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色-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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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泽微微一笑,略略摇头。他在想何人呢?杏花杏门。当初的水清妍身旁跟着一俏皮的侍女,牙尖嘴利的模样依旧如此生动。寥寥数面,今后恐再难见。他想的又不止这些,他想起那日灯火辉映下,那不可方物的无双容颜,那一场旖旎绝代的奢华梦。有人提一盏意喻天下的宫灯下了聘。
如今那昔日的绝色掩在一张素颜后,顶着尊贵的身份周旋在宫廷王朝中。而那素来亦是睥睨天下之人如今却为了这早已前尘尽忘的女子屈居璃水宫殿。
多少红尘痴恋。
长宁给墨泽敬酒,也不说什么,墨泽不善饮酒,却觉得此刻的心绪当饮一大白方能沉淀。他们早已身不由己。
长宁手旁就是一堆奏章,零零碎碎的,她这段时间也不知看了多少。懂的不懂的,到了最后,她其实也不知道了。她只知她一日身在这位子上,便避免不了。墨泽并不多话,慢慢地啜饮,看着琉璃盏中的酒水,却怎么也想不出这是何种酒,就如他不知道他这位公主表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正如他也不知道他今后该如何是好。
墨家没有这位公主时,大都是他在打理。而如今他却不知道如何安抚那些族中老人。墨家不从商不从政,如今便是书院都不能存留,他墨家可不就只有死路一条?百年望族,一亩三分地的天地,岂是墨家子弟甘愿屈就的?
长宁偶尔拿着奏折询问墨泽,若是清醒时的墨大公子,绝不会为此大逾矩之事,而如今他醉了,又或者可以装着醉。他引经据典,一一道来。讲到激动处,他站起身来,昂首望着殿外远处天空,眸深处若有惊天光芒。
胸中千万丘壑,满腹经纶,奈何报国无门。长宁垂下眼,无比苍凉地笑。
墨泽从宿醉中醒来,揉着太阳穴,睁眼瞬间瞳眸深处尽是惊恐。
九瓣莲金丝绣帐,莲花顶。密密的浅碧色流珠错开他的视线。馨香满室,浅浅的阳光,依稀可见漂浮的尘埃。
长宁宫。长宁公主的寝殿。
“墨泽,你可是醒了?”恢复了一贯高傲冷漠的声音。长宁只是着了薄薄的里衣,撩开珠帘。
墨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又似乎不是,他的目光穿透了她,又或者在交集时错开了她,不恼不怒。
长宁拎了他的外衣覆在身上,靠在精雕细刻的床板,细细的声音,几近飘忽,“已有宫人去父皇那儿,你今后便呆在我长宁宫吧。”
“何苦?”墨泽已是不知何时起身,从身后轻轻环住她,不带一丝不敬,只是怜惜,怜惜一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如花女子。他们这些人,仿佛总是在用着各种名目逼迫她,逼得她不得不背水一战。
长宁并不推拒,良久方笑,“长宁总不能空担恶名,总要做点实事的。”
一切都在按计划行事,多好。长宁走到一偏殿时,方察觉这里是安置那位沐国七殿下的。这几日,她几乎不曾见过他。有几次,她在御花园中偶遇他,他也只是清浅地瞧着她,波澜不惊。有时他会温和地笑,却总似带着几分疏离,“公主今日不忙?”
她便只是点点头。她依旧不慌不忙地走自己的路,却能够感觉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待她借赏花之名停下,微微侧脸,却又寻不到那双眸了。
殿外宫人向长宁行礼,长宁踌躇了下,还是走了进去。若过而不入,反而倒似她怕了什么般。
房内竟是一张张悬挂起的画,成四面包围着她。淡淡雅雅的兰香,那人却不知在何处。她捏起一张画,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却觉眼角有泪滑下。她微弯唇角,若她将这些画卖了,以他七殿下沐子越之名,不知该是何天价。
一滴泪晶莹闪光,终是滑落,晕开了那画中美人的脸,模模糊糊地看不清。
毁了,她想。于是,她便将之小心翼翼地卷起来,塞入袖中。
她又往里走了几步,绕过屏风,果然见他躺在一角。本来盖在身上的薄被大半已垂落到了地上,长宁在心间默然叹了口气,弯腰捡起。她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却想不起来因何。她是长宁,断然不是也不能是那画中女子。
长宁的目光一直落在沐芷脸上,她有些神游天外,却不觉有人已是忍了很久,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在他霍然抬眸时,她吓了一跳,不由跳起身来。有人已是快她一步牢牢箍住她手腕,紧紧逼视她。但下一瞬又似落败,他慢慢松了手,随后又似不甘,复握住,清了清嗓子道,“扶我起来。”
长宁闻声有些诧异,但在他专注却又柔软地近乎缱绻的目光下,终是心下一软,另外一手也加上,一齐拉住他。
他起身之际,两人的脸颊靠的极近,他滚烫的呼吸全然不落地打在她脸上,她心一慌,抬眼看他,正对他幽深如墨的眸。瞳仁深处有一点光,像极了那天际的星子,能够耀满天下。那光度却又不灼人,浅浅的像带着光泽的水一点一点漫了开来,竟让她觉得心中都似被那水,那光洗过了般。
可慢慢地那眸光又开始变了,似轻水中突然抛下一巨石,顿时惊涛拍岸。她自是惊惶,猛地推开他,孰料这一推,却把本来还未站稳又猝不及防的人整个推倒了回去。
她满脸错愕,一只手却仍是牢牢地被他握在掌心。她俯□,似乎带着做错事后的愧疚,尽量迁就他,“你怎样?”
他随遇而安地躺着,转过脸来看她,很是正经地回,“不好。”
确实不好。长宁这下瞧仔细了,他脖间伤口似又裂了,一点点的血正渐染那纱布。白皙的肌肤上散有红晕,竟如涂了女子的胭脂般,肩头墨发错乱,诡异又妖艳,如今益发瘦削的脸颊更见俊秀,薄唇殷红如血,长长的睫毛微弯,深深沉沉的眼一眨不眨地瞧着她。
她用手指点了点那人,一点灼热刹那从指间一直烫到了心间。
她素来知道这位天沐第一公子长的好,但也就停留在一雅字上,正如民间所传一般,一举一动一言都妥帖地恰到好处,素日所见也是清贵淡然的模样,如今倒觉很有几分勾魂夺魄。却不知那沐菲扬又该是何等模样。竟能盖过这人。不过她又摇着头,恐怕亦是比不得这病中美人吧。
“你等着,本宫去找御医来。”她想,既然他还是宫中贵客,她自然不能怠慢了他,更何况又是她伤得他。如今这般,定是伤口未处理好,烧起来了吧。
他却依旧不放手,声音很是平静,仿佛不是自己在病中,声音已是平淡如常,“公主来这应该有话要说吧?”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他喉结略动,一下一下牵动那伤口,他却似丝毫不觉得疼痛,即便那眉宇间都没有痛楚的迹象,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她不知为何就有点怒意,像水中涟漪一圈一圈地散了开来,堵地她胸膛发闷,喉咙生涩,她突然恨恨地用手盖住那薄唇,盯着他道,“本宫想来提醒你,墨泽以后都会名正言顺地跟在本宫身边,本宫不希望再出现上次之事。”
她指的自是这人逼得那昭王拂袖而去。即使她也知道,昭王恼的更多是自己。
她的手几乎感到了他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又见那墨眸深处依稀有点点笑意,却似丝毫不因她的话而有丁点儿生气。长宁能明显察觉自己的怒意正在逐渐加深,几乎不想再掩饰,猛地甩开他的手。
一步,两步,三步……长宁在心中默念。
在她恰恰踏出门槛时,有人突然将她反手牵入怀中。本来安然躺在榻上之人,如今轻挑着眉,默然地居高临下,垂眼看她。长宁无声与他对峙。
恍惚间有人轻叹一声,那人磨搓着她的眉眼,依旧云淡风清,“我知道,你是为了护住墨家嫡系血脉。”
长宁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沐芷突地低下头抵着她的额,面上突然闪过一丝厉色,快地长宁几乎以为她只是眼花,他已是偏头在她光滑的肩上啮咬了一口,未见血,但已足够在那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痕迹。
长宁吃痛地推开他,沐芷按住她的手,突然勾起点笑意,“可我倒情愿你来算计我……”
长宁愣愣地看着那个晦涩的笑容。他已是又牵起她的手,在那凝脂玉手上印上一吻,轻笑道,“或许我能给你更多……”
长宁突地抽出手,扬起,狠狠甩下!啪地一声,惊心动魄地响起,刹那长宁觉得四下死般寂静,静到她可以听到风流动的声音,听到乱了的呼吸,听到自己的剧烈的心跳声。
本就红烫的肌肤如今又增了五个鲜明的指印,一路滑到唇边,指甲带出的血痕在那唇角淤积,长宁突然不知晓为何自己会站在此地。
面前之人却仍然无动于衷,只是一直瞅着她。面容沉静无波,唯有眸中带着深深的评估。仿佛在估量她到底值多少,又到底他对她的底线究竟在哪?
在那逼近的寸寸目光中,长宁的心渐渐冷却,倏地在唇畔形成一抹冷笑,她遂昂首迎视他。
沐芷别了脸,一步步侧身走开。长宁错愕。她本以为……本以为如何呢?以他的性子,又岂会与她一般见识?其实,她那刻当真希望他能回她一巴掌,那么,她便有理由继续好好恨他。那么,她也可以好受些……
那人背对着她,在拐角处突然用帕子掩住唇角,长宁惊恐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将一块染满血的帕子收回袖中。
“沐子越!”她失声尖唤。
她从前却只有气急败坏时才这般唤他,如今却是张口便来。当初那柔柔软软的声音再不得闻。或者便是疏离讽刺地唤“七殿下”。他这般想着,不作理会,绕过屏风。
长宁已是跟了进来,声音惊惶无措,“你可是还有受伤?”若只是她那一巴掌,哪能有这么多鲜血?她不禁悔恨交加。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她几乎不由自主地想要激怒他。到了最后,却是彼此折磨。
见他闭着眼,不愿出声,她自知理亏,轻轻推了他一下,不由柔声道,“我去唤御医好不好?”
“不见。”半晌,他眉目不动,冷淡地回。
长宁又急又气,“沐子越,你胆敢死在这,本宫就将你暴尸荒野!”
有人轻笑了下,又冷哼,“一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