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心多么顽固-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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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上厕所的队伍,大家嘻嘻哈哈说着什么,我十分耐心地站在那,将人群挡在了身后。我等在那里,心潮澎湃,多少年以后,仍然还会有这种美好的感觉。
多少年来,我一直忘不了那一幕。我忘不了在船上度过的美好时光,那是第一次真正地对异性动心,我从此令人难以置信地爱上了阿妍。那是记忆中最鲜活的一幕,我的生活从这一天开始,从这一天开始,突然有了完全崭新的意义。阿妍像只美丽的天鹅一样,她在江面上飞舞,在蓝天上翱翔,猛地一头扎下来,飞进了我的心窝,从此再也撵不走。从此我所做的一切,我走的每一步路,都和她分不开了。多少年来,阿妍一直觉得我夸大了自己的单相思。她觉得我反复说这些只是为了讨她的好,因为事实上,我那天在船上的表现,给她留下的感受并不是最好,不仅不是最好,而且还有些不太好。男孩子太死皮赖脸,会给别人一个轻浮的错觉,阿妍觉得我不过是个喜欢追女孩子的男人,这印象她一辈子都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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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很快弄明白了阿妍的身份。在还没有下船之前,我已经通过冯瑞,知道阿妍姓什么名什么。我关照冯瑞,无论如何都要介绍我跟她认识。其实我们可能是见过面的,只不过当时并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阿妍竟然和我是同一个学校,比我低一届,与冯瑞同班。难怪会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怪,没感觉时没感觉,有感觉就突然有了感觉,说擦出火花就擦出了火花。
下船的时候,我挤到阿妍面前,眼珠子的溜溜地打转,等着冯瑞为我们作介绍。
冯瑞大大咧咧拦住阿妍,很认真地说:
“薛丽妍,这是蔡学民,我们都叫他‘老四’。”
阿妍怔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冯瑞又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老四,这是我们班的薛丽妍。”
我涎着脸说一声:“你好。”
阿妍没有做任何表示,倒是她身边的女孩咯咯笑起来。我于是又对阿妍身边的女孩胡乱点头。为了不使这事看上去太唐突,冯瑞又为我介绍她身边的女孩。那些女孩中,显然有人知道我是谁,竟然毫不掩饰地咂起嘴来,说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老四。那时候我已经很有一些喜欢打架的恶名声,听别人这么一说,不禁有些得意,恶名在外有时也是一种很好的感觉。我们互相留了地址,说好以后大家要互相关照,我很高兴自己与阿妍竟然在同一个公社。
阿妍是学校女子篮球队的队员,我所在的那所中学,只有女子篮球队,体育教师为了训练她们,常常让男生与她们比赛。我记得自己也曾上过一回场,打了没多久就下来了。那时候都觉得男生与女生打比赛,输了丢人,赢了也没面子。要说我们那个学校,曾是一所很不错的名牌中学,在文化大革命前,每年都有不少人考上北大清华。在学校时,我对阿妍几乎没有任何印象。我们既不是同一个班,又不是同一届,我甚至吃不准那次打球的时候,她究竟在不在场上。在阿妍那个班上,我熟悉的只有冯瑞,而阿妍对我的印象也是这样,她只记得经常和男生打比赛,有时输,有时赢。直到冯瑞把我介绍给她的时候,她才第一次把我和那个有着打架恶名声的老四对上号。
冯瑞的父亲是个不小的官,到后来官做得更大。我认识冯瑞的时候,他又瘦又小,仿佛风一吹都会跌个跟头,而且是很严重的近视眼。刚开始,因为他是高干子弟,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他父亲是谁,对他都刮目相看,他呢,也是神气活现的样子。不过他的成绩一直不好,那时候大家都在想,像他这样的成绩,怎么去考名牌大学。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的时候,冯瑞的父亲首当其冲地被打倒了,被斗得死去活来。说老实话,要不是文化大革命,我和冯瑞这种干部子弟绝对玩不到一起。我们的家庭背景有着太大的差距,我父亲是历史反革命,我是天生的狗崽子,是黑五类,他却是公子落难,经历了一个从好到坏的过程。他原来可是生活在天堂里,一搞运动,突然就到了地狱里。
第一章(三)
那时候学校里成立了各种各样的红卫兵组织,冯瑞屁颠颠地想混进这些革命组织,可是谁都不想要他,不要他也就算了,常常还有人会欺负他。有一帮人,天天堵在学校门口,专门欺负那些家庭成份不好的同学。这些人欺软怕硬,他们从来不敢找我的麻烦,一来我年龄偏大,二来我会武术,是个打架的好手,他们要是惹我,绝对没有什么便宜占。冯瑞便受了些罪,吃了不少苦头,那帮人总是把腿张开来,让他从他们的裤裆里爬过去,不仅男生这样,连那些凶悍的女生也用这办法羞辱他。临了,冯瑞受不了这个胯下之辱,便赌气跑来求我,要拜我为师,想跟我学打拳,让我教他几招。
我说你冯瑞根本不配当我的徒弟,我告诉他,老四绝不会收那种在别人裤裆里钻来钻去的软蛋。
我说:“就你这熊模样,学了拳,也不是别人的对手。”
冯瑞说:“难道我就永远被人欺负?”
“什么叫永远被别人欺负?”
“现在是人是鬼,都在我头上拉屎撒尿。”
我说你活该让人家在你头上拉屎撒尿。
冯瑞非常失望,他显然没想到我会拒绝他。
冯瑞突然趴到了地上,准备从我裤裆里钻过去。我感到吃惊,说你他妈有毛病呀,是不是钻人裤裆有了瘾。冯瑞说,我瞎了眼了,竟然想拜你这种人为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冯瑞气势汹汹地说,老四你知道不知道韩信跨下之辱的故事,我告诉你,我他妈就是韩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你们等着好了。他说着,一边哭,一边冲我爬过来,硬要从我裤裆里钻过去。我急了,连连后退,差点跌个大跟头。
冯瑞说:“你为什么不让我钻过去?”
我说:“算了,你狠,你他妈狠,你赶快起来。”
冯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继续哭,哭得很伤心,很绝望。
我说:“不要哭了,我收你当徒弟。”
我准备收他当徒弟,他却搭起了架子,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冯瑞说:“你既然看不上我,我也不跟你学了。”
就这样,我跟冯瑞成了朋友。我们成了最好的哥们,我将家里一根祖传的铜九节鞭送了给他。说老实话,我自己九节鞭玩得也不怎么样,只能凑乎着把那些基本招数传授给冯瑞。冯瑞因此一直把我当作师傅,他因为身子单薄,打架时不得不借助一点兵器。有了九节鞭,冯瑞便勇不可挡。九节鞭真舞起来,三五个人靠不上身,抡到谁都受不了。冯瑞从此勤学苦练,胆也大了,气也壮了,果然再也不受人欺负,而且很快学会欺负别人。那时候,打架是三天两头的事情,冯瑞有了什么恩怨,都跑来找我帮忙。他这人的毛病是喜欢惹事生非,动不动就约人摆场子。冯瑞喜欢结识天下英雄豪杰,到处认哥们拜把子。我们当时都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特别是当了知青以后,打起架来都属于那种不要命的,要打就往死里打。冯瑞一直以有我这样的一个师傅为荣,别人也知道他是我老四的兄弟,轻易不敢惹他。
我从小就跟父亲学武术,最先学的陈式太极,后来才改练推手和杨式太极。在一次省级比赛中,我曾拿过少年组的名次,是华东地区的第二名。学过武术的人手快脚快,打架从来都是占上风。要说这真得感谢我父亲,我年轻的时候,不知打过多少架,基本上没吃过什么大亏。我们家几代都喜欢习武,名师出高徒,我爷爷当时就有些名气,我父亲是国民党军官学校的武术教练,过去国民党的军官学校很重视这个,我父亲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什么少校的头衔。不过,这头衔现在说起来好像还挺牛气,那时候就惨了,早在文化大革命以前,我父亲的少校头衔就是历史问题,是历史反革命。我父亲这人也是宁折不弯的脾气,他头上戴的虽然是四类分子帽子,但是他就我一个儿子,不愿意儿子被别人欺负,很小就让我学打拳。他觉得男人必须会点功夫,有了功夫,才不至于受人欺负,他只希望我不受人欺负,并没有想到我会因此学坏。
第一章(四)
因为我当时很有些恶名声,常常会有人请我打抱不平,我呢,就好出这个风头。只要有人来喊我,总是稀里糊涂地就去了。我成了一个十足的打手,那时候的八个样板戏中,有一个叫《红色娘子军》,里面有个大坏蛋叫南霸天,南霸天有个打手也叫老四,成天腰上别着枪,穿着一身黑的绸衣服。阿妍说她刚开始喊我老四的时候,总觉得很别扭,总会想到那个腰里别枪穿身黑衣服的坏蛋。她觉得大家喊我老四,与《红色娘子军》里的坏蛋有关,我怎么对她解释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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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的时候,我打架的坏名声可以说是臭名昭著。我和阿妍在同一个县,又在一个公社,常常借机会去找她们生产队的男生。一开始,我们把她们那边的男生当作虐待对象,动不动便去揍他们一顿,把那几个没用的小男生揍得鬼哭狼嚎,揍得见到我们就跑。冯瑞所在的那个生产队与阿妍的生产队离得很近,我每次都是先去找冯瑞,然后再到阿妍的生产队去惹事生非。我们不仅收拾那些男生,对生产队的农民也不放过。再也没有什么比打架更可以显示我们的能耐,只要有架打,我老四就可以大出风头,只要有架打,我老四就是引人注目的英雄好汉。那时候因为年纪轻,做事根本不知道节制,根本不考虑后果,其实有时候只是故意装成凶神恶煞的样子。当时玩得真是有些过分,我们成天欺负人家,就像日本鬼子进村一样,今天打这个人,明天收拾那个人,基本上已成了当地的祸害,别人一听见我们这帮坏人又来了,立刻闻风丧胆东躲西藏。
很快,我们和阿妍生产队的那些男生交上朋友。不打不成交,要打架他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