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寡母-第3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莫大的帮助,只要看看她,我就觉得生活充满了斗志。
每天晚上,我都要送冬云回家。渐渐地,她再也不骑自行车,走着来,走着去。每到周末,她总要我和她一起回家,如果她父母不在,她也会为我亲自下厨房,虽然她自幼娇生惯养,不会做菜,可她煮的一包方便面也会让我吃得赞不绝口。
一天,她把我让进她的卧室,房间不大,但是东西摆放得错落有致,坐在椅子上就能闻到少女闺房特有的芬芳气息,我竟然觉得眼睛迷离起来。冬云在衣柜里一阵翻腾,最后递给我一个小塑料袋。我打开一看,里面安静地躺着几十个火红的小山枣。十几年了,我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保存完好,而且照顾得如此精心,我把塑料袋握在手里,无比感动地看着冬云,她站在前面对我微微发笑。
妈妈这一觉睡到天黑,我做好了饭,想叫妈妈起来。可是我刚掀开妈妈的被子,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我的心一惊,伸手在妈妈的额头上一摸,天啊,妈妈的额头热得烫人。她呼吸急促,嘴角在剧烈地颤抖,我推了推妈妈,在她耳边轻声地呼唤:“妈,妈……”妈妈安详地躺在那儿,没有一点知觉。外面大雨依旧倾盆,弟弟连雨衣都没顾得穿,一阵风似的跑去叫医生。
当医生踏着泥泞的脚步走进屋子时,妈妈的脉搏已经很是微弱。医生手脚忙乱地给妈妈扎针、输液,妈妈则紧闭着双眼,像木偶一样任人摆布。我和弟弟都傻了,站在那儿,只会流泪,没有一点主见。窗外大雨如注,乌云压头,我们觉得天立刻就要塌下来了。
妈妈三天三夜没睁眼,等她醒来时,医生一头倒在炕上昏然睡去,鼾声如雷。
妈妈看着我们,一脸茫然,我们看着妈妈,恍如隔世,就像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一样。我和弟弟一人抓住妈妈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再也不肯放开。
经历了这次大病,妈妈的身体彻底垮了,再也见不到那个整日忙忙碌碌、奔跑如飞的妈妈了,也再见不到那个神采奕奕、快人快语的妈妈了。我们面前的妈妈已经颓颓然一副衰老的样子,她干一会儿农活就会呼呼直喘,不停地咳嗽,在石灰窑的几个月已经把她的肺糟蹋得一无是处。妈妈开始怕冷,同时也怕热;妈妈开始怕暴晒,同时也怕潮湿;妈妈经常躲在屋子里,缩成一团,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动作迟缓,两眼无神,让人看了不禁泪如雨下。妈妈年轻时丰姿绰约端庄典雅,而在短短的七八年的时间里,妈妈就消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和体力,当她身体内惟一珍贵的鲜血缓缓流出后,她已经迅速完成了向老年人的转变,虽然她的真实年龄还不到五十岁。
妈妈经常生病,一个暑假里,妈妈就病倒了三次。最严重的那次,妈妈一直在炕上躺了一个星期,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妈妈眼窝深陷,等到最后,她已经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妈妈紧闭着双眼,眼角里不断地流淌出热泪,妈妈可能自己已经感觉到大限已到,她拼尽全力爬了起来,靠在被子上,用力拔掉自己手上的针头,伤心欲绝地对我和弟弟说:“妈不行了,妈多么希望能亲眼看着你们长大。可是,可是老天爷太残忍了,他连这么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妈妈说着说着,呜咽了,眼泪“哗哗”地往下落。我和弟弟失声痛哭,我抱着妈妈,泪如雨下,极度痛苦地说:“妈,您千万不要多想,您会慢慢好起来的,我和江江将来还要好好孝敬您呢。”妈妈用她干枯的手指轻轻地抚摩着我的脸颊,用充满无限怜爱的眼神看着我,一边哭一边对我说:“海海,妈妈舍不得离开你们啊,可是,可是……”妈妈强忍着悲痛,继续说:“可是,妈妈真的不能再陪你们了,海海,你是哥哥,江江还小,你一定好好照顾他,要不,妈妈真是死不瞑目啊。”弟弟听了,嚎啕大哭,他扑到妈妈身上,死死地抱着妈妈,眼泪打湿了被褥。我已经无法形容我当时的感觉,泪水顺着我的脸颊奔腾着落下,我的眼前一片空白,大脑已经丧失了思维的能力,只是机械地听妈妈说话。最后,妈妈叫我:“海海,你到柜子里的最底层,把紧下面的那个小本子拿过来。”我找到那个硬硬的本子,把它递到妈妈手中,妈妈仔细地翻看着,眼泪掉得更加厉害,她无限伤感地对我说:“海海,妈妈无能,真是无能啊,到最后妈妈也没能给你们留下什么,留给你们的只是大笔的外债,你们看仔细了,咱们家欠别人的每一笔钱都有清楚的记载,人死账不死,你们将来再苦再累也要把咱们的账还清啊。”妈妈说到这儿,巨大的悲伤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大脑,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我两个可怜的儿子啊……”声音却那么微弱,妈妈喊完,整个人重重地倒了下去,脸色变青,没有一点血色。我只觉得眼前一团漆黑,站立不稳,一下子倒了下去,这个时候,弟弟尖锐的哭声把我惊醒,他扑在妈妈身上,哭声一阵高过一阵。在那样一个多雨的季节里,弟弟的哭声伴随着电闪雷鸣传遍了街坊四邻。我使劲儿把弟弟拉起来,搂到怀里,绝望的感情涌上心头,我们一起放声大哭。
现在想来,也许是上天眷顾苍生,碰巧我们镇卫生院的院长给一个朋友的母亲看病归来,正在泥泞的雨中吃力地前行,路过我们家门口时,听到了我和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赶紧跑进来,正看到妈妈直挺挺地躺在炕上。他顾不得和我们说话,按住妈妈的人中,可是妈妈的脸色已经铁青,再没有一点反应。还是这位院长经验丰富,他找了一根筷子,顺着妈妈脱落的牙齿留下的缝隙伸了进去,把妈妈的嘴撬开,用命令的口吻让我给妈妈做人工呼吸,他则用力在妈妈的腹部按摩。经过我们紧张的忙碌,妈妈竟然奇迹般地缓过气来。
妈妈的身体在慢慢地恢复着,我心头的压力却一天重过一天。此时,我已经完全了解了家庭的困境,妈妈在重病中交到我手里的那个小本子清晰地记载着我们全部的债务。我粗略地算了一下,至少要一万出头。这对有钱人而言也许只是沧海一粟,但对我们来说却不亚于天文数字。我马上就要开学了,但现在已经是拆借无门。整个暑假,我渐渐体会到妈妈和弟弟平日的生活有多么艰苦,厨房里的油罐子一个月都空空如也,每天早晚都是玉米糊糊,中午是玉米饼子。后园子里的蔬菜被我们吃光了,妈妈便迈着蹒跚的脚步去挖野菜,拿回家用水一抄,拿酱一拌,说不出来是怎样一种滋味,放到嘴里是那样难以下咽,可是我的亲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那个暑假,阴雨绵绵,我们一直蜗居在家,连出去打工的机会都没有,每天隔着窗户看着外面雾气潮潮的天空,心情也变得非常抑郁。
在我开学前一天晚上,妈妈默默地帮我收拾东西,然后递给我五百元钱,说:“海海,你先拿着,到学校好好念书,家里再紧也不会紧着你的。”
我的心一惊,真是难以想像妈妈究竟是怎么凑够的这五百块钱,我握紧妈妈的手,把钱揉进她的手心,说:“妈,我已经长大了,我不会再从家里拿钱了。”
妈妈愕然道:“傻孩子,你还在上学,哪儿来的钱呢?”
我无言以对,屋子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好久,妈妈的眼圈红了,她吃力地把我和弟弟都拉到身边,刚要开口说话,眼泪先流了出来。妈妈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对我们说:“孩子们,不怪天不怪地,只怪你们生错了人家,跟着妈妈遭罪。妈妈实在是没有本事,不能很好地照顾你们。现在咱们家的状况你们也已经知道了,在你们两个中间只能有一个人读书,你们是亲兄弟,都不要怪罪对方,要怪就怪你们的废物妈妈吧。”妈妈说完,污浊的泪水在眼睛里翻滚着,她肩膀抽动起来,无比痛苦。
我和弟弟对视一眼,反而异常平静,因为这个结果早就在意料之中。如果一个家庭连吃饭都很困难,那么上学读书就显得非常奢侈了。
我看看弟弟,无论什么时候他在我的眼里都还是个孩子,一个八岁就失去父爱的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与我和妈妈风雨同舟,在十五岁这个花一样的季节里,我作为哥哥又怎么忍心看着他丢下书包,走出学校,进入那严重耗损人身体的矿山呢?再说,他比我更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爱,作为兄长的我虽然不能使他立刻变得幸福,但也没有任何理由给他增加不幸。我故作轻松地说:“江江还小,必须上学,我觉得我书读得也够了,先在家里干几年活,没准以后还有更好的机会呢。”
弟弟看了看我,突然变得泪眼汪汪,我用手抚住他头,刚要劝慰他几句,他却猛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放声大哭。我也蹲了下去,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他却使劲地挣扎,嚎啕不已。我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巨大的悲伤萦绕在我的脑海久久不能逝去,弟弟的每一声嚎叫都无比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灵魂。平日的弟弟敦厚而不失灵活,稳重而不失风趣,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他是如此的脆弱。此时,他的哭声是如此的凄凉,充满了绝望,我和妈妈伴着他的哭声也在无声地流泪,不知持续了多久,弟弟终于抬起了头,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水冲刷的痕迹,似乎在一瞬之间,他摆脱了所有的悲痛,变得无比坚强,他死死地盯着我说:“大哥,你回学校,我供你读书。”
我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弟弟伏在我的肩头,似乎找到了久违的父爱,他情不自禁地再度抽噎起来。我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手足之情溢于言表,无论何时何地,在弟弟的心中,我这个哥哥始终占有一个重要的位置。我对他说:“江江,你还小,妈妈的不易你都看在了眼里,日后我们就要慢慢地学会独立生活了,你好好上学,哥哥供你读书,将来说什么也不要让妈妈再遭罪了。”说着说着,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弟弟固执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