晒衣绳上扯下一条方巾替他上上下下地掸。存扣老老实实地站着,被她掸到头时,眼睛直眨。秀平说:“怕啥,又不是打你。”存扣说:“我怕掸到眼睛。”

月红站在堂屋门口望他们,脸上笑吟吟的。等秀平掸完了,冲着两人喊:“快家来喝口茶。”

“不哩,姐,我妈在家等我们呢。”秀平说着进灶房把存扣的空麦乳精瓶子拎了出来。

存扣说:“咸菜还没装呢。”

秀平说:“不装!”转头对月红说:“姐,是这样的。我妈今天熬了酱瓜子渍水黄豆,可好吃呢,也给存扣带了一份。”

“叫你妈费心,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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