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归来时-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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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样的人的看到楠楠安静的睡颜时,忽然掩面而泣,泪水沿着她略显粗糙的手指渗出,让见惯丁琪彪悍形象的福慧不知所措。
丁琪之于福慧,像母亲像姐姐像启蒙者、导师,却独独不该是眼前一副柔弱的需要她保护的摸样!
明明是一直以来都是丁琪彪悍地照看着她啊!
她怔怔的站着,许久才想起要安慰,却在手指触及丁琪滚烫泪水的刹那痛哭出声。
凄清的医院走廊里,两个无助的女人抱头痛哭。
偶尔,住院部起床洗漱的病人经过,微微侧目看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离去。
医院,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随时上演生死离别的场景,他们漠视,不是因为无动于衷,不是因为麻木,不是因为无情,只是因为知道——
知道,某些伤痛无法被安慰。
“如果一直找不到配型合适的骨髓,我还可以骗自己说是无可奈何,安慰自己说这不是你的错,丁琪,是上帝要收走这个孩子。可是现在,配型的骨髓等在那里,我却只能眼看着楠楠一天天衰弱下去而无能为力。”丁琪衰弱地靠在福慧肩头,声音平静的可怕。
停了停,她说,“福慧,我一直觉得世上无难事,只要你愿意去做,以前我也是这样教你的。可是,许久之前我发现,其实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有些事情无论你多么努力,最后却发现根本就不是所谓努力能办到的事情。”
她顺了顺气,又说“我本来在公司已经做到不错的位置,为了楠楠的病辞去了工作,可是我带着他跑遍了全国最好的医院也没有只好他的病。为了重回公司我几乎求遍了所有的人,低声下气的就差没有下跪了,然后现在我拿着每月不到两千的工资,加最多的班,干最累的活,出所有人都不愿意的差,受尽当初那些不如我的人的脸色……,你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宁愿被人给一巴掌也不愿被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可是我不能,如果我只是为一时意气辞工,楠楠的医药费怎么办呢?这些苦我一直忍着,谁都不敢说,在这样的浮华都市里,谁会在乎你一介小人物的死活!墨阳也很苦,我也不敢告诉他,他每天累死累活地在外拼搏,就是为了我和楠楠能好过一点,上班时受老板的气受客户的气,难道还要让他回家对着我的愁眉苦脸,然后费心思安慰我。”她摇了摇头,“福慧,我不能。如果他再倒下去了,我们这个家就完了。”
“最近我常常想,如果我当初再坚强一些,不辞工,也许到现在已经攒够手术的钱了,你说生活是不是很讽刺。总是在关键时刻让你幡然醒悟,让你明白当初的愚蠢决定。”
刚止住的泪又流出来,福慧伸臂搂住她,笨拙地安慰着。
她失声,“可是,福慧,我怕,我怕突然有那么一天,在我还来不及还没有能力救他的时候,楠楠就那么离我而去了。我受不了了,福慧,再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一定会崩溃的。”
“琪琪,你傻不傻啊,”福慧扯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自己那个样子了,还要逞强帮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房子找工作。”
“哼,我才不傻,”丁琪有气无力地反驳,“你从小到大都是归我罩的,难道要我看你没出息地流落街头。”
福慧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抹去丁琪脸上的眼泪,一字一句郑重道,“既然我从小到大都是你罩的,这次换我罩你吧,手术费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丁琪不以为意地笑笑,可见她并没有当真。
不远处站着的季从风,手里拎着早餐,也不知已经到了多久,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若有所思。
难道是收网的时候到了?!
他地走过去,嘴角含笑,“福慧,我给你们带了些吃的。”
手术过后,福慧的伤口恢复的很不好。
“以前的饮食结构不合理。”
“就医前伤口在泥水里浸泡时间过久,导致伤口感染。”
治疗的过程中,她曾一度转去血液病房——
可怕的败血症使伤口的愈合反反复复,折磨的她日渐消瘦。
与她整日恹恹地,精神不济的摸样不同,她同房的一个叫小柯的孩子活泼开朗的简直看不出丝毫生病的样子,整天盼着的是傍晚父母不足两个小时的陪伴,余下的时间里捧着仅有的一册漫画书一遍一遍看的不亦乐乎。
她的父母是到日本打工的东北乡下人,指望着省吃俭用存下的钱能够回乡租店铺做生意的,却万万没料到孩子患了这样的病。
像福慧和他们这样的外国人,没有任何保险,在日本这样的国家看病吃药是件极其昂贵的事情,即便有,其实也是笔昂贵的不是普通人能够支付的费用。
那个时候的福慧,原本丰厚的储蓄已经所剩无几,画作也已卖出大半。
后来无意间听到护士偷偷谈论小柯的病情,福慧疑惑地问,“她不是败血症吗?”
她一直以为住在同一病房的那个孩子患的和她一样的病——
败血症。
护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摇头,“是血癌。”
血癌她知道,电视剧里最缠绵恻悱的白血病,可是那时几乎是绝症,治愈率低的可怜。
福慧怔楞许久。
福慧发现她看的那本漫画书书是《棋魂》,书已经很旧,纸张泛黄,边角微微卷起。
福慧跟她玩得很好后曾问她为何喜欢《棋魂》。
她想了想,异常认真地回答,“我希望自己像进藤光那样,有自己的佐为,守护着我。”
小柯说这话时平时显得平淡的眼睛里闪着亮光,让人不敢逼视!
“这么喜欢《棋魂》,那你自己会下围棋吗?”
小柯摇摇头。
她很聪明,刚学几天便能破解一些简单的定石,福慧循循善诱,如当年徐爷爷当年教她的那般,手指轻轻划过棋子,瞬间改变棋局。
小柯两眼放光,“福慧阿姨,你好厉害。”
福慧调皮地眨眨眼睛,再次循循善诱,“——你如果能改口叫福慧姐姐的话,或许可以考虑把小柯也变得这么厉害。”
小柯个鬼精灵,立马毫无原则地改口甜甜地叫了声,“福慧姐姐!”
福慧心满意足地点头。
两个来查房的年轻小护士,相顾无言地默默对视半秒,齐齐啐了福慧一口。
真是见过无耻的,但是没见过这么可耻的。
福慧的病情缓解出院后,会定时去看她,带着自己珍藏的漫画书,有时会朗读给她听。
小柯就那样躺在她的臂弯里,乖巧听话的像个天使。
就是这样一个乖巧听话的天使却被她的父母遗弃了,“江小姐,我们知道你是个好人,求你救救小柯吧,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在给福慧的信里,那对夫妻不负责任的父母这样请求她。
福慧苦笑,不知他们如何得出自己生活富足的结论,足以照顾一个罹患白血病的孩子。
或许,那个还可以握笔的福慧拥有这样的能力,可是,如今的她,自顾不暇。
最终,那个孩子被她送去孤儿院,此后,她几乎夜夜无眠,很快再次被医生勒令住院。
福慧偷偷跑出医院去看她,那个孩子沉默孤僻地坐在角落,丝毫不见当初开朗的笑颜,她几乎以为工作人员领错了人,震惊的无法相信。
唯一的一次,福慧鼓足勇气去看她,小柯却沉默着拒绝说话。
回去的路上,福慧咬着残缺的手指压抑着几欲破喉而出的哭泣声。她穿着病服,出租车司机以为遭遇精神病患者,频频回头狐疑地看她。
“师父,回去刚才我上车的地方吧。”
那一句话出口,心中一直绷得紧紧的那道弦松了,她终于放声哭出来。
福慧把小柯领出孤儿院,她冲着福慧扯了扯嘴角绽放出一个微笑,却在笑容还未退去的时候,抱着她痛哭出声。
那对不负责任的夫妇遗弃在小柯幼小的心灵上划出一道深且宽的伤痕——
终生无法痊愈。
她渐哭渐低,最终无声,静悄悄地躺在福慧的臂弯里,过了很久,久到福慧以为她睡着了,正襟危坐的,一动不敢动,却听她在耳边用极轻却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福慧姐姐,你就是我的佐为。”
福慧听到“嘭——”的一声,一股暖流涌到四肢百骸——
原来被人需要这样幸福!
时常有人感叹她的善良,亦有人数落她傻,在自顾不暇的时候还去管一个不相干的孩子,他们总是说是她给了那个孩子活下来的机会。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不是被那个孩子需要着,也许她早就自杀过不止一次了。
是她,让福慧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否则……
为了筹备小柯和自己的医药费,福慧狠下心将最后一批画卖掉,还欠下了季从风巨额的债款,即便这样却最终也没有留住那个孩子。
最后次被送进手术室,她好像知道自己的生命行将枯竭似的,拉着福慧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喃喃,“福慧姐姐,你就是小柯的佐为,小柯的佐为……”
福慧翻了个身,又梦到那个孩子了:
恍惚中,一个苍白消瘦的少女的脸庞呼唤着她的名字逐渐远去,指节突出的手指试图握住她,泛白的嘴唇开合,:……救救我……救救……很冷……冷……
福慧惊醒,一身冷汗。
其实她从未那么请求过,可是这样的梦境反复出现,福慧知道,那是她的遗憾——
穷尽心力也没有挽救那个孩子生命的遗憾。
时过境迁,命运之神却再一次向她展示了命运的残酷,当初她是无助,而今却是无力,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往事一环扣着一环,如宿命般,迫她臣服。
第 34 章
水滴石穿咖啡馆,水晶沙漏静静流淌,福慧耐心地数着那细沙,不时翻看手机,约得人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二十八分四十秒了。
小秋为她换上一杯热咖啡,愤愤不平,“不来也来个电话嘛,这样让人等,实在是不像话。”
福慧笑笑,她有求于人,只要肯来等多久都没关系。
如今她再不是当年那个等人五分钟不到便火爆催人的小姑娘,许多无奈将棱角磨平。
一个着装时尚的女子推门而入,福慧一直盯着门口密切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