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也有一双媚眼-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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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下地,从丢在地板上的裤子的兜里摸出电话,我首先听到的不是问话,而是哭声,确切地说,是梅梅的哭声。
“怎么了?”我忐忑地问道。
“原田住院了,现在正在手术室抢救呢。”梅梅泣不成声地说。
“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
“彭哥他们呢?”
“他们都到北京听蔡琴演唱会去了。”
“现在,你们在哪所医院?”
“县医院,你知道要去省城得一小时的行程,而县医院只花二十分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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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我马上去。”我没跟梅梅说,我此时此刻就在省城,怕她着急。我只有拼命赶路,尽可能地抢时间了。
我的神色一定十分紧张,让陆清很担心,她过来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我把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对不起,我又得匆匆离去了。”我抱歉地说。
陆清给自己披上了一件睡衣,用手心抚抚我的眼睑,豁达地说,“有事,你就去忙吧。”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不免露出萧瑟的神色。
吻了她一下,就要走。
她又说:“后天是我的生日。以往我从没过过生日,这一次过不过也无所谓,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过还是不过?”
我说:“过,当然要过,后天我一定过来,如果还有其他朋友的话,也一起叫上,我们举办一个盛大的生日派对。”
“不必,人多就闹得慌了。”她淡然地说,我却还是从她的眼睛看出一抹欣喜一掠而过。她又说,“有你,我就很快乐了。”
我走出陆清的那间小屋,开着车,穿过大街,大街上刮着的风,把大街两侧的树吹得东摇西晃,跟我忐忑不安的心差不多。不知道原田究竟怎么了?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感到恐惧,因为它可以把人的思路引向无限广大的遐想之中,所有这些遐想足以让你心惊肉跳,越是最坏的境遇就越往那上面去想,而且偏执的令人无法扼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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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医院里,原田恰好从手术室推出来,因为摘掉了眼镜,他的两只眼睛深深地陷进了眼窝里,晦暗的要命——这可能是由于他一连数月闷在屋里给哪个混帐导演赶剧本的结果。我问过医生,医生告诉我,他得的是急性阑尾炎,幸好手术做得很顺利,估计躺半个月就会痊愈。这才让我松了一口气。梅梅对我说,如果再迟些到医院,恐怕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我不禁愧疚起来,愧疚自己在哥们儿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冲在第一线。
“对不起,嫂子。”把原田送进了病房,我和梅梅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
“不怪你,他是自己累的。”梅梅惊魂未定似的,“我劝过他多少次了,不要再接剧本了,他不干,非要拿什么来证实自己。”
“你太疲劳了,回去休息吧。”我说,“而且,原田也已经稳定下来了。”
“有你在这里,我踏实多了。这样吧,我先回去一趟,给你做些夜宵再回来。”梅梅说,梅梅确实是个细心的女人。
我企图阻拦她,却没有拦住。她走了之后,我又悄然地走进病房,原田还没苏醒,不知是因为疲劳过度,还是因为麻醉的作用。我倚着床拦,僵直地站在那里注视着他,心说:你该歇歇了。
彭哥他们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了。从他们气喘吁吁的样子上,他们是听到消息就赶来了,一分钟也没耽搁。这让我很是安慰,在梅梅看来,原田的朋友没有白交,个个还算仗义。梅梅简单地把原田的情况说了一遍,在场的人,似乎都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苏怀担心是医院的医疗条件差,坚持要换一家医院,梅梅说原田刚刚做过手术,一动不如一静。还是彭哥有大将风度,有条不紊地给每一个人派了活,谁陪护,谁备餐,谁送饭,分工明确。
我说:“我是个光棍汉,没什么负担,夜班就由我来值。”
圣虹姐第一个反对:“那怎么成,夜班最是煎熬,不能全推给你一个人,实行轮流制。”
彭哥逗我说:“再说,你正是成长发育的时候,别累着你。”
由于我的坚持,第一个夜班还是叫我来值。那天夜里,我一宿没阖眼,一直跟医生探讨阑尾炎的危险性,医生是一个几乎跟我年龄相当的女人,她对我说,在她做过的手术中,阑尾炎是最小不过的手术了。她这么一说,真的让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漫漫长夜,枯坐,实在是一件饱受折磨的事情,我后悔我没带一本书来,如果那样的话,就不会那么枯燥了。
天刚麻麻亮,我就给苏怀拨了一个电话,让他来时顺便捎一本书,因为,今天的早餐轮到他来送。
苏怀的动作还真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两手各提溜着一个保温壶,我要的书就揣在他的裤兜里。
“原田怎么样了?”他问。
我说:“睡得跟一头猪似的,中间醒了一回,喊了几句‘启禀万岁’,就又睡了。”
苏怀说:“能稳稳当当地睡上几天,也是让人羡慕的一件事。”
我见他挂着的是一副殉道者的面孔。
“怎么,你最近睡得不好吗?”我一边喝着苏怀送来的热牛奶,一边关切地问道。
“何止是睡得不好,常常是彻夜难眠,一宿一宿地阖不上眼睛。”苏怀沉重地跌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不住地揉着两侧的太阳|穴。
“有什么事吗?”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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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苏怀一个劲地摇头,显然没打算告诉我。
“咱哥们儿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想开一点,就曲径通幽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的话有那么一种四海为家的海阔天空的意味,无非是为了劝慰他。
苏怀仿佛怀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说道:“我真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像你一样,晚一点结婚或者是不结婚。”苏怀颓然地说。
“你他妈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吞吞吐吐的了?”我质问他。
这时候,原田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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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田恢复得很快,我睡了一觉之后,再去医院看他时,他已经能够进食了,只是脸的表情显得苍白而又悲哀。病房里还有一个体格魁伟的汉子,留着一把大胡子,明明不是马克思,偏偏照着马克思那样去打扮。
“这是导演。”原田介绍说。
“原田,该长记性了,”我没理那个导演,而是只管对原田说,“你的身体是肉的,不是铁打的,这一次的犯病就是给你敲了一下警钟。”
“我知道,我知道。”原田乖乖地说。
“别再以赚钱为己任了,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
原田垂着头不再言语,那个导演一直在屋子沿着对角线溜达,又是唉声,又是叹气,搅得人心阴沉烦躁,所以,原田就对他说,“急什么,你坐下来好不好?”
“我能不急吗,剧组里百十人等米下锅呢,你却躺倒不干了。”那个导演仿佛受了天大的无妄之灾似的,使劲拍着大腿说。
大概是为了使那个导演稍许安静下来,原田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虽然病了,但是不会耽误你布置的作业。”
“还剩下一周的时间,那结尾几集,就是变戏法也变不出来呀。”导演因为急,说起话来就不免扯起渔工号子的高嗓门。
“我老婆会继续写下去的,”话到半截,原田就不说了。我想,是因为我在场的缘故,才避而不谈的。我很为难,不知是不是该夹起尾巴溜掉。
“一个娘们儿会写什么!”那个导演不说这句话,也许我就离开了。这句话就像一跟火柴,一下子点燃了我压抑在心头很久的火气,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请你说话时注意一点措词。”
“什么措词,我说的是事实!”导演脸红脖子粗地说。
“这些话,要到一周以后他没按时交工之后再说!”我忿忿地说道,不,更准确地说,我是在吼。我痛恨这种没有人情味的家伙。
导演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一甩门,走了。原田还想劝阻他,但是下不来床,也是无能为力。我说:“让他滚吧,一周以后还会来的。”
原田责备我说:“从来还没见你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像一条挣脱了锁链的猎狗。”
看他疲惫不堪的样子,我不禁心疼起来,内心谴责自己太不冷静。不过,那个导演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恶劣了。
“对不起,哥们儿。”仿佛是为了展示歉意似的,我让原田躺好,给他掖了掖被子。
“用不着你给我道歉,既使是你今天不骂他,我病好以后也会痛骂他一顿的。”
“你的本子一周以后真的能完成吗,刚才我听你说,梅梅在替你写——”
“事实是……”原田一脸的苦涩,“怎么跟你说呢?这个本子就是她在写,还有以前的一些本子也是。”
这让我很是吃惊,我知道原田是个编故事的高手,刚结识的时候,他常常能随便信手拈来一件事,临场发挥,编成一段引人入胜的故事,让我赞叹不已。难道梅梅比他还强吗?我们正说着,值班医生来了,说患者需要休息,叫我停止探视。我只好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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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陆清,显然刻意修饰过,平时盘起的头发披散下来,长达腰际,额头的一绺还染成了金黄|色,显得又俏皮又年轻。本来我以为来的人当中还会有其他朋友,到那之后,我才发现,除了我以外,谁都没有。“这个晚上我只想跟你独处。”她解释说。我把我的生日礼物递给了她,那是用彩绸包装着的一本书,一本金人译的绥拉菲摩维支的小说《草原上的城市》,1957年人文版,而且还是签名本。我想她会喜欢的,果然,她回赠了我一个热吻以示感谢。我问她到什么地方去庆祝,一切由她说了算。她说她想去加里波第广场,据说那里的墨西哥菜非常地道,特别是一道用仙人馅饼最为著名,掌勺的师傅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