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像野兽-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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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天津市建委工作,我和他于去年十一月离婚了。他吃惊地瞪着她,似乎不好再说什么了。他想他们不应该离婚的,因为吴湘丽不是那种好玩的女人,是个传统观念比较重的女人,尽管她是学画画的,然而她从来就没有过前卫思想。一定是她丈夫对不起她,导致两人的婚姻破裂了。之后的吃饭中他们就扯着闲谈,一顿饭吃到八点多钟,餐厅里只剩了他们两人。他觉得没道理再在餐厅里滞留,起身叫了声走,两人走出餐厅,他见她没有要跟他分手的意思,就随口问她:到太阳城唱歌去吗?她瞥他一眼——那目光是很欣然的目光,说我随你。她居然没一点拒绝的意思,他想,又后悔自己这么说。但既然这样说了,他就带她去太阳城唱卡拉OK。他要了间小包房,两人就一门心事地唱着。他之所以一门心事地唱歌,是他确实没有跟她重归于好的意思。但她好像有这个意思,从她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她就歪着脑袋用目光有意无意地挑逗他,致使他不晓得自己应该怎么做。那时卡拉OK厅里流行着《心雨》这首男女对唱的情歌,当吴湘丽邀他唱这首歌时,她居然把身体靠到了他肩上,胳膊顶着他的腰。他可以起身挪一下位置,但他没动,因为那样做的话会显得他有点嫌她,会把她伤到骨头里去。两人曾经几乎是夫妻,假如那时候他没离开天津……他不愿意想下去,他在她用目光斜睨他时,丢下话筒,抱住了她。从前他总是把头枕在她肚子上,耳朵贴着她的肚皮,倾听她肚子里叮叮潺潺的流水声。现在他回想起过去,又是那样做,隔着她的西服裙把耳朵贴到她肚皮上。他又听见了她肚子里的流水声,那种流水声荡气回肠,潺潺缓缓,无休无止。她用爱溺的声音说:你还是一个小调皮。这句话刺激了他的性欲。他说:我们去开房吧?
那天的Zuo爱让他有些倒胃口。她的Ru房不像两人初识时那么饱满,相反,由于奶过孩子而有些松垮,|乳头也不是圆圆的粉红色,而像蚕豆样扁圆扁圆,呈褐色。肚子上有肉褶,而最主要的是有一条蜈蚣状的疤痕在她的肚脐与三角洲地带。她告诉他这是她剖腹产时留在肚子上的。他差不多要哭了,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她的眼角居然呈现着细小的鱼尾纹,眼皮也松懈了几分样。五年前,这些东西在她身上都不存在,也就是五年,她的身体竟改变得如此厉害,谁摧残了她?那个企图改变他,指责他东指责他西的吴湘丽竟然……他的眼泪水流了出来,打湿了他的眼眶。她的手触到了他的泪水,担心道:你不高兴?他转过了悲伤的脸,说不是,我是觉得时间太快了,现在……吴湘丽及时打断他说:别说了杨广,我觉得这个世界非常丑陋。他说:我们这样的人都很丑陋,已经没有思想和道德了。他说这话把她也拢括了进来,马上又将她剔出去,犹如你把一条鲤鱼从一堆鲢鱼里拿开似的。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这样的人。我是坏人,从小生长在”文化大革命”中,身上有太多叛逆的东西。吴湘丽接过他的话说:其实我们很可怜,因为我们这代人已变得毫无信仰了。又说:我父母他们至少还有信仰,或者说身上还有些传统的东西,我们连传统的东西都丢掉了。她还说:我们这代人只想赚钱,只想发财,为自己的利益不惜损伤他人。这就是我们这代人的悲哀。你不觉得吗杨广?他看着曾经经常教育他如何做人的吴湘丽。她又严肃着脸说:我晓得我们不会再有什么结果,我是出于一种对你的生活产生了好奇,才打你的叩机,我觉得我们不可能再走到一起了。杨广脸上充满了忧伤,那种忧伤是针对她的。他说: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她摇摇头,然后她抽口气说:看来我们只能做朋友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把衣服穿好了,她又瞅着他,说其实我一直没忘记过你。虽然我不忘记你是害自己,但有什么办法?事实就是这样,我是个恋旧的女人。他大为感动,他早就把她忘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这几年里他只是在偶尔的场合才可能想到她,但很快就把她从他脑海里踢了出去,就像你把一只多余的足球踢出了足球场样。他把她搂在怀里,骗她说:其实我也一直没忘记你。说到这里,他把自己感动了,感动得泪水居然夺眶而出。她摸着他的脸,拼命使自己镇静道:你的脾气就是太任性了,你要改,晓得吗?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就点点头,说我会改的。她没忘记此刻是在哪里,她要求他说:下次你来天津,一定要跟我联系,我会好好待你的。
我们像野兽 二四(1)
李国庆天天来,脸上很高兴,一双男性味十足的眼睛在眼镜片后含着发了财的笑容,仿佛捡到了钱似的。这种情况糟透了,因为他没想到他们正打算弃他而去。他以为他雇了他们画图,其实是他们不要他参与画图。马宇开始还跟他保持着几分假亲热,但随着时间的临近,他公然对李国庆冷淡起来。到后来,李国庆来了,马宇头也不抬,好像没看见他一般。李国庆是个灵泛人,除了一脑壳的诗词,还有一脑壳的敏感,当然就觉察内中有内容。有天,他觉得应该问问了。他盯着马宇,问:你什么意思宇鳖?马宇扭开脸,却丢一句给他:这个业务你就不要插手了,到时候我们付给你两万块钱业务信息费。李国庆的脸变得铁青,呆呆地望着马宇。马宇不望他,而是埋下头画图。杨广见状立即走开了。李国庆又看马宇一眼,又望着在另一张桌子上画图的黄中林,黄中林装做什么也没听见地低下头画着。李国庆觉得自己被卖了,这种感觉是相当委屈和愤怒的,他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水夺眶而出。他觉得自己不该在他们面前哭,转过脸,冲了出去,就像一条蹲在身边的狗突然闻见了什么气味,奔了出去。马宇松了口气,继续画着,黄中林嘻嘻一笑,说我们把国庆鳖怄青了。马宇没说话,黄中林又说:这会儿他只怕是跑到哪里哭去了,我看见他眼泪水都出来了。他嘿嘿嘿又笑着说:我们太要不得了。马宇开口了,你就是喜欢讲鳖话,马宇火了,你们都不敢做恶人,只好让我做。你要做好人,你去把他拉回来。我无所谓。黄中林不恼,我是看见他刚才眼泪水都出来了,觉得他可怜。杨广走进来,问国庆鳖走了?黄中林很残忍地嘿嘿一笑,说李国庆鳖被马宇怄哭了。又说:这一次,我们只怕真的把李国庆鳖得罪了。
李国庆哭了,一个人抱着头在街边上痛哭,好像一个老婆跟别人跑了的可怜男人。有人从他身边经过时同情地觑上一眼又匆匆走了。李国庆将一大把鼻涕和眼泪洒在街上后,就打刘骚的手机,要约刘骚吃中饭,刘骚说他中午有饭局,李国庆就问他晚上呢?刘骚说晚上他也有饭局,李国庆就用恳求的口气说:那我们晚上喝喝茶好不好?刘骚迟疑了片刻,还是同意了。整整一个白天李国庆都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一定要把这个业务攫到手,要把他们赶开,他自己重新组织一帮人设计。他恨得牙痒痒的,几百万元的业务呢,两万元信息费他要了有什么用?他非常不甘心。晚上八点多钟,他来到蒙娜丽莎西餐厅等刘骚,他这才想起他还没吃晚饭,他要了一个煲仔饭,吃了几口。刘骚来了。他又要了两杯咖啡,刘骚望着他。他说:宇鳖和广鳖他们都不够朋友。刘骚说: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李国庆激动的尖声说:以前是。我真的是把他们做朋友玩,但他们却不把我做朋友看。所以我不想他们插手这个业务。刘骚望着说话很激动的李国庆,你们业务还没做就闹起意见来了?他非常惊讶。李国庆愤慨道:我重新组织几个人设计,我会设计得比他们的更好。刘骚点燃支烟瞅着李国庆,李国庆又说:有些事情一时说不清,我以诚相待,却被他们卖了。刘骚嘿嘿嘿笑笑,说我还有事,司机在外面等着,我得走了。李国庆也急急走了,他回到家里找小堂客倾诉,我恨他们,他们居然把我甩了,他红着眼睛对小堂客说,刘骚听你的,你要刘骚莫给马宇、杨广和黄中林他们做。小堂客说:都是你的朋友,不大好吧?李国庆满脸羞忿,说什么朋友?卵朋友。阳世上有这样的朋友吗?你跟刘骚说,要刘骚把业务给我做。小堂客说:我开不了这个口。李国庆悲愤地吼了声,背《题菊花》道: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背到这里,他话峰一转,老子要把他们一个个判死刑,下油锅。小堂客笑了,说那你比黄巢鳖还恶些。李国庆说:刘骚的事就靠你摆平,一定要把业务扳回来。
小堂客的手机响了,有人邀小堂客打麻将。小堂客连拒绝的话也没说就答道:好好好,我马上来。平常小堂客还拒绝两句,此刻她好像就想着打麻将似的。李国庆说:不要玩。小堂客却回答:已经答应了,不去就不好了。小堂客格格一笑,亲热的模样说:你先睡,我玩到十二点钟就回来。不准你出去啊。小堂客忙着收拾脸蛋,又是打油脂又是描眉又是涂口红,随后,她换上鞋,走到门口还不忘给他一个飞吻。接着,门嘭地一声,关了,脚步声噔噔噔地下楼了。小堂客近来越来越喜欢打牌了。他感到孤独和伤心地坐到沙发上,摸出一支芙蓉王烟点上,很珍惜地吸着。这包芙蓉王烟是他买了招待刘骚的,结果刘骚一根也没抽,他只好自己奢侈了。他深深地吸着,然后让烟缓缓地从鼻孔溜出来。这证明我在小肖的心目中越来越没地位了,她一听到打麻将的电话就走了。他凄然地想,都抛弃我了。
他脑海里出现了高雅琴——那个吹银笛的,还喜欢画点画的音乐老师。这个时候他内心里一片空虚,极需要人安慰。不行,我不能坐在这里干等她,我得去找高雅琴倾诉。他霍地起身,出门,直奔H中学。他想都他妈的不是人,现在这个世界连朋友都在欺骗,有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