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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国画-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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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钱也顶不了事。唉,我俩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手头还从来没有上过三万块钱。四毛倒好,挨了一顿打,赚了八万五!”朱怀镜仍是笑,说:“你听我说,老宋同我讲过,像四毛这种事,他经手过好多。老实巴交的,挨了打就挨了打,连医药费都得自己出。有人说话的呢,也有给三五千块钱打发了的,也有赔三五万的,也有赔十万八万的,就看你的本事了。这次四毛的事,要不是我们出面,最多有个三五千块钱赔他,弄得不好他一分钱捞不到手也不一定。

我说,这不是我心黑,你给他五千块钱算了。”

香妹眼睛鼓得老大,半天才说:“啊呀呀!你的手指甲也太长了吧!你一手就拿了人家八万!”朱怀镜使劲摇了几下头,说:“你这人呀,我什么时候贪心过?说只给他五千块钱,自然是有道理的。说实在的,四毛这次也只是受了点皮肉伤,给他赔五千块钱就差不多了。再说,不是我们出力,他连五千块钱都得不到。为什么赔这么多钱,只要我俩知道了就行了。四毛又只有这么多见识,你一下子给他这么多钱,他哪有不去外面吹牛的?一吹牛,说不定就会出事!就是给他五千,他也会喜得不得了。他这辈子哪里一下子得过这么多钱?又不让他费力,他只在医院睡了两个月,就收入五千块,比市长的工资还高几倍哩。”香妹那样子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说:“你呀,拿了人家的钱,倒像给了人家天大的恩似的。”朱怀镜说:“还正是你说的。你拿了他一万块,就成了他对你有恩了;你拿了他八万块,就是你对他有恩了。”“你这是真正的强盗逻辑啊!”香妹说。朱怀镜笑了起来,说:“不是什么强盗逻辑,事情就是这样的。你说把话说在明处,明拿他一万,他一辈子都不会想到这些钱是搭帮我们他才到手的,他只会想到我们拿了他一万块钱,我们欠了他人情。反过来我们说人家只赔了五千块钱,全给了他,他也没有不信的,还会对我们感激不尽。那我们为什么不讨个人情,偏偏要欠个人情呢?”香妹摸摸桌上的包,低眉片刻,说:“那只好依你的?别的不说,怕他钱多了到外面去吹牛倒是实话。他一吹牛,事情露馅了,我们的面子不就全没了?”朱怀镜就说:“好了好了,不多说了。你就快去医院,让四毛中午就出院,免得下午龙兴去结账的人同他碰面。他们一碰面,说不定闲扯就扯到赔钱的事了。下午你再去一下医院,陪他们结账,把我们垫的医药费钱拿回来。”香妹叹了口气,说:“唉,没办法,你是大忙人,靠你是靠不住的,只好我去跑了。这钱怎么办?”朱怀镜笑道:“你真是的,有钱还不知道怎么办。你数出五千块放在一边,另外八万顺路去银行存了。”

两人数好钱,一同出门。望着香妹穿街而去,进了银行大门,朱怀镜下意识地咬了咬牙齿。他们存折上原有两万块钱,这是他们积蓄多年才凑上的。现在加上这八万块,他们就有十万块了。十万块啊,他的胸口禁不住狂跳了几下。一会儿香妹从银行出来了,远远地同他招手。他发现香妹的脸色红红的,想必是激动的原因。她平生第一次怀揣十万块钱的存折,哪有不耳热心跳的?他想现在再反过来要香妹退四毛这八万块钱,只怕她也不愿意了。

香妹拦了辆的士,同他招招手,钻了进去。香妹平时都舍不得坐的士,今天大方起来了。香妹走了不久,就见儿子一跳一跳地来了。小鬼东张西望,全没有正经走路的意思。朱怀镜连喊了好几声琪琪,儿子才看见他,就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他俯身搂一下儿子,说:“今天跟爸爸吃快餐去好吗?”琪琪听了,高兴地跳了起来。小孩子爱的是新鲜,平日妈妈买的都只是摊儿上四块钱一盒的经济盒饭,琪琪也吃得津津有味。朱怀镜今天见儿子这么高兴,心里突然有些发慌。他觉得自己最近同这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平日要是不去宾馆起草大报告,他也只是清早送送孩子,他总是有事。

朱怀镜取下儿子的书包,放在自己肩上背着,说:“今天跟爸爸去个好地方,好吗?”

琪琪牵着爸爸的手,跳着走,说:“好好,什么好地方?”

在宾馆门口,碰上行政处处长韩长兴。朱怀镜问,什么大事劳你亲自过来了?韩长兴喝酒很上脸,面色红成了酱色。他马上握了下朱怀镜的手说,我能有什么大事?大事都叫你做了。两人握了下手,就说你忙你忙,准备再见。朱怀镜说了你忙,又说了声还请你多关照。韩长兴才要走,又停下来摇摇手,说你朱处长还用得着我关照?朱怀镜就说,我说正经的,你只当开玩笑。这厅里的乌县老乡就我们俩,我不要你关照要谁关照?韩长兴这就认真起来,轻声道,这个当然,相互关照。两人神秘地递了个眼色,这才分手了。

朱怀镜上楼进了房里,见同事小向正从卫生间出来。小向告诉他:“朱处长,中午有个人给你打了几次电话。”朱怀镜首先猜到的是玉琴,本想问问是男的还是女的,却只问:“他说是谁吗?”小向说:“是个男的,没说是谁。”朱怀镜想想,猜不出是谁,就说没关系,有事他再打吧。这时电话又响了,小向一接,就把电话交给了朱怀镜。朱怀镜拿起话筒一听,见是李明溪,就问中午是不是他挂电话。李明溪说不是他。李明溪说他已把送柳秘书长的画画好了,只是不知柳秘书长叫什么名字,不好题款。朱怀镜就玩笑道,你也太不注意政治学习了。朱怀镜说着就望了一眼小向,小向意识到了什么,就出去了。

小向一出去,朱怀镜就说:“我告诉你,柳秘书长大名叫柳子风。但你题款就不要发神经,题什么柳子风先生雅正之类的屁话,人家是领导,只能称他的职务。”李明溪大笑了几声,说:“好吧好吧,就柳秘书长雅正吧。我就自己拿到雅致堂去找卜老先生裱了。哎,刘仲夏对我那画还满意吗?”朱怀镜说:“都说你的画不错,你得意了吧?”

李明溪只在电话里嘿嘿地笑,不说什么。朱怀镜见他又发神经了,就说我正忙哩。

两人就放了电话。突然觉得李明溪刚才的笑声不对劲。这人对自己的画很自信,平时从不在乎别人对他作品的看法。今天这疯子却专门问起来,还怪里怪气地笑。越想越觉得这笑声意味深长。是不是正像他当时担心的,那幅藏春图暗含了某种捉弄人的意思?那画的确不错,只是那画上的两只肥嘟嘟的蚕宝宝让人觉得怪怪的。朱怀镜闭眼一想,眼前就有两只白白嫩嫩的蚕,很是可爱。似乎这蚕真的不像是画上去的,而是那葱绿的桑叶招惹去的。这时,朱怀镜猛然悟到了什么,一拍大腿,睁开了眼睛。这个疯子,果然在捉弄人家!这藏春图其实是个画谜!整幅画暗含一个“春”字,却无端地画上两只蚕。

“春”字下面两个“虫”,岂不是一个“蠢”字?

他忙拨了李明溪电话。李明溪半天才接了,问是谁。朱怀镜开口就骂了起来,说:“李疯子你别跟我耍小聪明了。你那藏春图是什么意思,我猜到了。我刚才一听你怪怪地笑,就觉得你肚子里有鬼。别人都蠢,就你聪明。”李明溪笑笑,说:“只要你不说破,这世上再没第二个人猜得出,没事的没事的。”朱怀镜说:“你意思是说,这世上你第一聪明,我第二聪明了?感谢你的抬举。不过你自以为聪明,我说你其实很蠢。你玩的这些个小把戏,别人反正不懂,你不白玩了?只是让你一个人闷在肚子里得意而已。

可你又生伯别人不知道你聪明,忍不住向我暗示一下。我猜了出来,你就更得意了。幸得我不算太蠢,不然你这么苦心孤诣,就彻底白玩了。”李明溪连连叫饶。这时小向探着头进来了。朱怀镜就说:“好吧,就这样吧。你抓紧上北京去,能拜访的人都要拜访一下。好,就这样吧。”这话小向听了,只当是他在同谁说工作上的事。

电话刚放下,铃声又响了起来。朱怀镜一接,就听一位男士问:“请问朱怀镜先生在吗?”他没听出是谁,疑惑道:“请问你是……”“我是他的一位朋友,姓曾。”朱怀镜这下听出来了:“曾俚!你什么时候来的?”曾俚说:“你声音变了。我已调来荆都了,在市政协办的《荆都民声报》。已来了几天了,一来就找过你,你们厅里人说你们去荆园宾馆写报告去了。这几天忙,就没同你联系。今天有空,中午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原来是你打电话!我同事跟我说了。你把你的电话告诉我,我们约时间见个面好吗?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你这么多年又没有个准地方,总是满世界跑。”朱怀镜说。曾俚叹了一声,自嘲道:“我与你不同啊,见面再说吧。”

挂了电话,朱怀镜禁不住摇了摇头。曾俚是他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两人玩得最铁。

那时曾俚性子很好,事事听朱怀镜的。直到上大学两人才分手,曾俚上的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朱怀镜上的是荆都财经学院。从第一个寒假开始,朱怀镜就发现曾俚像变了一个人,总是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样子。乌县的冬天很冷,曾俚同他在呼呼寒风里低头散步,当时社会上早已不再流行严肃的话题,但那天朱怀镜却真的感到自己在曾俚面前显得很平庸。曾俚毕业后,先是分在北京一家报社,后来就常换地方。他不知去过多少家报社和杂志社,但每到一家都干不了多久。他给你留下电话号码。下次你想起他了,按这号码挂了电话去,接电话的人会很不客气地说早没这个人了。他像个流浪汉,在各个城市之间孤独地游荡,不太与同学联系。而关于他的传闻却是同学们最感兴趣的话题。

其实朱怀镜并不很清楚曾俚这些年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内心却越来越敬重这位老同学。

这个下午朱怀镜做不成什么事。那十万块钱的存折撩得他很兴奋,加上不断有电话打进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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