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 阴 舞 阳-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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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
八成是跑了,我听人说,前些日子有人在县汽车站碰见了他,背着个大行李,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以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
他到底怎么了?我是说,他到底干了些什么?常泰问。
干了些什么?还能是什么?丧尽天良呗。郭占山愤愤地喝了一杯酒,演讲似的挥着手说:这种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剃着光头,不吭不哈,行医积德,不少人都把他仍当和尚看。实际上呢,贼胆贼心,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前些年,他在白崖等处行医看病,群众有反映。我还替他说话,认为他是郭莽寺曼巴扎仓里出来的,藏医藏药针灸都有几下子,尤其是藏药方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看病吗,大多是给社员看,又不收钱,顶多放下几个病人好了以后来答谢的馍馍、洋芋,不算啥嘛。前年,他在庄子里看开了妇女病,说是效果很好,基本上是用针灸和草药,也是只看病开方,从不收钱,病人都是到卫生院来取药。为了方便病人,我考虑让他名正言顺比较好,就向公社书记汇报,准备让他到卫生院来坐诊,队上给他记工分,这样就用不着收工后还要看病,每天都累到掌灯,人也是吃不住的。书记同意我的意见,说是当赤脚医生更好。还说这种人呢,虽说以前在寺院里干过,但干的都是下苦力的活,如按阶级来划分,属于受剥削被压迫的阶级,本质上是好的。谁知他不愿意,我上门谈了两次都没谈通。后来,他提出每天上午下队劳动,下午在家应诊,我也没多考虑,和他们队的支书一商量,就算是同意了。哪里知道,这是给淫棍开了绿灯。我……我他妈也太不是东西了……我事先……事先应该想到的嘛!
常泰端起酒杯独自饮了。紧接着,脑中打闪,麻玉梅的身形就浮现在了眼前。她就是找桑热看病之后患的病,那么……常泰怎么也不敢想象下去。他的心窝里一阵阵刺疼,像是有一枚毒针在那儿乱刺……强烈的呕吐欲中,他咬着嘴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郭占山讲的事情全在意料之中。
那桑热利用看病之便,调戏奸淫妇女。事情的败露十分偶然。
郭占山吸着战斗牌纸烟,瞪着酒徒的红眼说:有个社员肚子疼,天已黑了,到卫生院去看太远,又都下了班,大队医疗室的赤脚医生走亲戚去了,无奈间想到了桑热,就上门去讨点药。谁知推门进去,正碰上桑热和一媳妇儿相搂着亲热。事情很快就在庄子里传了开来。可人们都不相信,那个媳妇不但不承认,还和她的男人在庄子里闹了起来,逼着支书、队长追谣。后来,事情就过去了。可有关桑热玩弄女人的事却不断传出,全都有鼻子有眼,还都神神叨叨。我就起了疑心。让他看病,严肃起来说,也算是我的推荐,出了问题我要责任。说到这里,郭占山再次愤愤地端起酒杯,张开大嘴,将酒倒入,说:我去他家的那天,是个下午,阴雨下了两天,巷道里到处都是泥水。我估摸着他肯定在家,说不定正在看病。我要立刻通知他下地干活,决不允许再开方看病,否则将严肃处理。推门一看,屋里果然有几个病人,都是妇女,桑热不在。我正要发问,忽见她们的神色都不对头,像做贼心虚,且都本能地看那紧关着的套间门。我这头里轰的一响,心就亮了,啥话没说,直奔里门,见门顶着,猛一发劲就撞了进去……
怎么了?常泰盯着醉眼汹汹、突然不讲了的郭占山问。郭占山一阵大笑。之后,端起酒杯,张开大嘴,将酒倒入,摇着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了,还能怎么了?肯定是撞到霉头了嘛!那个媳妇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两条白晃晃的大腿面向桑热,劈得就像是在生娃娃。
常泰陡然立起。
那你算是当场把他给抓住了?
不!郭占山直瞪着常泰道:我也以为我把他抓住了。可我什么也没抓住。因为,因为他当时并没在行事,他穿着工作服。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穿着大褂在干,或者说已经干完,也许正准备干。可是当时他确实是什么也没干。
后来呢?
后来,我那沸腾的心血给那光屁股女人一激,打了个激灵就冷了,倒觉得自己鲁莽草率。人家在看病、在检查,你却想抓奸,这不是荒唐透顶吗?我头一低就出来了。
常泰冲动起来,一拍桌子道:把人都剥光了,还不算是奸淫吗?
是算,而且肯定没错!只是那秃驴太狡猾了,他的嘴角咬着几枚针。郭占山的声调突然低了下来:他咬着3寸的针。这你明白了吧,他是在扎针。回来以后,我心乱如麻,想到他的神态,想到人们的传说,越想越不对劲,他当时绝对是在行淫,他的那个姿势说明了一切,说不定就正在指奸……操他个妈的,这么个王八蛋、畜生!硬是没治住他。
常泰从白崖回来,就深陷在了不能自拔的绝望中。他去找常吉、找麻玉梅、找桑热、找郭占山,只是想知道常吉治愈麻玉梅精神病的真实情况。自己琢磨精神病这么多年,可谓精疲力竭、心血耗尽。苍茫之间,已是满目颓态、白发如雪;再转眼,就已是衰朽残年了,却毫无建树,空疏若虚,迷离无路。突然,有人在那溟濛的长廊里点了蜡烛,这烛光是那样明亮、那样充满诱惑,作为觅路者的他,能不到那烛光的前沿去看一看吗?虽然他对此充满怀疑。他去了,看见那闪耀着的竟然是人间的鬼火……能不痛苦,能不悲哀,能不悲恸欲绝吗?他和桑热之间可谓情深意厚,他自以为了解桑热、理解桑热、尊敬桑热,并能永远永远地热爱桑热,可命运偏偏跟他开了个玩笑。毫无疑问,桑热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是畏罪潜逃了,还是去流浪了,无从知晓,他也不想知道。但他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很想知道他和常吉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很想知道他在女人身上搞的是什么名堂,很想知道麻玉梅致病的原因。桑热已经60多岁了,直觉告诉他,桑热的行为不太可能单纯是为了性。对于一个从小就在寺院里修行学医,中年以后又浪迹人生,在漂泊中无家可归四处为家的人;对于一个充满悲悯之心,始终至善至德,以救人治病为己任的人,怎么可能在晚年如此荒唐地失贞呢?这太荒诞、太不近情理了!那他到底在干什么呢?常泰数月前曾见过桑热,他精气充沛、言语亲和、神态安然,毫无淫逸邪避之色,绝不像郭占山所说之人。但直觉同样告诉他,郭占山说得绝对真实。而且可能与他几十年来,苦修看经识络和送药入|穴的法门终不得窍有关。看样子,他像是真正走火入魔了。前些年,常泰曾听人说陕西抓了几个游医骗子,在广场上批斗,说是其中的一个就是桑热,常泰不信,现在看来很是难说。
常泰深陷在痛苦里,深陷在痛苦里的常泰心境虚浮,随即就有了点儿迷人的感悟。
28
如果有一天,你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走在一条路上。这是一条笔直的路,在旷野里伸向太阳升起的地平线。周围一片寂静,没有村庄,没有树木,没有牛羊,除了初阳下沙土的色泽,什么都没有,连天空都是土灰色的。可是你走着,走在这没有尽头的路上。在这样的时候,如果突然有炊烟和草色出现在路以外的地方,鲜明而又强烈,但那里是什么地方,你并不知道。你有没有可能离开脚下的路,到那神秘、诱惑、新鲜、不可知的地方去看一看、走一走、改变一下现状呢?回答似乎是肯定的。
有一次,卫生院里买了只活羊,常吉叫两个善于收拾头蹄下水的人把羊拉到山脚下的林子里宰了,召集全院职工吃野炊。煮手抓的时候,大师傅一不小心割破了手,创口很深。由于是在野外,什么药品都没有,连点纱布、胶布都没有,一个个急得干瞪眼。常吉就掏出个手绢,说是先扎上止血。孙晋反对道:不行!绝对不行!这么脏的手绢,怎么能扎伤口?感染了怎么办?有个护士也说:是啊,这么大的创口,可是不能污染了。常吉道:什么污染不污染的,我们小时候哪儿破了出血了,从来就是抓把土一捂了事,从没发生过什么感染。孙晋道:可我们是医生,搞的是科学,你难道是要用土来止血不成?常吉急了:怎么不成?孙晋道:就是不成!除非你想让他得破伤风,想要了他的命。被将了军的常吉真正火了:喂、喂、喂,姓孙的,说清楚点,谁想让他得破伤风?谁想要他的命了?我告诉你,你现在是在农村,是在野外,你是来接受再教育的,是来改造旧思想的,少来你资产阶级的那一套!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贫下中农们擦伤破皮那是常事,有谁去看过医?没有嘛!从来都是自己处理的嘛!谁听说过消炎粉?有几个人喜欢红贡?喜欢胶布?难道都得了破伤风?都死了不成?
气紫了脸的孙晋本来就看不起常吉,哪能受得了这个,就想和常吉大干一场。但他被一边里的被叫来收拾头蹄下水的马二给拦住了。这人已上了年纪,以前是公社的饲养员,挡羊娃出身,杀牛宰羊干净利索,常被人请了做屠夫。
马二说:算了算了,再吵肉就不香了。又对常吉伸伸手说:院长,不就是止血吗?我来,我有办法。说着,又对孙晋笑笑:好了,我就来。说着,钻进了林子。几分钟后,回来在一块青石板上将几根刺枝用石块砸成糊,敷在患者的伤口上,摘了几片草叶给裹上了。一裹上,就让松开止血带,很神,血立刻止住了。
谁都没了话。
惊奇诧异的孙晋很想知道这是什么药,但碍于面子,没开口。吃肉之后,他独自到林子里根据所见的模样,在灌木草丛里寻找了好一会儿,但由于当时没看清,无功而返。
常吉知道马二用的是大棘,这东西是止血药,满山遍野到处都是,但用来处理外伤,他也是刚刚知道。马二裹伤的时候,他很怀疑,就凭点棘刺糊就能止血?可就是止住了。他不禁想起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