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寡母-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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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充满了好奇,四下打量着车内的布局。
过了一会儿,那个大汉一扭头,问弟弟:“我也是七家岭的,我怎么不认识你啊?”
弟弟反问道:“那我也不认识你啊,你是我们村子的?我们村子还有人能开汽车?”
那个大汉得意地笑了,说:“我现在搬到城里了,你叫什么名字?”
弟弟说:“我叫林江。”
大汉看了弟弟一眼,问道:“那你认识林海吗?”
弟弟一听我的名字,脱口而出道:“那是我大哥,你认识他吗?
大汉的肩膀颤了一下,随即说:“认识,好几年没见到他了,他现在干什么呢?”
一提到我,弟弟立刻兴奋起来,他开始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我的情况,那个人听说我现在在一中读书,显得很高兴,笑着说:“嘿嘿,没想到那个小子打起架来不要命,竟然书还读得这么好,不可思议。”
弟弟听他的口气对我似乎很熟悉,很奇怪,问道:“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大哥呢?”
大汉很随意地说:“我是王福田。”
弟弟一听,眼睛立刻瞪大了,在我们村子,有谁不知道王福田的大名呢,那才是真正伴随着改革的春风富裕起来的新一代,他包过矿山,开过工厂,奇_…_書*…*网…QISuu。cOm在经历了艰苦的原始积累之后,最终做起了房地产开发的生意。他究竟有多少钱,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谜,似乎县城里成片开发的生活小区都打上了他的烙印。他自己在城郊滦河水畔建起了一栋别墅,依山傍水,风景如画,几年前便搬到了那里,过上了一种富足悠哉的生活,是村子里人羡慕的对象。王福田发家的时候,弟弟还小,所以对他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天自己居然坐上了他的车,这么一个被村里人传得神乎其神的人物就在自己旁边,弟弟的眼睛放射出羡慕的神采,王福田也有点飘飘然起来。
说话间,小轿车驶进了村子,在弟弟的指引下,王福田沿着崎岖不平的大街一直把弟弟送到家。
弟弟下车后,感激地看了王福田一眼,说:“来家里坐一会儿吧。”
王福田似乎心情不错,跟着弟弟下了车,随手关上车门,走进了我们的院子。这个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院子里一片漆黑,弟弟叫了一声妈妈,屋子里的灯亮了,妈妈迈着沉重的脚步把屋门打开,突然发现眼前站了一位不速之客,妈妈仔细一瞧,竟然是王福田,她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王福田对着妈妈笑了笑,说:“老大姐,您不记得我了,我是王福田啊。”
妈妈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来,慌忙把他让到里面,王福田磕磕绊绊地跟进屋子,四处一打量,马上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屋子里灯光昏暗,整个房间散发着发霉的气息,地上堆满了新收获的农作物,炕上铺好了被褥,所有的东西都显得凌乱无序,陈旧不堪。
弟弟给王福田倒了一杯热水,他端在手里,困惑地对妈妈说:“老大姐,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过得不容易啊,不过,我记得你们原来家境不错,怎么现在竟然困难到这种程度?”
他的一句问话勾起了妈妈诸多伤心的回忆,她还没开口,又先掉起了眼泪。妈妈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这个家,一切都显得既陌生又熟悉,她不停地用衣袖擦着眼角。弟弟走过来,简单地说了说过去的事情。王福田听得很认真,当他听到我用刀捅人的情景,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我和武大拿火并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眼前,他不停地摇着头,说:“林海太容易冲动。”听弟弟讲完后,他象征性地喝了口水,向妈妈告辞。
弟弟一直把他送到门外,直到他坐上汽车,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看了弟弟一眼,问道:“你现在做什么呢?”
弟弟说:“我在矿山上班呢。”
王福田皱着眉头说:“那不是人干的活儿,这样,明天你在家等我,我给你在工地上找份活儿干。”弟弟听了,非常感动,刚要说声谢谢,王福田却迅速地关上车门,倒车,然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也许王福田注定要在我的生命中再次出现,后来弟弟和他来到了城里,在他下属的一个建筑公司找了一份工作。虽然很辛苦,但还是让弟弟兴奋不已,毕竟他有了一份比较稳定的收入来源,再也不用为每月凑足我的生活费而焦虑不堪。在许多年后,妈妈和我提起弟弟的时候眼圈还会不自觉地发红,她流着泪对我说,在弟弟打零工的时候,每个月都不能按时拿到工资,弟弟几乎借遍了他身边所有的人,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冷嘲热讽,他总是顽强地坚持着,每月见我的时候总能神奇地凑够我的各项费用。
弟弟在工地上打杂,他总是很勤奋,各种活都抢着去做,在整个工地成了最受欢迎的人。
其实,那也是一种非常辛苦的劳动,他们住的是最简易的窝棚,吃的是最简单的饭菜,每天很早就要起来,爬上高高的脚架,用一砖一瓦装扮着这个城市。在寒冷的冬天,他们在雪地中匆匆行走,手套破了,就直接去抓那些钢筋,皮肤被冰冷的钢铁吸住,稍一用力会把手上的皮整块儿粘掉。在建筑工地干活,受伤是再经常不过的了,他们身体的每个部位几乎都留下了累累伤痕。他们没有周末,平日里找不到一点休息时间,偶尔赶上大雪纷飞的日子,弟弟会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我们学校,顶着鹅毛大雪,站在学校门口,静静地等我下课,只为见我一面,和我说上一句话就走。
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是一个大雪过后的中午,我下课后,走到宿舍楼下,意外地发现弟弟站在那里,他穿了一件破烂的大衣,双手叉在袖口里,鼻子冻得通红,他不停地四处张望,双脚在雪地里跺来跺去。
他一见到我,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他在寒风中哆哆嗦嗦地对我说:“大哥,今天我们改善伙食了,哈哈,吃到了喷香的粉条炖肉。”
我看了看弟弟,他一脸兴奋的样子,我不禁一阵阵地心酸:“是吗?应该改善了,整天萝卜白菜,再好的身体也会被拖垮的。”
弟弟睁大了眼睛,一脸狡黠地对我说:“大哥,你猜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我有点心不在焉,随意地说:“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啊?”
弟弟听了很失望,他仰头看着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伤害了弟弟,赶紧又问:“快说,带来了什么,让我看看。”
这时弟弟才高兴起来,他傻笑着,把破烂的大衣一扯,一直躲在里面的另一只手中托着一只陶瓷饭盆,弟弟把它高高地举起来,兴高采烈地对我说:“大哥,我给你带炖肉来了。”
当时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感觉在冲击着我的大脑,我伸出手,颤抖着接过饭盆,里面的炖肉还保留着微热的温度,我把盆盖打开,里面褐色的粉条与红白相间的肉片混在一起,散发着浓浓的香气,看着眼前站立的弟弟,眉毛上的积雪已经凝成了冰块儿,他正热切地看着我,不停地嘱咐道:“大哥,不要打开,上宿舍吃吧,还热着呢。”我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出的眼泪,我腾出一只手,拼命地在眼睛上涂抹着,冰冷的衣袖蹭在我的脸颊上,弟弟心疼地拉住我的手说:“大哥,你不要难过,快趁热吃了吧。”我一把搂住弟弟,他还像个孩子一样温顺地靠在我的肩头,我们一起并肩走回寝室,那个时候我真正感觉到我们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
走进宿舍,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弟弟跑进去,赶紧把快要冻僵的双手贴在暖气上,他转过身,瞪大了眼睛,羡慕地对我说:“大哥,你们这里真好,太暖和了,简直和春天一样。”
我把饭盆放在桌子上,走到他身边,扳住他的肩膀问:“你们那里很冷吗?”
弟弟想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是的,挺冷的。”
我拉过他的手,粗糙得像块松树皮,许多部分都被寒风吹裂,张着大口子,被暖气融化后,里面血肉模糊,让人看了触目惊心,我把他的手放在我的手里,他伤口里的液体流在我的手上,弟弟赶紧把手拽出去,拿过毛巾使劲地在我的手上擦拭着。
弟弟催我道:“大哥,你快吃肉吧,可香了,你尝尝就知道了。”
我拿过饭盆,对弟弟说:“我们这里吃肉再经常不过了,你今天快吃。”
弟弟赶忙说:“我吃过了,真的,你快吃。”
我看着他说:“还学会和我撒谎了,对吧?赶紧吃,别废话。”
弟弟有点傻了,他伸勺子尝了一口汤,品味了很长时间才咽下去,一脸的陶醉,他转而对我说:“大哥,你快吃,我走了这么远给你送来,你一定要吃啊。”
我还要和他推辞,弟弟有点急了,他站在宿舍中间团团转,脸憋得通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我,我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接过饭盆,用勺子舀着里面的肉菜,大口地吃着,我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涌上来,我转过脸,对着墙壁,流着泪水,吞咽着弟弟迎着寒风、顶着大雪给我送来的白菜炖肉。他每天都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说不定要多久才会改善一次伙食,他自己竟然没有吃上一口,在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温下,走了十里的路程给我送来,他生怕饭菜凉了,把饭盆藏在破旧的大衣里,用体温精心地温暖着……我无意描绘这种兄弟情谊,还会有什么语言能把它描绘清楚呢?它只能永远地保留在我的大脑中,再次回想起它的时候也只能用我的全部身心去细细地体味。
吃完之后,我的脸颊早已被泪水冲得污迹斑斑。这时,弟弟走过来,还要帮我去洗饭盆。我轻轻推开他的手,径直走进水房,打开龙头,把流量调成最大,让冰凉的水沿着我的手腕飞速流下,猛烈地冲刷着饭盆。我心里一阵又一阵地难过,弟弟那单薄的身体让我怎么看都觉得非常可怜。等我再度回到寝室,弟弟还站在中间,显得手足无措。我说:“快坐一会儿吧。”他用力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