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潮-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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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书记无奈地点点头。
回到盐化县城的政府宾馆,赵振涛才看出柴书记的活泛劲儿来。柴德发到潘书记屋里问寒问暖,见潘书记的腿膀了,一按一个坑,还派人请来了做足疗的医生,吃过晚饭就给潘书记做起了足疗。
潘书记是个工作狂,做完足疗,又草草洗了个澡,就把高焕章和柴德发叫进了自己的房间。他要深入了解跨海大桥倒塌和后事处理的情况。他没有把赵振涛叫进来,是对赵振涛的爱护,他不愿意赵振涛一上任就卷进这里面来。潘书记有一个预感,跨海大桥事件不会马上结束。赵振涛要在这片废墟上起步,他背的包袱越轻越好。另外一个考虑,是要给高焕章面子,高焕章是他从煤炭部许部长那里要到地方来的,他对高焕章比较欣赏,也是信任的,所以在北龙的班子配置上,他要考虑到高焕章的意图。
张秘书告诉赵振涛,潘书记让他回家看看老父亲。赵振涛心腔一热,老书记够心细的。
恭敬不如从命,赵振涛决定回家看看老爹。从这里要走十几里路才能到老蟹湾村,如果跨海大桥不塌,那就只有三里路了,他没有惊动别人,而是自己走到了县城大街上。他想在县城里走走,然后打一个的士到老爹那里。他悄悄地从政府宾馆走出来,刚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喊他:“大哥,大哥。您这是去哪儿啊?”
赵振涛扭头一看,是齐少武,他知道老爹是讨厌这个女婿的,就撒谎说:“我到街上随便走走。”
齐少武笑笑说:“大哥,我想跟你谈谈海英我俩的事。”
赵振涛说:“在省城,海英都跟我说了。你们离婚,我这个当大哥的不干涉,只是你别让海英太伤心。她要看孩子,你就让她看嘛,你连这点肚量都没有?”
齐少武检讨道:“大哥,我有错,我想求您劝劝海英,我想跟她复婚。”
赵振涛一愣,说:“复婚不复婚是你的自由,是你和海英之间的感情问题,不要因为我来了,你就改变主意。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嘛!我不会向你施压的。”
齐少武说:“不,大哥,我是真心的,不为别的,为孩子也应该呀!再说,海英是个善良的女人——”
赵振涛高兴地说:“既然这样,我是支持你们复婚的。海英刚从我那里回来,明天你去找她,有什么问题,我会说服她的——”
齐少武好像还有别的事:“大哥,您想到哪儿去?我来送您吧,这有车。顺便我还能给您说说盐化的问题,您这大市长得体察民情啊。”
赵振涛摇摇头:“不用啦,你先走吧!”
齐少武感到很没趣地愣着,赵振涛大步流星地走了。
走到县城的大街上,赵振涛有了一种特殊的感觉:夜风从海上来,带来许多喧闹声。小城之夜是很热闹的,灯光亮起来,闪闪烁烁一大片,像是有人故意给夜空捅出的大大小小的漏洞。夜市上有卖海货的、吃饭的、烤羊肉串的,还有算命的。他小时候在县城上高中,从没在县城住过,每天晚上都要骑自行车回家。回家要路过这条小街,那时也是这么热闹,他知道这里是老爹的领地,老爹为供他们上学,夜里还要在这儿卖海货。更多的时间里,他还知道这儿比任何地方都要宁静,因为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运动来了,谁也不敢到这里卖海货了。他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一定要到这个夜市来走一走,也许是想体会一下这里的喧哗和宁静?
他绕过蛤蟆胡同,走到电影院后头的海堤上,他现在很想冷静地想一想,见到老爹都说些什么。白天太紧张了,是心理上的紧张,他得到回家乡任职消息的时间太短了,好多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去想一想。
一蹬上海堤,粗野的海风便迎上来,他感到寒气钻到脑袋里去,啥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海风吹乱他的头发,抚摸他的脸颊和胸膛,风衣被海风托起来,哗哒哗哒地响着。后来整个身子都像被风用双臂热情地拥抱起来,这么亲,这么烈,像喝了一壶烧酒,是老爹派来的吧?赵振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有一种久违了的亲近感,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么从容地享受过闲暇的乐趣了。他在心里默默说道:我来了,我来了——海里有回声。是欢迎,还是讥笑?你小子成气候了,你回来又能怎么样?他的脑子胡思乱想着,似乎揣着一个很沉的念想。
当他走回大街的时候,看见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嚷着,连喉结都吼颤了。人们纷纷往政府宾馆的方向拥去,就像当年扭花会看稀罕。赵振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忙问一个烤羊肉串的老头,那里出了什么事?
烤羊肉串的老头气愤地说:“当官的,别逼老百姓撕破脸皮!你吃喝点拿点,老百姓认了。可你他娘的贪大发劲儿啦,还出了人命,老百姓可就翻脸不认人啦!”
赵振涛被老人说愣了:“大爷,到底是怎么啦?”
老人终于告诉他,听说省里市里县里的大头都在,县里盐场的二百多工人把政府宾馆围了。他们要告状,状告他们的场长李广汉建跨海大桥时贪污受贿,弄得盐场发不出工资。赵振涛不由吸了一口凉气,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盐场怎么跟跨海大桥连在一起啦?他急急忙忙地赶回政府宾馆门口。
黑鸦鸦的人,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赵振涛已经挤不进去了。
第三章
在小酒店里,赵老巩与朱全德喝到了兴头上。赵老巩晕晕乎乎地笑骂:“你个属东西,俺想跟你结仇都结不上。”
朱全德嘿嘿笑着说:“走,咱老哥俩儿到老地方摔跤去!”
赵老巩给了朱全德一拳算是和好如初,但谈到两人的关系恢复到摔跤的兴致上还不到火候。老人还在为儿女牵肠挂肚,小乐还一直没有走出退婚的阴影。
躲过风暴潮袭击的赵小乐和刘连仲,正谋划偷袭海港技术员高天河的事。高天河是海港筹建处的技术员,是朱朱的同事。发现高天河与朱朱相恋的是四菊。
那天四菊到海港找朱朱,作为朱朱的老同学和赵小乐的妹妹,她要跟朱朱谈一谈有没有再和小乐和好的可能。当她路过海港指挥部的小街,瞅见小酒店里朱朱正跟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男子喝酒吃饭时,敏感的四菊心就凉了:原来朱朱有了恋人了。四菊有些懊恼,恨恨地盯了那个男人老半天。她对那个男人的第一印象是文静而帅气。
等他们吃完饭时,四菊终于叫住了朱朱。朱朱看见四菊饱满的胸脯起伏着,非常明显地勾勒出她此时的情绪。朱朱让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先回去了。那个男人很有礼貌地朝四菊一笑,就转身走了。
朱朱亲热地跟四菊打着招呼:“四菊,你好吗?咋不早来?咱们一块儿吃饭。”她很平静地看着四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四菊细细地打量着朱朱,朱朱的变化都使她忘了应该怎么跟朱朱说第一句话了。朱朱本来就有着蛇一样柔软的腰肢和花一样的脸庞,她穿着米黄色的海港工作服,前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了一串水波纹的黄金项链,心形的宝石坠子紧贴在乳沟的细白肉上。
四菊脸上冒出了汗,密集的汗珠从额头直往鼻尖聚集。就在四菊打愣的时候,朱朱又说:“菊姐,你好吗?我去孵化场找过你,你不在,是不是风暴潮里损失不小哇?”
四菊生气地说:“风暴潮的损失不算啥,俺担心的是有人的心被大风刮跑了。”
朱朱脸上有一种受伤动物的表情,讷讷地说:“菊姐,俺知道你恨俺,会因为俺和小乐的事生气,可你也得给俺想想。”
四菊想了想说:“朱朱,俺只问你一句话,刚才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的新朋友?”
朱朱点点头:“他叫高天河,他是不是很帅?是他追求俺的。”
四菊淡淡地说:“既然是这样,俺就不说啥了。俺刚才来的时候的确很恨你,恨你的同时,心里还抱有一线希望,想说服你回心转意。当俺见到这个男人时,俺不恨你了,他是比小乐优秀。”
朱朱心里有一个地方被四菊的话牵得一痛,眼睛湿了:“菊姐,你真是这么想的?”
四菊大声说:“婚姻大事,理应由你自己当家,别说俺这同学,就是亲生爹娘,也管不得啊!不过俺提醒你一句,别让城里人骗了。”
朱朱的脸憋得通红:“菊姐,俺知道。”
四菊眼神柔和下来,连声气儿都软了:“朱朱,你好自为之吧,俺走了。”她走到门口又转回头来,好像还有话要说。
朱朱终于忍不住了,紧追了几步,声音嘶哑地喊:“菊姐,你别走,你打俺几下,或是痛痛快快地骂俺几句!”
四菊摇了摇头:“为啥要这样呢?今后俺也不敢保证俺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嗳,还有一件事,俺觉得你应该跟小乐谈谈,谈透了就是好和好散。”
朱朱怯怯地说:“俺不敢见他。求求你菊姐,你替俺——”
四菊轻轻叹了一声,一甩手扭身走了。朱朱尴尬地站在酒店门口,耸着肩膀哭了,她不大声哭,只在嗓眼儿里憋得打哽儿。朱朱这时间自己,你真的不爱小乐了吗?你真的不留恋赵大伯那个家了吗?她心里不时叹惜着,叹息着那些任谁也留不住的东西。
四菊回到家里就跟小乐把这事说了,警告小乐不要再对朱朱有什么幻想,朱朱已经有恋人了,是海港的小白脸勾走了朱朱的魂儿。小乐没有说话,心里像砸出了一个深坑,眼神里有杀气。
四菊对小乐的眼神有些担忧。风暴潮到来之前,她就听见小乐和刘连仲密谋着什么。她知道小乐不是盏省油的灯,她劝他说:“小乐,你可是跪着跟咱爹保证过,说不再找朱朱的麻烦了。”
小乐嘿嘿笑着抓着头皮,说:“俺不会挨朱朱一个指头,俺嫌她脏,俺还怕脏了俺的手呢!”说着就阴着脸走了。
小乐走后不久,三姐海英就回来了。海英是从省城坐火车回来的,在北龙市的火车站下了车,然后搭乘碱厂的货车回的村。
四菊见到海英就急不可待地问大哥那里的情况。因为海英是在赵振涛接到任命之前上的火车,所以并不知道大哥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