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潮-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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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涛说:“不,您别误会,老高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怕大家见了他,同情他,怜悯他,他那性格受不了这个!”
潘书记被张秘书叫到中央领导那边去了,赵振涛就被熊大进叫到一旁。春天的海风很凉,可赵振涛看见熊大进满脸都是汗,上衣的领子都湿透了。赵振涛惊讶地问:“老熊,你又犯病了吗?”
熊大进用手抹着汗水说:“我的老天爷呀,我哪里是犯病?我是为轮船进港捏着一把汗哪!刚才我在汽艇上给轮船导航的时候,心跳得比鼓点还急呢!。万一出事就不是小事!几百万元的损失啊!”
赵振涛紧紧握住熊大进的手:“我们总算是挺过来啦!”
熊大进往远处望了望,有点神秘地说:“嗳,刚才高天河跟我说,看见高焕章书记在一辆面包车里,藏着掖着,戴着大墨镜,往剪彩的这头看呢!”
赵振涛心里一阵难受,焦急地问:“他现在在哪儿?”
熊大进说:一找高天河去问!”
赵振涛和熊大进找了半天,终于在“中山”号货轮分找到了高天河。高天河正与四菊、刘连仲等人忙着往船上搬运鱼苗、虾苗和蟹苗。赵振涛问他们这是干什么?
四菊高兴地说:“高技术员用新技术,帮我们孵化了鱼苗、虾苗和蟹苗。借个吉利,我们孵化场今天换牌子,正式成立北龙港海洋研究院,纯民间组织。我们的任务是保海、养海,外加从大海里赚钱!”
赵振涛笑了:“好哇,大哥第一个支持你!我早就说,咱家里四菊最有志气!最有出息!今天你们上船——”
四菊说:“我们开张了,搭乘‘中山’号无偿将第一批孵化的种苗,撒向大海,算是对大海的回报!”
刘连仲捧着一筐白色的鲜花,颠过来:“四菊,我终于买来了白色的花。”
赵振涛一愣:“你们这是干什么?”
四菊满眼是泪:“我们给小乐和男男做祭礼!”
赵振涛不说话了,视线又模糊了。
这时候,赵振涛看见朱朱、高天河、米秀秀和刘连仲默默地跟他们摆手,默默地蹬上了“中山”号轮船。他忽然发现朱朱和米秀秀都穿着一身洁白的衣服,胳膊上戴着黑纱。米秀秀还戴上了黑色的披肩,披肩的流苏垂在她的腰际,款款地扭来扭去。装满北龙原盐的“中山”号就要鸣笛起航了,熊大进再次走进汽艇,为“中山”号导航。赵振涛望着缓缓驶离的“中山”号,心仿佛也随着轮船一起走向大海。
海港全体工作人员列队向“中山”号敬礼。
“中山”号长时间地呜起笛声,在令人心颤的笛声里泅菊他们把鱼苗、蟹苗和虾苗缓缓撒向奔腾的大海里。蟹苗掺和着白色的花瓣儿,在碧蓝色的海面上漂浮、游动,最后沉入海洋。小鱼苗撒进海里就看不见了。高天河说这种鱼苗是恋家的,不管它们游到哪里,最后都能够找到家园。
米秀秀和朱朱默默地望着波涛滚滚的大海,她们都在思恋赵小乐。米秀秀眼里满是破碎的桅杆和船舷,船舷上还有一只折翅的海鸟。她与小乐的婚姻消亡了,消亡的还有整个爱情的记忆,留下的只有赵小乐最后这惊世骇俗的一刻、她就要随着熊大进离开老蟹湾了,到一个叫黄连市的地方。她在老蟹湾失去了很多,可更加珍贵的东西,在老蟹湾的苏醒中得到了补偿。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留恋的呢?朱朱心里有一种十分敏锐的感觉,如果小乐还活着,他会走到她身边来的。
高天河告诉四菊说:“四菊,海港通航了,我可能就离开你们啦!”
四菊的心似乎停跳了一下,瞪圆眼睛问:“去哪儿?”
高天河说:“熊总说,我们要到渤海湾黄连港,在那里,重新开始!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开船到那里找我。”
刘连仲问:“你还回来吗?”
高天河说:“像干我们这行的,四海为家呀!不过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四菊眼神里充满依恋:“你别走吧,俺们合作。”
高天河摇了摇头:“海港更需要我,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
天空一片瓦蓝。天空和海是相对应的同一种颜色。2赵振涛找遍了北龙港,也没有找到高焕章。
送走了参加剪彩的领导和客人,赵振涛又去高焕章家里找他,高焕章依然不在。他的老娘也不在,他妻子周慧敏提起高焕章就啜啜地哭泣不止。周慧敏说老高回老家明国县的骆驼峰了。说北龙铁路在那里新开了个小站,小站上给他留了两间小平房。他把老娘也接到山里去了,从老家叫上了一个近房侄子照顾他们娘俩。赵振涛心里忽地一热,鼻子一酸,眼泪就快掉下来了:“这个老高,为什么这样?”
周慧敏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他让病拿得更古怪啦!我惦记他,可也没办法,这里还有孩子呢!”
赵振涛问:“他不在医院化疗了吗?”
周慧敏说:“他不想化疗啦!他说死就死在大山里!”
赵振涛说:“我抽空去山里找他,把他接回来!”
周慧敏说:“老高说谁接他也不回来了!”
赵振涛说:“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这样折腾人!”
周慧敏说:“不,老高说他有罪,到山里去赎罪!”
赵振涛说:“这家伙越活心眼越小啦!”
赵振涛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忽然看到桌上摆着一封信。他马上看出信封上是高焕章的几笔侉字:
振涛老弟:
今天我到北龙港去了,没有下车,坐在汽车里,啥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清清楚楚。我没啥遗憾的啦!其实,都是你老弟的功劳,你应当风光一回。你要好好干!我呢,也算是叫花子走五更,见了亮,没白穷忙活一回。我高焕章不想见你啦,你的弟弟和女儿男男的事,我知道了,你要节哀呀!
因为我见到你就得流泪,我这人一生里最怕的就是流泪。
我还想保护眼睛角膜,所以你别来看我!
从今天开始,我的化疗就中断啦,一来我嫌它麻烦,二来我怕掉头发。地震后仅剩的几根白发,不能掉没喽!该死的病是治不好的!还有,我把老娘也带到山上,一来尽尽孝心,二来让老人家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这些年老娘跟我在城里,整天吃水泥面儿啦!我死后,就让我的一个近房侄子替我送终。振涛,那天你说过替我赡养老娘,我真是从心眼里感激。可是咱们这种当干部的人,有那份心也没那份力呀!你说说,你帮你义父干什么啦?振涛老弟,老天要是多给我一些时间,我就帮着骆驼村办点实事,比如安上电,上个红果罐头厂啥的。我总觉得对不住他们。手术回来后,当我知道郭老顺支书受伤后,我真是觉得我有罪。
在位的时候,我欠别人的大多了。当官时,咱没捞钱,所以说也没啥资本,就想着死后把尸体捐给医疗部门,还有我的眼角膜,捐给郭老顺支书,让他的眼睛重新亮起来。只要他活着,我就能借他的眼睛看见北龙的变化。前人铺路,后人乘凉,北龙这条巨龙,一定会在明天腾飞起来。
振涛,你小子别胡来,我高焕章看得见!
涌上心头的是复杂而难受的滋味,可赵振涛读着读着,这种感觉就慢慢消失了,很快变成对高焕章的敬畏。字里行间隐含着张扬着生命的诗意和激情。'奇‘书‘网‘整。理提。供'也许世界上活得最苦的就是这一类人,既想帮助别人,还想拯救自己。其实呢,帮助不了别人也拯救不了自己。赵振涛仿佛看见一个高尚的灵魂,以膜拜的姿势,在天堂与地狱衔接的门槛上匍匐着,匍匐着——赵振涛感到从没有过的寂寞,他把高焕章的信收起来,默默地打量着宽大而空寂的办公室。
从首都机场把孟瑶接回来,赵振涛就想好好陪陪她,让她看看北龙的山、北龙的海和北龙的大平原,这也许这会冲淡一些做母亲的内心的创痛。然而孟瑶并不想在北龙过多地停留。孟瑶自从在机场见到赵振涛,扑在他的怀里哭了一阵,后来就不哭了。她闭着眼睛,把哽咽中一次次涌上来的眼泪,又一次次地咽回肚里。回到北龙,孟瑶要抱走男男的骨灰,赵老巩死活不依,老人说男男是俺们赵家的后人,她的骨灰应该安放在蟹湾公墓的赵家坟地里。孟瑶到公墓给男男做了祭礼,她在女儿的墓碑前久久地坐着,时不时把脸贴在冰凉的石碑上,哺哺地对女儿说着什么,赵振涛一句也没有听懂。赵振涛受不了这个场面,就走到公墓的围墙外面,把脸扭向一边。孟瑶没有去看北龙港,她说她恨北龙港,是它夺走了她的女儿,还是它夺走了丈夫的魂魄。她回到北龙,静静地坐着,像木头人一样坐着,神情有些恍惚。到了第二天,孟瑶就把赵振涛叫到了跟前,说:“振涛,我们正式谈谈吧!”
赵振涛说:“好,你该说话啦,你不说话,我心里就发慌!”
孟瑶的眼圈是黑的,眼睛也是黑的,眼睛好像两条水中的黑鱼。她说:“男男走了,可我们还得活着。”
“是活着,还得更好地活着。”赵振涛说。
孟瑶脸部和眼神是极严肃的,嘴唇在微微颤抖:“过去,我们争吵的是一些无聊的东酉,今天我要跟你谈些实际的。我回国前,给爸爸妈妈通了电话,告诉他们我不回国啦,他们不支持我的选择。他们无法阻止我,现在就看你的意见啦。”
赵振诗愣愣地问:“孟瑶,为什么?”
孟瑶说:“就是为了活得更好!更自由!”
赵振涛坐不住了,激愤地说:“我不明白,国外就好吗,就自由吗?我看你被他们毒化啦!”
孟瑶说:“好和自由,都是个感觉,你感觉好就是好。我不强求你,你若是心中还有我,就跟我到澳洲去,我们重新开始。你若舍不得北龙,你就留下来!我们从此分手!”
赵振涛知道这是她影影绰绰想了很久的事,是在男男死后瞬间做的决定。他说:“孟瑶,你这人做事总是这样,总爱心血来潮!你的事业,你的根,在祖国。”
孟瑶说:“你说的是你自己。”
赵振涛气得颤抖:“好,好,是我。那么就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