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永不说再见-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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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妈真是贵人多忘事,居然从来都没有发现杨越是谁。也许对她来说,许伯伯,杨阿姨,这些人都是无关紧咬的小角色。”
“姑妈只是……”
“她只是太紧张你了,”贝菲哂笑着接口,凌千帆面色惨然,“一切过错都在我,我宁愿现在躺在医院的那个人是我——可是贝菲,我到底哪里
亏待过你?”
贝菲紧抿着唇,嘴角微抽,半晌后笑道:“你有试过有上顿没下顿的滋味吗?你试过……刚刚从一个牢笼里解脱,又被打回原形的滋味吗?你有
试过……看着像你亲妈妈一样的人,在精神病院疯疯癫癫被当作神经病人,却有心无力的滋味吗?”
“许伯伯一家都对我很好,甚至连我回原籍读书,他为了让大伯好好待我,还帮忙给大伯在本地安排工作。可是高考之后,大伯知道许伯伯进了
监狱,马上对我的态度又转了一百八十度。我在学校因为缴不足学费,为了争取补助,一次又一次地自掀伤疤;回大连探望汪阿姨,想给她买点吃
的,也拿不出一分钱……我每次回去看汪阿姨,就多恨杨越一分。我每次看到他母亲,心里就像有蛇在咬,我恨,我恨为什么许家家破人亡,她却有
这么孝顺的儿子!”
“谁知到头来我才知道,最该恨的人是你。”
“如果杨越知道这些——他压根儿就不会离开你家,留在那里,那是多好的机会?”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计划的,从汪阿姨死的时候开始,我就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逃避下去。我知道你总防着你姑妈,脑子里那根筋,一挑就
断——如果是杨越或许伯伯,他们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所以……你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吧,我愿赌服输。”
凌千帆缩在阴影里一动不动,贝菲捧起咖啡杯,把整杯炭烧灌下去,从舌尖一直苦到心底。她放下杯子站起身来:“我的话说完了,再见。”
再见,再见有两种意思,一种是希望再见面,一种是希望再也不要见面。
她和凌千帆,应该属于后一种。
“你没有一刻动摇过吗?一刻……哪怕是一秒的犹豫,也没有过?”
“有,我犹豫过,”她回头捕捉到凌千帆眸中微闪的火花,却在下一秒毫不犹豫地掐灭它,“我犹豫过,当我觉得根本斗不过你的时候,我犹豫
过。”
嗤的一声,小簇幽蓝的火苗蹿上来,凌千帆点着一根烟,一呼一吸,烟头火光明明灭灭,映出他发青的脸——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克制住自己,
再用那么一点力,他就能掐断这根香烟,再用那么一点力,他就可以……他隐在阴影里注视着贝菲,她向来是嘻嘻哈哈
不正经的模样,现在却格外平静,平静得不像平常那个阿三,他的阿三。
也许是因为不用再对他做戏了吧?在墨尔本她欢快地同他跳土著舞的时候,平安夜里她蜷在他怀里饮泣低诉的时候,年会那晚他们携手在江滩看
渔船江帆的时候,姑妈来戳穿她,她反能歇斯底里质问他的时候,三十里营房他高原反应醒来和她贴身依偎的时候……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
她在家里拿着麦克风,学《海角七号》里早熟的小孩,唱“我爱你爱到不怕死,但你若劈腿,就去死一死”,她在他面前张扬地笑,她在他怀里
肆意地哭,一言一语,一颦一笑,全是假的。他那时候还嘲笑她,说别的公子哥儿喜欢捧小明星,问她有没有兴趣去好莱坞跑个龙套——现在想来真
是低估了她。这出戏里她早是游刃有余,也许同样的伎俩很多年前她早在杨越那里演练过一次……他不敢再想下去,不愿意再想下去,却又不得不承
认,他甚至还不如杨越。
至少她还曾想过补偿杨越,却在他面前,如此平波无恙,毫无愧意。
其实她何必犹豫?他的弱点全在她手里,他一早把原原本本的来路都指给她看,恨不得把自己的未来全交托在她手上——只要她一句话,哪怕是
要摘天上的星星,只怕他也要即刻去搬梯子。
“再见。”贝菲又小声地重复,小心翼翼地退出来。酒保替他开门,她便逃也般地飞奔而出。
翌日去公司,辞职信势必要修改日期另打一份,电梯里碰到习容容,八卦兮兮地问她:“听说凌少回婺城了?”
“嗯哼,”贝菲点点头,“帮个忙?你在网上开过网店吧,帮我卖点东西?”
“没问题,你要卖什么?”
“空调、电脑、床,还有多余的户外包、帐篷……我以前攒过不少,没什么用,你都帮我卖掉吧,能卖多少是多少。”
“阿三,你手头很紧?找凌少啊,不至于甩卖家当吧?”
贝菲摇头笑笑:“没有,我准备告诉你,我要辞职了。”
“当少奶奶?”
“不是,我们分手了。”
习容容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凌少劈腿?最近没听说他有什么绯闻啊?”
她把贝菲拎进办公室准备细细审问,贝菲却率先搭上她的肩,死皮赖脸地笑:“容容,其实……我终于发现原来还是你对我最好……”
习容容抖鸡皮疙瘩似的抖掉她的手,一脸嫌恶道:“少来!每次都这样转移话题,这次又发什么癫?”
看这一招也没用,贝菲只好干笑两声,正好凌千帆的电话过来了:“贝菲,到我办公室一趟。”
等待她的是大信封,并不太厚,她掂掂觉得有点寒碜,讪笑着说谢谢。凌千帆眉眼依旧动人,唇角噙着冷冷的笑,她微微颔首,僵硬地笑着退到
门边,从办公室出来,长廊墙面光滑如镜,依稀映出她的笑脸——以前苏晚常教训她笑得像赖皮,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她自觉这辈子也没笑得这么
职业化过,没有表现得这么专业过,在她丢掉饭碗的这一天。
抱着大纸箱离开信实大厦,又接受一遍同事们的注目礼,凌千帆彼时正坐在咖啡吧,轻松无比地讲电话:“没关系,就当白玩一回女人……”他
的声音并不高,却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她知道这是说与她听的。
回到家里清点行李,冷冷清清的,习惯性地去看阳台,空荡荡的——那盆兰花草放在凌千帆这个专业花匠那里,定然比在她这里强上百倍千倍。
或许她该庆幸,这套房是苏晚的,仅存的凌千帆没法赶走她的地方。算算其实她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除去户外装备,唯一的宝贝就是那盒随身
的明信片。碧海白波,华灯闪耀,金门大桥在雾霭沉沉中越发神秘莫测。凌千帆的自己刚劲方遒,她记得曾问过他关于金门大桥的事,后来他还向她
炫耀:“阿三,别的地方你经验比我多,这资本主义的老巢我可比你熟,你想去哪里?我给你做导游,金门大钱,自由姐姐,什么哈佛麻省斯坦福,
只要你知道名儿的,没有我没去过的!”
那时她悻悻地反嘲:“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钱是吧?”还酸溜溜地甩出一句,“穷得只剩下钱了!”
“谁说的?我还有美貌呐,你不是说你第一爱钱第二爱貌嘛,比我有钱的没我帅,比我帅的没我有钱,天底下你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天底下她再找不到第二个人,会这样用尽全部心力去宠她,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予她温暖,像冬日里那一丝暖阳,驱散她心底的阴霾。
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凌千帆。
下楼吃宵夜时习容容终于找上门来,麻辣烫店里热气腾腾,习容容好不容易找到个空位,拉过张凳子坐到她旁边:“阿三,你和凌少到底怎么
了?今天他一直都是张死人脸,我听周总监说新藏线的考察计划也要暂时搁置,你们……听说他姑妈出了意外,是不是他家里不同意你们……”
贝菲正往口里塞牛肉丸,以前她吃不惯这个,因为看周星驰的片子里面有“撒尿牛丸”,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然而凌千帆爱吃。凌千帆总教育
她不该吃太多路边摊,唯有一样例外,就是烤牛肉丸的小档。短短一根竹签,穿着四颗烤牛肉丸,香气四溢,他每次都吃得极享受——其实他们一起
逛街的次数有限,却不知为什么,竟已让她培养出这样的习惯。
习容容难得见到她没岔开话题,絮絮叨叨的,抱怨她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什么事都自己扛。她听得漫不经心,直到习容容抢过她的筷子拍在桌
子上:“阿三你听见我问你什么了吗?”
“听见啦,我知道你永远是我最后的港湾嘛!有你一碗饭就有我一碗粥,你家就是我家,你妈就是我妈……”甫一抬首,却见一个不该在此地出
现的背影,从店门晃过。
贝菲拔腿跟出来,远远地叫了一声:“杨越?”
单薄的身形倏然驻足,杨越回过头来,怔忡片刻飞奔过来,紧紧拥住她,仿佛她是稀薄的空气,一个不留神便会溜走。
贝菲被箍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好容易等杨越松开手,舒口气便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许伯伯没什么事吧?”
杨越摇摇头,盯着她也不说话,面色似委屈又似为难,默默半晌才闷声道:“你做什么事都不和我商量,突然一个电话,要我接爸爸离开大连;
一会儿又一个电话,说北京不是久留之地。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要不是爸爸被我逼急了,我都不知道你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事……”
阵阵疲倦突袭而来,贝菲愧疚道:“对不起,又是我连累了你。”
“连累?”杨越苦笑两声,又自嘲道:“什么时候我们说话这么客气了?”
肩膀上忽被人拍了两下,一转身,习容容朝她做个鬼脸:“真是桃花不断,我先回去了,改天好好审你!”
杨越和习容容打个招呼,转身跟贝菲回小区,贝菲一路默然不语,杨越终于忍不住,问:“你还好吧?爸爸跟我说他把所有的事都揽下来了,凌
少有没有……”小区里忽传来两声急促的鸣笛声,贝菲猝然抬首,一辆红色的跑车从小区内缓缓开出,黑色跃马标志在黄色底牌上熠熠发亮,披着夜
色月光,碾落一地破碎的心。
杨越脸色猝变,攥住她的手急急道:“贝菲,跟我走,该做的能做的你都已经做了,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跟我走吧,你以前不是说要重新开始
吗?我已经给几家大学发了申请,总有肯收我的地方,我们离开这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