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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六夜侍寝-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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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年轻时宰过牛卖过肉,生意干一门砸一门,年过六十,满头白发,老婆都跑了,人家也没你这么自暴自弃地,天天安安心心在河边放长线钓大鱼,最后不给他钓出来个明主么?”

孟江望湖嗟叹:“谈何容易。我出自书香门第。好剑喜游,已被老父视作不思进取。何况伴于君侧,尚难展抱负……”他顿了顿,黯然道,“或许我真的只是长于文采而少政见罢……”

我听他说这些丧气话,心里堵得慌,浑身不舒畅,抓起大铁扇一把敲他胳膊上,怒眉道:“放屁!想想想想想,喝喝喝喝喝,你想穿船底喝破肚皮醉死过去,能改变什么!你不试,不去做,怎么就知道结果?!望洋兴叹,不如破釜沉舟;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你知不知道,我在家苦练数百……苦读数百书,第一次出门游学,就被人羞辱得抱头鼠窜,照你这样,我一辈子关家里不出来好啦!知不知道什么叫再接再厉?知不知道什么叫永不言败!”

孟江张口,似要说话,被我一气呵成的咆哮打断,我挥袖示意他闭嘴,豁然起身,叉腰俯视,慷慨激昂道:“说什么此生但求一醉?我老家里,好人没几个,有本事的没几个,乱七八糟奇形怪状好逸恶劳见宝眼开的一抓一大片,可都对得起“豪气”一词!他们找到宝贝了喝酒庆祝,他们得到美女了喝酒狂欢,他们受伤了喝酒压痛,他们没事围一团觉得无事可做了也喝酒消遣,就没一个是借酒来销愁的!孟江,你这样的态度来喝酒,当得起‘酒痴’二字么!?我是个山野村夫,不讲那么多礼仪伦理,也不懂什么出身书香门第,什么要老父安心。我师尊天天跟我说‘随心所欲不逾矩’,我只知道随心所欲在前头,不逾矩在后头。我这辈子大大小小祸闯了无数,师尊日日恨铁不成钢,骂我‘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只知道撞完南墙起个包过两三天就消了,人生短短数十载,进棺材闭眼睁眼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不怕庸碌一生,无畏歧途死路,求的不过爽爽快快问心无愧,便是对着自己的孤坟又有何悔,又有何撼!”

孟江怔怔凝视我,状若入定,一动不动。

我吞了吞口水,再接再厉:“你连妓院都砸了,还怕干什么更出格的事不成?亏得你大梦一场,不然真到老了再来后悔,那才叫无力回天!”

说完,我盘腿坐下,情绪仍然处在亢奋状态,瞪着他与之对视。

他混浊醉眼渐渐清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长躯直立,一揖到底:

“孟江自诩不拘世俗,今日得卫兄当头棒喝,若醍醐灌顶。”

我拱手回揖,为自己第一次为人师表而沾沾自喜,得意不已:“好说好说。”

孟姜保持揖姿,再无半分醉态,诚恳道:“卫兄一语惊醒梦中人。待天明时分,孟江便挂印离去,只怕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得相见。”

我算算时间,得先回夭舍那儿解馋,随便带壶酒来,估计两三天晨光,遂道:“有缘自会相见。”想了想,又加句,“嗯,最差不过三十年后,今时今日,青口渡,我再请你喝酒,开心酒。”

他闻此宛尔,不再多言。

隔日,青口渡送别,不知为何,我心头有些莫名惆怅,想到不久前初识孟江情景,不禁叹曰:

“玉瓶沽美酒,数里送君还。系马垂杨下,衔杯大道间。”

许是前途陡然一派光明,他心情大悦,豪气万千,与我手把臂远望云梦泽重峦叠嶂,感兴而发:

“天边看渌水,海上见青山。兴罢各分袂,何须,醉别颜!”

我以为他过于激动,兴奋到浑身都发烫了。

此番一别,我先回章莪山解酒瘾,偷酒偷到一半,远足的夭舍返回,不由分说把我拉上天庭打劫三太子。三十六天不比神山中,天上一日,人间十年!我那里不过短短数日,待一切尘埃落定,我急匆匆按落云梦泽,四处打探孟江去处,却只在我们约会处寻得青坟一座。

那坟头小巧,碑文上仅书“酒痴孟江之墓”,但干净整洁,似常常有人打扫。我回想起孟江曾提及的梦中青坟,不禁唏嘘。

在那儿站不多时,已有两三丛百姓路过扫墓,甚感疑惑,与一名员外打扮的老人家相互见礼,询问道:“此墓中所葬何人,并无墓铭,何以众夫老如此恭敬。”

老人家答曰:“小兄弟并非我南炤人士罢。”

我点点头,大约了解南炤国与邻国交恶,亲近友好的只得东海国,遂道:“小生乃东海人士,初至宝地游学。”

老人家抚须道:“难怪不知。此墓中所葬之人,乃我大炤国忠武公。忠武公戎马一生,屡建奇功,保我大炤二十年安宁,当今圣上曾赞其‘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早年曾任散郎,因得罪权佞而遭诽谤,索性挂印离去,弃文从武。年九十五岁寿终,官拜太尉,赐谥忠武。原应配飨庙廷,只是忠武公临死前叮嘱,只要一抹黄土,几字墓碑,但求葬于此地。举国上下莫不敬重。”

孟江,原还有些担心你,如今你在天有灵,立此青坟前,亦不觉虚度此生了罢。

郁结得解,我手抚木碑“酒痴”两字,笑叹曰:“想必忠武公生前,必是个嗜酒如命之人。”

“非也。”老者道,“忠武公自从军以来,除非祭祀犒劳军,平日滴酒不沾,只是常叹:‘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遥知湖上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我心中滋生蔓延,比起上次分别惆怅更加严重。待老者离去后,我解下腰上酒壶,把酒洒在坟上。

古语云: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我并未至转生殿打听他投胎转世去了何处。只是渡口送别,他一袭青衫,英姿勃发的模样深深刻于脑海中,我就干脆变化成他当时的模样,不知不觉用惯了这副尊容,以为彼即是我。

娘亲的大白菜,我又没跟他修过,咋知道他也是烛龙轮回其中一世呢!

20我的秘密

娘亲的大白菜,我又没跟他修过,咋知道他也是烛龙轮回其中一世呢!

我感觉自己浑身抽搐,看怪胎般盯着眼前烛龙先生。

装,你继续装!

一个孟江,狂放不羁好酒如命;一个商尘宏,绮丽柔靡多情成痴,鬼才能想到他们居然都是那位以公正无情而闻名于世的烛龙大神啊!

人格分裂变态也不带这样的!

烛龙眼不见而心堂雪亮,莞尔道:“若不遍尝七情六欲,做个真正的凡胎肉骨,我这七千多年入世轮回岂非毫无意义可言?”

他果然会读心术!

烛龙依旧风神秀逸,举手投足优雅天成:“非也,不过卫弋万般心思皆在脸上。”

噗,你不是瞎子么!

额上突然略略一沉,是他探手摸着我头顶,有些像我以前给阿延和小维顺头毛的感觉。对着商尘宏我敢挤□抛媚眼,可对着烛龙,这样亲昵的动作实在令我诚惶诚恐,不知所措。

我脑袋陡然僵作块石头。

我低着头转眼珠子,却听那淡漠的语调中带着丝丝笑意:“莫非是日有所思,才渐渐长成你的模样?”

咦,这话听着不大对劲。明明是我剽窃他孟江一世的模样,可烛龙的意思……好像是他对我日有所思,所以渐渐长成孟江那样子……这话应该是这么理解吧,为啥我越理越糊涂了。莫非……烛龙大神故意说反话,跟我开玩笑么!?

他心情似乎不错,继续道:“之前几世来来便去,匆匆忙忙,这次终于舍得将我唤醒?”

这都哪跟哪儿去了,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啥叫舍得把他唤醒,怎听着这么带刺儿?或者烛龙其实对于我敢觊觎他元神的事情格外愤怒,以至于胡言乱语神志错乱?不好,我小命危在旦夕!

这么想着,我不自觉退后两步

他却没继续纠结这问题,微微侧首,望向窗外,十分恬然对我道:“昙花将放。”

这是猴年马月的故事了?!我听这么一说,顺着他的方向望着窗外花架,傻乎乎冒出句:“还要赏花吗?”

他轻轻点首:“你先穿上衣服罢。”然后负手出殿,一派宗师气象。

留我在原处化成雕像一座……

只好自我安慰,无碍无碍,反正现在大家都是男人……

》…………………

一袭青色云纹单衣,淡雅素净,我潇洒翩翩步至他身后,瞅着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正要感兴两句附庸风雅,眼前白袍飘舞,怔忡间竟被他宽厚温暖大掌裹住一手。

我对这状况十分茫然,傻傻仰望。他身上清雅瑞香扑鼻而来,发似柳絮拂我面颊,如玉俊颜芳华更胜白月雪花,侧首低眉,对我宛然一笑,并不多语。

良辰美景,我与烛龙大神……相处好像越来越匪夷所思。

这种诡谲的暧昧气氛并不持久,更确切说,他刚冲我笑完,眸海沉敛,蹙起眉间烟寒点点,带着疑色把指尖滑至我脉搏上。

滚烫的手指突然摁住我手脉经络,一股麻意直冲脑门,我打了个哆嗦,慌乱挣扎。

他没料到我会突然反抗,手一滑松开,却忽而抬臂,吓得我往后一跳。

“无须惊慌。”他略带歉意,朝我微微点首,语言平和,竟有莫名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惊讶纳闷间,他的手指已缓缓靠近我印堂处,刹那间一股巨大的暖流喷涌而至,从百会径往手足三阳,督脉顿畅,根本不需我引导,那股气流汹涌直下膻中穴,以此为轴心随任脉广散巨阙、神阙、气海诸穴。

任督二脉一畅,一扫先前颓势,且不说伤势不自而愈,连肌肤亦泛起柔光,神清气爽,功力骤然提升数倍。

待气流自行周转完毕,我欣喜若狂拜在他面前,真心诚意叩谢道:“多谢神尊赐法!”

他闻言略微踟蹰,收回手指,轻道:

“何必如此生疏,照旧唤吾览冥罢。”

览冥……此乃烛龙尊号,三界六道中,敢直呼此名的屈指可数,想不到也有本人一席之位!

我对听不懂的选择性失聪,兀自沾沾自喜,眉飞色舞道抱拳道:“那,卫弋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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