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也有一双媚眼-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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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一定特幸福吧?”铁木儿兴冲冲地说,“就像评戏《刘巧儿》唱的那样——”
我立马模仿着新风霞唱道:“他帮助我,我帮助他,做一对模范夫妻立业成家呀”……
“幸福倒是幸福过,那还是人民公社的时候。承包以后,牲口也分到了各家各户,我老伴就闲下来了,他种庄稼又不在行,年根底下一算,自家田里打下的粮食总是比别家少一半,他就眼气。就闷头喝酒,以后又跟着村里人去耍钱,把家当输了个一干二净,整个人变得跟二流子差不多了。”
“那么,您家里的庄稼谁来种?”铁木儿面对着秀大妈哀伤地陷入了沉思,托着下巴,坐在那里,就像一尊女像柱。
“庄稼早就租借别家种去了。”
“所以,你就离家出走了?”我问道。
“是啊,”秀大妈说。“我见他那吊儿郎当的架势,就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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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脸,一张老者的脸,那个老者就是房三爷。怎么会想到他呢?也许是下脑皮层的一次兴奋吧……
天堂也有一双媚眼 33
“既然是铁木儿要小试身手,我只好站在一边观摩了,柯本,你来给她打下手。”圣虹姐说。
今天是铁木儿主动请战,要做一道纯正的曼彻斯特口味的蜜糖布丁。
应该说,我比较适合于做辅助工作,所以,每次帮厨都少不了我。
饭后的余兴节目,自然还是听歌,彭哥家的派对没什么新鲜玩意儿。这次欣赏的是诺拉?琼丝的一张大碟《回家》。据说她很快就要来华巡演了。
我把进彭哥的音乐间叫做“进棚”,而彭哥则自称那里是歌房。不管怎么样,里边由一小块一小块橡木条镶嵌而成的地板,回音效果确实好,起码比我在家里听歌强多了。
听歌中间,彭哥又闪了。
圣虹姐咬着我的耳朵说:“你出来一下。”
我看圣虹姐的脸色铁青,知道她要问什么了,脑袋骤然间嗡地一声响,直径比原来大了一倍,半径则比原来大了两倍。
“你发现没发现,你们彭哥最近有点不大正常?”
我眨巴眨巴眼睛,“没发现什么呀。”
“这样吧,明天下午我去找你,一起散散步。”她的语气带着某种强制性,想溜是溜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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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麻烦来了。”深夜里,再跟铁木儿煲电话粥时,我禁不住跟她叫苦连天起来,希望她能给我出谋划策之类的。
“除了实话实说,你没有别的选择。”铁木儿说。看来,她的智商指数也有限,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问题是我对彭哥的行踪一无所知啊,圣虹姐找我,只能扮演一回徒劳的角色。”我提溜着无绳电话,一边跟铁木儿说,一边从这屋走到那屋,又从那屋走到这屋,我知道,这无助于我的思维,却有助于我缓解焦虑。
我们俩最终讨论的结果是:既然找不着对策,那么就采取颓废派的方式来解决,于是,我撂下电话,像只鸵鸟一样把脑袋扎进羽绒被里,睡了。
无奈的时候,先睡一觉再说,是臭名昭著的颓废派的一贯伎俩。
转天,我还在做梦的时候,圣虹姐就来了,把我从被窝里提溜出来,跟“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似的说;“鸡都叫了,怎么还不起来干活!”
看看表,才十点钟,比平时早醒了两个多钟头呢。可是,抬头看见圣虹姐的那庄重肃穆的一张脸,吓得没敢说什么。
圣虹姐一直拿我当亲兄弟看待,总说,一个没娶妻的人就算不得成年人,就需要保护,所以谁要跟我交战她都站在我的营垒里。我当然不会对她背信弃义,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彭哥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对不起圣虹姐的勾当。
“你紧张什么?”圣虹姐问。
“我紧张了吗?”我反问道。其实,我能感觉到我的嘴唇在哆嗦。不禁,我想起俄罗斯那个一直躲在柏林的作家别雷,在他的《彼得堡》里就形容过哆嗦,他说:这嘴唇使人想起切成片的鲑鱼。
我们在厨间喝过秀大妈煮的咖啡之后,就出门了。秀大妈却从不喝咖啡,她宁肯吃蛋糕喝红糖水。
冬天的田野上一片荒芜,但是天空却出奇的晴朗,使人不禁想起一首歌,就是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跑着的那匹马拖着一挂大车,马车上堆着自家种的大白菜,像是去赶集。
我们俩一边“垄山行”,一边谈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关于气候,关于流行性感冒,关于长时间上网所导致的脊椎疼痛,随便谈什么都行,只要别谈彭哥。
“柯本,你知道我为什么热衷给别人调解家务吗?”圣虹姐说。
一阵尴尬的沉默。
“告诉你,我是想从人家家庭生活的不幸中获取一些安慰。”
我怕冷似的把风衣领子翻上来,褪了褪脖子,“圣虹姐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听起来有一点龌龊,有一点卑鄙,有一点心理阴暗,是不是?可是,这确是事实。”圣虹姐的眼睛哀伤的时候竟然是琥珀色的,十分晶莹,仿佛是在燃烧。也许因为气温太低了,她的脸色是绯红的。
我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真巴不得我变成一缕空气,立马销声匿迹,就解脱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彭哥的所作所为,其实,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圣虹姐一旦发作起来,也是蛮吓人的。难怪说,女人都具有两面性,要么是上帝的一块冰,要么就是上帝的一团泥巴。
“不过,凭我对彭哥的了解,他还不至于堕落成一个背叛者。”我说。不过,我对我的观点持怀疑态度的。这年头,谁敢给谁打保票?就是巫师也未必敢!
圣虹姐仿佛突然找回了自尊和自信,她说:“但愿如此,我们拭目以待吧。”这时候的圣虹姐显然是冷静了下来,除了冷静还是冷静。
不提防,一辆马车从我们身边弛过,掀起一片烟尘,那匹马的鬃毛是棕红色的,闪闪发光,很是雄壮,很容易联想到普希金时代的骠骑兵……灵光一闪,我有了一个好玩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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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我把彭哥他们几个召集到我的舍下,让他们用毛围脖把自己的眼睛蒙上,十分钟之后,才叫他们睁开眼,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四匹枣红色的蒙古马,而且四匹马十分相像,简直像孪生兄弟。牵马的是秀大妈的老伴,我管他叫马大叔。
“这些马是干什么用的?”原田问。
他们几个战战兢兢地摸着马身上滑溜溜的鬃毛,惊讶得不得了。“可爱吗?”我问他们,他们都说可爱,我干脆告诉他们得了,省得他们一脑门子的问号,“这是我托马大叔买来的,我们一人一匹,可以赛马玩,平时就让马大叔帮我们喂养。”
“乌拉。”我的话立刻引起一阵经久不息的欢呼声,我如愿以偿了,我要的不就是这样的效果吗?接下来,又是一阵骚乱,有人喜欢这匹脑门上有白色枫叶图案的,也有人偏爱那匹有金黄|色尾巴的,并为此而争论不休,吵声像九月树林里嘁嘁喳喳着的山雀。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所以早有准备,还是老一套,抓阄。我已经给四匹马起好了名字,就写在阄上,一匹叫井上靖,一匹叫果戈里,一匹叫茨威格,一匹叫格拉斯,抓到什么是什么,公平合理。
我抓阄抓到的是井上靖。骑上去,那马款款地迈着猫步,特优雅,自己仿佛成了一个真正的哥萨克,那感觉挺棒。好在这些马都是训好的,不至于随便尥蹶子,把我掀个跟头什么的。
苏怀扬扬得意地拍着马的屁股,对我说:“就差一支勃郎宁手枪了。”他大概以为自己是西部牛仔。
彭哥补充道:“还差一把马刀,举着高喊‘为了列宁前进’!”
秀大妈看我们这么开心,也笑了,她好久都没这么欢畅的笑了。她对我说:“我真给谢谢你呀,柯本。”
“嗨,谢我什么,我该谢谢马大叔才对,给我们买来这么好的马。”我下了马,对秀大妈说。
“谢你给你大叔找个他喜欢的差事,他平生就是愿意跟牲口打交道。”秀大妈说,“我想,他一准会把你们的马喂得高高大大的。”
马大叔用手捋着精心修剪过的胡子,同时用柔和的目光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兴奋地说:“赶明,我给每匹马都配上鞍子,你们骑起来就更舒服了,好像坐在铺了棉垫的八仙椅子上一样。”我递给他一支香烟,他说不抽,跟马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抽烟,怕熏着它们。
原田说:“有了马,我们就用不着去健身房了,还有什么比骑马更能锻炼身体的?”
马厩是现成的,只要略微修理一下就可以用,至于马槽什么的,马大叔也都有。
苏怀拿着一包“七星”烟往马大爷的兜里塞:“大爷,您老得多照顾我的格拉斯。”
“还有我的茨威格。”原田也赶紧献媚似的说。
彭哥义正词严地把他们推开,“小恩小惠,腐蚀拉拢那一套,少来。走,大爷,跟我喝酒去。”
我在旁边一个劲冷笑:“彭哥,装什么装,我看你跟他们是一路货色。”
秀大妈给我们备好了炼|乳茶,叫我们喝,马大叔则把马牵到马厩去,挨个给他们钉马掌。彭哥说:“也许我们该置一套骑马的行套了,就是表演盛装舞步的马术师常穿的那种。”
苏怀说:“我讨厌礼服,宁肯骑马时穿皮夹克皮裤,黑色的,当然还有带马刺的马靴。”
我插了一句嘴:“我要在我的马脖子下面系个带穗的铃铛,走一步,响一下,正好是山间铃响马帮来。”
秀大妈笑我们,笑我们像一群长不大的孩子。
“就跟《铁皮鼓》里的那个小侏儒一样,我们拒绝长大。”我说。
“快别耍贫嘴了,一会儿茶都凉了,凉了就不好喝了。”秀大妈拍拍我的脑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