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死了-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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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大小便失禁而一直处于尴尬之中。在那条线之下,拔下插头比不拔要好。到时候,一定要见机行事。”
“我会好好考虑的。”保罗说。
她蜷起身子,把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如果他死了,你会成为家里的‘首领’吗?”她稍后又问。
曾经有一次,他跟她解释狼群作为群居动物的阶层划分,这是他为自己正在写作的新书所做的调查中的一项,书的暂定名是“愚者的天性”。
“不,会是我的哥哥——卡尔。”保罗说。
“哦,所以你连试都不想试吗?”斯特拉问。
“不用为这个担心——很久之前,我就在那场战役中失败了。”他说,“其实这是我们俩的共通之处。也许你并不记得,你是当时那群小狗里面最害羞的一个。你的同胞曾经把你撞来撞去。”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也许应该准备些礼物才好……”在她说出这句话时,他已经睡着了。
她吸了口气,然后竖起脑袋,耳听八方。她听见地下室的火炉在运转,一辆卡车逐渐远去,守夜灯的气炉发出嘶嘶声,厨房护壁板的后面有一只老鼠在挠墙。当然,还有她主人的呼吸声,他的心跳声,他轻轻的磨牙声——有压力的时候会出现的症状。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井然有序。
现在再去回忆她的同胞们,真的很困难。她能记起曾经在草地上欢快地奔跑,当然经常是跑在最后的一个。但“最后一名”从来没有让她困扰,至少还有什么可以让她跟随。她记起一个农场,模糊地,有个胖胖的男人在暮色中弹奏班卓琴,并且唱着:
“亲爱的人儿,酒尽何处寻余欢?
亲爱的人儿,酒尽何处寻余欢?
酒尽何处寻余欢?
伫立墙角,撅起小嘴,
亲爱的人儿,亲爱的人儿。”
“晚安,保罗。”她说。他在打鼾,但这从来都不会影响她。
回家的“华夫饼肚皮”(1)
他姐姐的教名是伊丽莎白,但是大家都叫她碧茨。她比保罗大两岁,虽然有一头金发,但就明尼苏达州的标准来说,她算不得金发碧眼的美女。她一个人在出口等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的孩子在家,跟他们的父亲尤金在一起。
“他们想来接你来着,但我担心,雪这么大,机场可能会取消你的航班。”
碧茨是兄弟姐妹里跟保罗关系最好的。尽管在他们小的时候,碧茨也曾经跟家里的其他同胞一样,偶尔折磨家里的小宝贝保罗。但他得承认,在戏弄他的时候,碧茨是最有创造性的。比如有一次,在他们的哥哥卡尔的帮助下,碧茨把保罗摁倒在地,并坐在他身上。她还把保罗的衣服掀起来,把一个网球拍放在他的肚皮上,用发刷刷从球拍网格里挤出来的肉。等她把球拍拿掉的时候,他就有了所谓的“华夫饼肚皮”。在年长的和年幼的孩子之间,她甚至是缓和、调解者,即使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出坏点子,但总起来说还是好的。她的房子和父母的房子之间只有一英里半的距离,所以她是最经常顺便来访的一个,看看哈罗德和贝弗利有没有什么需要。
“他怎么样?”他问姐姐。
“现在已经稳定了。虽然情况不妙,但是也没有变坏的迹象。你待会儿就能看到了。你的旅途怎么样?”
他用手做了一个“不过如此”的姿势。“我觉得我在飞机上从来没有过愉快的谈话。”
“真遗憾,他们给你吃的了吗?”她说。
“什么都没有。”
“我想医院的咖啡馆还开着,那些食物也许会让你不舒服,但至少你已经在医院了。”她笑着说。
他在飞机上喝了四杯伏特加,他想去尿尿。机场的卫生间让他感到不舒服,男人们斜挎着包站在小便池旁边,来来回回。人或者行李总会不小心撞到你,使得你尿在鞋上。他本来想尿在自己藏在行李箱里的一个瓶子里,但他随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人们都在等他。
在开车的过程中,她尽量详细地讲述了有关父亲发病的所有情况。他们的父亲遭遇了一次人类可能有的最严重的缺血性中风。唯一的幸运是,这不是出血性中风,因为爆裂的血管太硬了,不能应付血栓。脑损伤主要在右脑和运动皮层,他几乎需要重新学习所有的事情。他可以移动右手并可以轻轻地抓握,但另一半身体几乎是瘫痪的。他的左腿和左脚有偶发性痉挛,这说明还有存活的神经活动,并且对环境有意识。但是在最初的二十四小时里,他有两次严重的发作。现在,他在严密的监护下。她警告自己的弟弟,见到父亲的时候说不定会感到震惊,因为父亲身上缠满了接连机器的管子和线。
碧茨驾驶着自己的小型货车,沿街路过许多熟悉的标志性存在:一家Rexall' Rexall,即雷氏制药,诞生于1903年,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早的药房,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大的药房连锁店。——译者注'药店、一个体育用品商店、希尔斯大楼等。到达医院的时候,保罗在医院的礼品店旁边找到一个卫生间。在排空了最后一滴尿之后,他就像一个得救的人,对着镜子,手指划过自己的头发,然后准备去面对所有的可能。
“我讨厌这个地方。”沿着画在地板上的蓝色标志线走过大厅的时候,他说。保罗之前来过慈济医院三次。第一次是为了缝线,因为一个六年级的孩子用雪球打伤了他的眼睛;第二次是上高中踢足球的时候伤到了自己的胳膊;最后一次是来探望跟他同名的保罗爷爷——他在一次癌症的外科手术后卧床不起,干瘪得就像是窗台上风干的蘑菇。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回家的“华夫饼肚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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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次在这里是临产的时候,待了三十七个小时。” 碧茨说,“哦,真难忘。”
“医院应该按小时收费,这样人们出院就会快一些。”保罗说。
“对于诈病,我的确很愧疚。不过,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
保罗跟姐姐在走廊里停了下来。
“我必须问一下,你在生我的气吗?”他说。
“为什么?”
“我本来应该为扫雪机询价。”他说,“如果他没有去铲雪,这一切说不定不会发生。”
“当时我生了你五秒钟的气,”她告诉他,“但你并不是他脑袋里有血栓的原因。如果他没有去铲雪,也会有其他的诱因。也许只是躺在床上,他就会得一次中风。同样的话我也对妈妈说了。妈妈也在自责,她觉得如果她一直望向窗外的话,他倒下的时候她就会发现。但你是不可能一直盯着一个人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的孩子们脑袋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缝线留下的疤了。”
走廊尽头,重症监护病房,他父亲病房的门虚掩着,他轻轻地开了门。一个护士告诉他们,他们的母亲贝弗利,有事出去了。碧茨出去找她。离开前,碧茨轻轻掐了一下保罗的胳膊,说:“别担心,他不会咬你的。”
伏特加使他麻木,但还不够。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的假牙露在外面,眼镜摘掉了,雪白的头发、鼻子和静脉上的插管,像极了当时卧床的保罗爷爷。但他们俩之间的区别是,保罗爷爷当时只是半昏迷,而且直到最后一刻还是欢欣的;保罗父亲的眼则紧闭着,呼吸微弱,只有走到近处才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一个连接有透明塑料软管的仪器通过他的鼻孔为他输氧,那看上去就像是个粉色塑料的八字胡。双臂上的输液管滴下的是血清和营养剂,一个半满的尿袋挂有他病床的床尾,导尿管就在他的脚边收集尿液。监测器的探头遍布全身,多功能身体监测仪提供诸如体温、心率、血压,还有保罗所不能确定的各种数据。远远的墙边靠着一系列还没有使用的医疗器械。尽管,保罗对父亲的第一印象更多的是一个科学工程,而不是一场人生戏剧,或许像是从医疗剧里看来的场景,并不真实。他想知道他的父亲此刻在想什么。
哈罗德穿着白底蓝色菱形图案的无领病号服。病床旁边的桌上是一束花、一个空杯子、一个健怡可乐的空罐子、一桶吃了一半的饼干、一本《圣经》和他母亲的眼镜。房间角落里的电视机关着,但保罗想把它打开,好让自己分神。保罗想,这多么奇怪啊,自己还能动,还能看、听和理解,而他的父亲已经不能了。哈罗德曾经是保罗想要占据的所有力量的源泉,如果这个老人曾经教给过他什么,那就是如何坚强。
“你现在在哪儿?”他想问。
在荧光灯的照射下,只有七十二岁的父亲,看上去苍白而没有生气,像有九十岁。思绪回转,奇怪的是,保罗想起了关于父亲最早的记忆,也是他保有的最早的记忆之一。他记得父亲躺在一张病床上,是另一个地区的另一家医院,而且那时父亲的身边没有这么多高科技的东西。当时,他只有三岁,是个害羞的孩子。对于车祸本身,他没有任何记忆,但是他记得父亲头上缠着绷带、鼻子上插着帮助呼吸的管子。在进医院之前,他父亲开车滑出结冰的路面,撞到了一座桥上——当时全家人都在车上。
当时他们刚参加完一个由哈罗德海军战友组织的圣诞节前的聚会,那些男人都曾经跟他一起在太平洋舰队服役。保罗记得当时他紧紧抓着保罗爷爷的手,走过很长的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听见医生的姓名从广播里传来。他记得当时大人告诉他,如果他感觉身体没问题,就可以在礼品店里买任意他想要的东西,但他遗憾地发现,店里没什么是他想要的。他还记得大人们告诉他要“非常”安静,直到他相信他所发出的任何噪声都可能杀死某人的时候,他的确做到了“非常”安静。
回家的“华夫饼肚皮”(3)
保罗他们首先停下来去看他的妈妈,她的伤势比较轻。贝弗利的嘴角挤出了一丝虚弱的笑容,捏了捏他的手。然后,他们去看哈罗德,他看着保罗却不能说话。卡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