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移动-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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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感到震惊的是金秀。她和纪小佩一直通着信,和春生的事,她没对金超说,先对纪小佩说了,纪小佩为她高兴,说一定来参加她的婚礼……她把这封信拿给了春生,春生认为这个没见过面的嫂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们一直在等她呀!
金秀哭了,摇着金超的胳膊,说:“为啥么?!到底为啥么?!”
为啥呢?金超无从回答。
……
细心的金秀看出来,哥哥心里没有放下这件事情———她看到他不招呼人的时候爬到脸上的那种忧郁神情。金超坐到酒席桌上去了,金秀怕他喝多了酒,让金耀看住他,金耀就坐到了哥哥身边,有时候还替哥哥喝酒。
好在金超能够控制自己,他没有失态。他远远地看着老实巴交的春生,眼睛里闪烁着亲爱的光亮。他认为金秀的婚姻很美满。他为这个可爱的妹妹从此有了自己的幸福生活感到高兴。
酒席快散的时候,一个从金家凹来庙沟走亲戚的人捎来了一封信。金秀拿到手里,马上看出是纪小佩写给她的。她把信拿到洞房里看———小秀:你可能已经知道,我不能来参加你的婚礼了。我为你高兴。婚姻是人生中的大事,你能够找到一个你爱他他又爱你的人是一种福份,要特别特别珍重啊。
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的祝福,现寄出五百元,你和春生商量买件什么有用的东西吧。
你哥很为你高兴,他会回去看你的———接到这封信时,我估计他已经回去了。他是那样爱你。
纪小佩金秀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不知道被谁看见了,窑洞外面有人说:“金秀哭哩!”
春生、金超和金耀跑进窑里。金秀手里攥着信,金超猜到可能是小佩写来的。春生把信从金秀手里抽出来,看是纪小佩的,想藏起来,被金耀抢了过去,并且打开看了。
金秀突然翻身坐起来,眼泪汪汪地叫道:“甭理我!你们都甭理我!”
说完,她扑到炕上摞着的新被褥当中去,呜呜地哭出了声。
金耀抖着手里的信,低声对金超说:“日他个妈的,这是欺负人哩。”
金超没理他,默默走出了窑洞,重新坐到酒桌前面去了。
金超决定把父母亲破旧的窑院整修一下。
其实修窑院仅仅是一个借口,金超实在不想回到那个让他虚荣又让他烦恼的城市中去。现在他也开始用形而上的方式思考问题了,他认为最适合一个人生活的地方,应当是平静的,没有利益,因此也就没有诱惑,没有争夺……他开玩笑对父亲母亲说:“有时候我真的想回来。”
“你这不是回来了么?”
“我是说永久地回来,就在这里,呆到死。”
金喜财老汉恶狠狠看了儿子一眼,认为没有必要应答他这句无稽之谈。母亲则理解为儿子因为离婚而伤感,就说:“人家娃确实是个好娃……不过你也甭老是放不下,超儿。日月长着哩,以我娃的才华地位,啥样儿的找不着?”然后就训导儿子什么样的女人疼人,什么样的女人懂得过日子,万万不敢找什么什么样的女人……甚至非常迷信地说到了什么长相的女人会招来什么祸,等等。
金超静静听着,认为母亲说的一切都极为可笑,但是他没有反驳她。躺在滚烫的土炕上,听着父亲沉重的呼吸声和母亲的絮叨,他感到心灵宁静,宁静得就像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无需知道岁月为何物的岁月之中。
金耀在家里呆不住,跑遍整个矿区,找过去的朋友,请他们吃酒,回到家里就叙说各种各样离奇的传闻,他说到他认识一个浙江来的小伙子,前不久被砸死在煤矿巷道里了……他很吃惊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金家凹的人竟然不知道。
金喜财老汉说:“政府不让知道的事情,咱咋能知道?听说前年峒灿山煤矿死七个人哩,不是一个人几千块钱就打发了?埋人的时候是在夜里……”
“峒灿山煤矿是柴进贤副专员妻弟开的。”
“柴进贤的妻弟是个傻子,话都说不利落,咋就能开成个煤矿?”
“……这地方完了。”金耀嘲笑过父亲的无知以后,对金超说。
金超并不赞同金耀的说法。金超对任何关于社会人生的议论都排斥,他认为在这些问题上说三道四的人都是傻子,所以,他撇开话头,单独对金耀进行了批评教育,同时,他还警告这个不安分的弟弟:“你再不要瞎跑———烧包,你胡咧咧啥哩?现在的人为几十块钱都可以杀人,你可不要给咱家人招祸噢!”
金耀果真再不到矿上去了,但并不是因为他认为金超的话有道理,而是他发现那些朋友花言巧语了;愣哄着他花钱哩。
金耀到崤阳县城去看张柏林。
见到金耀,张柏林故作矜持。
“你咋来了?”
“我妹结婚,金超从北京回来了,他不得脱身,让我来看你。喏,这是他捎给你和牛鸿运部长的酒。”金耀把两瓶“五粮液”放到办公桌上,张柏林把塑料兜熟练地装进办公桌下面的格子里,然后,浅笑着说:“金超的架子大得很。”
张柏林拉金耀到县城最繁华的伊丽莎白大道上的一家酒店去吃酒。席间,张柏林神往地回忆起几个月前到北京的情形,说:“牛鸿运部长逢人就说金超,说他在北京和邱小康在一起吃的那顿饭……你看我们老部长是多好的一个人,他要是真的和邱小康吃上一顿饭,不定高兴成啥哩!”
“是咧,是咧。”金耀说。
张柏林说:“金耀你跟你哥说一下,老部长就这么一个愿望,想办法帮帮他,人家毕竟是堂堂的中共崤阳县委组织部长啊……”
“我哥这人毬不顶!”金耀忿忿昨天金超对他的教导,这些教导把已经很近的兄弟关系一下子推远了。“你说他有权没权?他有权!可他就是不知道咋个用法……我跟他说吧,一定让他把这事办了,不然真的对不住人家老部长了……”
“我说的就是这话嘛!”
临走的时候,张柏林拍着金耀的肩膀,开玩笑似地说:“你跟金超说,他要是再不帮我办那件事,我们俩这老同学关系就算他妈的了。”
“真个,”喝了些酒,金耀胆子大起来,说话就不讲究了,“真个就算他妈的了,一满不办事,这号同学还有啥味气?”
张柏林就笑。
金耀回到家时,金超正在和几个后生一道砌院墙,手上身上都是泥巴。金耀站到金超身边,不管不顾,直橛橛地说:“……答应人家的事,再咋也得办……哥你真要好好想想办法。”
金超在金耀临走之前曾经劝过金耀不要去县城,他说邻居都来帮忙,你反倒到县城瞎逛,人家会说什么?金耀哪里是听劝的人?脖子一梗就走了,还偷偷带走了金超给父亲带回来的“五粮液”。现在,金耀又不分场合胡说八道,金超就火了,压低了声音对身材高大的金耀说:“悄声儿!”
金耀凶恶地瞪哥一眼,扭身到窑里去了。
婚礼之后第四天,金秀就让宋春生开小四轮拖拉机把她专门送回来,说是和金超哥呆上一天。其实,她是想和哥拉话了。但是她说的不是哥离婚的事———现在婚已经离了,再说啥有啥用哩?她是要跟金超说爸妈的事。
金秀把金超拉到当初她哥和小佩嫂住过的窑洞里,问金超:“这家咋办呀?”
金超莫名其妙:“啥咋办?”
金秀说:“你没看咱爸咱妈一天天老了?还让他们风里雨里奔去?我这一走,甭别的,一天三顿饭就够妈累的……”
金超和懂事的妹妹恨恨地说到金耀。
“其实耀哥好的哩,就是忒不踏实,守不住个家……家里老没人咋办?”
金超也不知道咋办。
“秀儿,”金超说,“你为咱家,没少操持,我上大学,没有你和金耀,能成?到啥时候,这事的分量在我心里哩!你尔格成家了,春生也不错,你好好奔你的日月去,咱爸咱妈的事,我来管……”
金秀说:“有时候我想,耀哥娶了婆姨,家里也就有个伺候爸妈的人了,可我看耀哥心性高哩,他能让婆姨守在咱这家里?他说要在崤阳县城咋价咋价呀!”
“他咋也不咋!”金超突然恼火起来,“他还能在县上耍出个啥名堂来?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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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那个张柏林打的好交道哩!”
“我早就跟他说不要去招惹那人,他是招惹张柏林那样的人的材体不?张柏林早晚有一天把他卖了!把他卖了他还帮人家点钱哩!”
“哎,哥,你离开咱崤阳久了,你不知道尔格的事情都成了甚?要我说,金耀哥有时候也是对的哩:你要在崤阳办成个事情,不认识几个有权有势的人咋办?金耀哥精明,他会和那些人打交道……”
金超蓦地看住妹妹,惊讶她怎么会悟出这样的道理。这是他大学毕业以后,在复杂的城市生活中,从痛苦经验中才悟出的道理呀!
“你说的对着哩,”金超沉吟着说,“可能是这么个理。秀儿,家里的事,我刚才不是说了,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和金耀商量着办吧!回头我跟他商量,你看这样行么?”
金秀信赖地点点头,说:“庙沟离咱金家凹才十五里,春生又开着拖拉机,我们随时就过来看看爸妈……”
金超看着亲爱的妹妹,眼泪差一点儿掉出来。
金超主动提出和金耀一道到县城去看张柏林和牛鸿运,金耀大为惊异,他认为对金超的抱怨起了作用。
金超终于下决心要做他早就承诺要做的事情。在志得意满的牛鸿运面前,身上已经是北京人气质的金超用标准的北京话极尽恭维之能事,说他马上就跟邱小康约定会见牛鸿运的时间。这不是空头支票,他让张柏林听他的电话,“接到电话,你就陪牛鸿运部长到北京去。”张柏林诺诺连声,把因为这个问题在牛鸿运部长面前丢失的所有面子都找了回来。
从县城回来以后,金超和金耀进行了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