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寡母-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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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喝了很多酒,我早就觉得身体有点发飘。上面的伙伴对我吼道:“你不要命了?”我没说话,因为我嘴里衔着东西。弟弟在下面关切地叫喊着:“大哥,你要小心点!”
等我爬下来,把肉从嘴里摘下来,递给弟弟,弟弟一脸愕然。这样的美食,他也许想都没想过吧。那只烧鸡做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香气扑鼻。弟弟刚把它接到手里,口水就流了出来。我命令他道:“快吃。”他很听话,立即狼吞虎咽起来。看着弟弟贪吃的样子,我不禁感到阵阵难过。弟弟吃到高兴处,仰脸,看着我,咯咯直笑。这个孩子的笑声无比幼稚,无比纯真,但我听了,却是那样的辛酸。伴着他的笑声,我的眼泪不断地滴落。弟弟有些害怕,他伸出油腻的手指来帮我擦泪。他还问我:“大哥,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我再也说不出话来,一把将弟弟揽入怀里。
没多久,我便实现了自己的既定目标。当我趾高气扬地把一百块钱交给妈妈时,妈妈的表情极为诧异。在当时,一百块钱是一笔多么庞大的数字啊。她没有接钱,而是结结巴巴地问:“这钱,这钱是哪儿来的?”
我以为妈妈是穷怕了,便很不屑地说:“哪儿来的你就不用管了,反正咱们有钱了,你就不用再去捡破烂了。”
妈妈听了我的抢白,非常尴尬,但还是继续追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到底是哪儿来的?不是你偷来的吧?”
我被妈妈问得极为不耐烦,便用很厌倦的口吻说:“就是偷来的。”
妈妈听了,目瞪口呆。转而,她愤怒地质问我:“你在哪儿偷的?你这个孩子怎么不学好呢?净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我看着妈妈,一阵冷笑,语气强硬地回应道:“我还觉得你捡破烂丢人现眼呢。全村人都知道你是破烂王,你比我更丢脸。”
我这种恶毒的攻击正中妈妈的要害,她当即瘫软在地,继而双手掩面,失声痛哭。但我对妈妈却没有丝毫的同情,我固执地认为,我把钱省下来交给妈妈,我没有犯任何错误。既然我没错,那她凭什么骂我?
很久之后,妈妈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看得出她身心俱疲,再没有一丝力气。她很无奈地对我说:“海海,以后再也不能干那种事情了?”
妈妈是在向我妥协,我却充满鄙夷地说:“少管我。”
妈妈被彻底激怒了,她愤怒地质问我:“你还去吗?”
我态度坚决地说:“就是去,你管不着。”
妈妈那张脸痛苦地扭曲着,她瞪大眼睛看着我说:“你还去?”
我说:“就是去。”
妈妈听了,发疯似的从炕上抓起笤帚,没头没脸地向我砸来,嘴里还大叫着:“我叫你去偷,我叫你去偷……”我的头上被妈妈砸了两下,火辣辣地疼。我用力挣脱开来,拔腿向外面跑去。妈妈追到院子里,已经气喘吁吁了。但我一边跑还一边向妈妈示威似的喊道:“我就要去,你管不着……”
等我跑出去老远,还能听到妈妈在院子里发出的无奈而凄厉的哭声。
是我想做贼吗?不是,可我更不希望我的妈妈是个乞丐。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掉下了绝望的眼泪。
一天,我正在教室做值日,有个同学过来叫我道:“林海,你妈在门口叫你呢。”我赶快跑过去,一看,妈妈正站在学校门口,脚下放着那让我感到无比丢人的垃圾袋。
我沉着脸问:“怎么到学校找我来了?”
妈妈说:“你们收拾教室扫出的纸不要丢,都给我吧。”
我狠狠地瞪了妈妈一眼,说:“我不管,要拿你自己去拿吧。”然后转身离开。
妈妈愣在那里,她没有想到儿子会对她如此冷淡。我还跟她生气呢,捡破烂竟然捡到了我们学校,这不是诚心和我作对吗?
我气呼呼地走回教室,没想到妈妈还真就跟了进来。她不敢和我说话,一个人低着头捡着地上的废纸。旁边的同学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瞅着这个不速之客,议论纷纷。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她是外来的乞丐,于是一些调皮的学生开始用半截的粉笔头砸她。奇_…_書*…*网…QISuu。cOm妈妈一声不吭,陈旧的衣服上都是粉笔落地后留下的斑斑痕迹。我就觉得自己的脸被人狠狠抽了一下,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突然有个同学大声叫道:“不要砸了,这个人不是要饭的,是林海的妈妈。”我觉得自己脸上那层虚伪的面纱被人无情地揭下。我恨死了妈妈,恨她让我在这么多同学面前丢丑。妈妈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对着同学们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不是林海的妈妈,不是……”语气里充满了无助。此时,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使劲儿夺过她手中的破口袋,把里面的东西统统倒掉,然后把袋子用力地甩到教室外面,头也不回地朝家里跑去,妈妈在后面追赶着我,不停地叫唤着我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悲伤和苦涩。
我跑到家里,把妈妈以前捡来的所有东西都拖出去,把所有的瓶子全部砸毁,把所有的报纸全部撕碎。妈妈赶来时,气喘吁吁,满头的汗水。她想拦住我,可是我像疯子一样失去了控制,妈妈倒在地上,无助地看着我把她所有的劳动成果毁于一旦。碎纸在院子里飞舞,妈妈在这碎片中无声地哭泣着,可是我看了她那样子没有一点同情,反而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我突然想起了爸爸,想起了爸爸曾带给我的无限自豪,我也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妈妈站起身,她想扶起我,我厌恶地将她的手甩开,跑到房子里把门紧紧地关上。
妈妈再也不出去捡东西了,因为她知道那样做会深深地伤害我的自尊。
妈妈开始做糖葫芦,因为除了这些简单的活,她实在不能做什么更大的事情了。妈妈每天早上很早就起来,推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在村子里叫卖。我觉得妈妈简直是不可救药了,我也懒得理她,我已经习惯了同学和我吵架后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破烂王的儿子。我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不要生气,因为我认定妈妈是成心和我作对。每当我们放学,她都会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就像和同学们商量好了一样,一起来折磨我。妈妈不会算账,经常被那些坏孩子糊弄,有的小孩儿甚至会在妈妈不注意的时候拔起一串就跑,边跑还边向妈妈做鬼脸。如果妈妈让他们不开心,他们会抓起一把土扬在糖葫芦上,让妈妈一个晚上的心血全部白费。妈妈不敢得罪任何人,在那群乳臭未干的孩子面前也显得毕恭毕敬。我从来没想过去帮妈妈一下,因为看了妈妈那副窝囊的样子我都觉得恶心。我充满了自卑,觉得自己的出身是如此的低微,而母亲的寒酸更让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我开始拼命地学习,我发誓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而离开这块让我伤心的土地,离开给我带来无限耻辱的妈妈。我将来要忘掉这里的一切,开始一种崭新的生活,而那时我向往的生活中并不包括含辛茹苦的妈妈。
有的时候,妈妈想叫住我,要我吃一串她做的糖葫芦,我总是扭头便走,妈妈就会在寒风中看着我逐渐消失的背影发愣。
妈妈为了我们日夜操劳,而我却无情地伤害着她的感情。妈妈从来不责怪我,一如既往地关心我,天冷的时候会给我加衣服,在我临出门的时候总不忘塞给我零花钱。虽然我们已经穷得家徒四壁,可妈妈还是用她卖糖葫芦的钱给我们买来新衣服,把我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妈妈很少和我们说话,她已经尽了她最大努力,但还是为不能更好地照顾我们而自责。那是怎样一种厚重的母爱啊,在无声中流露,在儿子的误解和伤害中顽强地伸展着。
七十年代的人出生在一个讲理想的时代,在学校接受的是最正统的教育,我们小时候经常去学雷锋做好事,提倡拾金不昧、助人为乐。现在想来几乎是闹剧的事情在当时看来竟然天经地义。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老是有人丢东西,而且经常被我同学捡到,先是捡铅笔橡皮这样的小东西,后来开始直接捡钱,从一角两角一路攀升到五元十元,大家捡到后都会交给老师,然后老师在小红本上记上他的名字,他就成了最高尚的人。
也许是我的运气一贯不好吧,我从来没有捡到过什么东西,不要说十元,就是一分钱我都不曾捡到,可是为了不做落后分子,我也必须上交一点东西。等到我要表现的时候,行情大涨,再捡铅笔橡皮显然已经不合适宜,于是我咬咬牙,把家里的一块怀表带到学校,在上课前,装出一副很惊喜的样子,说:“报告老师,今天我在上学的路上捡到一只怀表。”老师走到我这里,把表收上去,爱不释手,很高兴地把我名字记在小红本上,我想做一个高尚的人的愿望实现了。同学们都羡慕地看着我,似乎在说:能捡到怀表,这小子运气真好。
这件事过去了好久,我都快淡忘了。有一天我发现妈妈满屋子地找着什么,似乎翻遍了房间里每一个角落。最后,妈妈很焦急地问我道:“看见咱家的那块怀表了吗?”我满不在乎地说:“让我交给老师了。”妈妈吃惊地问:“为什么?”我说:“别人都能捡到东西,我总也捡不到,就把那块怀表交上去了。”妈妈听了,非常生气,对我说:“你这个孩子,怎么净干这种浑事,赶紧把它要回来。”我说:“都已经交上去了,怎么要?想要你自己去,反正我不去。”
第二天,妈妈来到学校,找到老师,说:“那块怀表是我们自己的,不是林海捡来的。”老师显然不太相信,他说:“孩子拾金不昧是好事,我们家长要支持啊。”妈妈焦虑地解释说:“可那块表真的是我们自己的啊,是林海爸爸去世前留给我惟一的东西。”老师把我叫过来,很严肃地问:“林海,这表是你家的还是你捡来的,你要说实话。”我一口咬定是捡的,于是老师用一种很怪异的眼光瞧着妈妈。妈妈气得脸色发白,她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我恼羞成怒地跑出办公室。老师还是把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