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道-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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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同学卢平打了一个电话,卢平答应帮他问问,什么地方需要人手。之后,崔钧毅坐在乌鲁木齐路五原路口,从9 点坐到1 点。日头真辣啊,中间他到附近的真元咖啡屋上了一次洗手间,顺带喝了一点自来水,其他就再也没有动过。为什么呢?他给卢平的那个电话号码是街边公用电话,他只能在那里死等。他解开裤袋盖,从后袋里取出10块钱,舔着嘴唇,边上卖盒饭的老板主动递过来一盒盒饭,崔钧毅摇摇头,又把那张钞票放进口袋。他想,要是两点之前卢平不来电话,今天没地方去,就不吃饭了,饿就饿着吧。卖盒饭的老板说:“兄弟,人是饭做的,你不吃饭,马上就没形儿了。”崔钧毅一阵难受,“你就知道吃!吃!吃!”老板也不介意他的态度,继续说道,“在这里混,混不出明堂,还不如回家去,年轻,没有钱,但是力气总是有的,回乡做个事儿,哪里不活人?”崔钧毅不想听他唠叨,挪了挪位置。一会儿老板又过来,要崔钧毅帮他整理桌椅、盛饭什么的,可以开工钱给崔钧毅。崔钧毅摇头拒绝了,“我不能做这个,我要挣大钱!”
好在卢平终于来电话了,说大航集团正在招人,又说大航集团老总周重天是他们同学周妮的父亲,周妮也在大航集团工作,让他去试试运气。
崔钧毅重新掏出那10块钱,卖盒饭的老板盛了饭给他:“兄弟,吃吧,有了力气好做事。”老板不要他的钱,崔钧毅不肯白吃。我又不是要饭的,老板。老板就笑,我哪里是什么老板,叫我老饭还行,只是混饭吃么。听口音,我们是老乡,你以后叫我老范,我姓范。
崔钧毅来到大航集团总部,恰巧碰到集团老总周重天从加长林肯中出来,门房为了让周重天先走,故意推了崔钧毅一把。崔钧毅感到莫名地屈辱,可是又说不出来屈辱在什么地方。来到楼上人事部,人事部接待员白小姐非常傲慢,说他们要会计,最好有会计资格证,问崔钧毅有没有,崔钧毅答没有,白小姐让他把资料留下,回去等消息。崔钧毅问白小姐:“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周妮的?”白小姐警惕地反问道:“你到底是来应聘的,还是来找人的?”崔钧毅就没话说了。
崔钧毅心灰意懒地从大航集团大楼走出。
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崔钧毅决定不坐公交车了,就这么走回去。天下起雨来,崔钧毅没有停,仍是一路慢慢走。他闻到了雨水在水泥地上浸渍开来的味道,两边的冬青树叶发出的青涩的味道,等等,这些味道混合在汽车尾气里的味道里,让他头晕。从浙江路左拐上北京路,又从石门路拐上南京路,崔钧毅实在累了,腿发软,就在路边站了一会儿。
回到家,张姨正嗑瓜子,看电视,他也没和张姨打招呼,就径直进了里屋,倒在床上睡过去了。
崔钧毅不敢回家,他把父亲给他交学费的10块钱弄丢了。天暗了,崔钧毅的父亲把崔钧毅踢进大雨中,要他去找钱。崔钧毅边哭边走,遇到了他刚过门的婶婶,他伏在婶婶的怀里,哭啊,哭啊。
“醒醒!醒醒!”有人在叫他。
他努力顶开沉重的眼睑,发现张姨正抱着他,他的手搭在张姨胸口,头埋在张姨的怀里。他想让开,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这一幕是不是真的呢?是不是自己在做梦?梦中之梦?
“醒了?身上好烫!恐怕是发寒热了。”张姨说着,放下他,走了出去。一会儿,张姨又端了赤豆汤进来,用枕头把他的头垫高了,一勺一勺喂他。床太窄,张姨一坐,他就只能半侧躺了,他的腹部和大腿绕着张姨,张姨身上凉爽的体温让他舒服。张姨放了碗,“你躺一会儿,过会儿吃退烧药,以后上街可不能淋雨,你是淋雨啦!我看你回来,脸上烧得通红,吓煞人!”
张姨把退烧药放在床头柜上,掩上门,出去了。崔钧毅的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真是没用。为什么要离开三余呢?他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应该干大事儿,可实际上自己不过是个可怜虫。
看着张姨出门,他竟然觉得特别不舍,竟然无谓地希望她在自己的身边多坐一会儿。张姨还会进来吗?他闭上眼睛,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盼着张姨再进来。
可是,外面有人摁门铃,是老宋来了。只要张梅不在家,老宋隔三差五地会来看张姨。老宋在客厅脱了鞋子,径直走到隔壁的卧室去了,又过一会儿隔壁传来有节奏的晃动和磕碰声。张姨压低了声地喘息着:“你啊,疯啦,今天怎么这么大力气?”要说,老宋是个好人,还是他的恩人,可这人也实在讨厌!崔钧毅想着,又觉得自己是忘恩负义,现在是寄人篱下,哪里还能对别人说三道四呢!他努力不去听隔壁的响动,可是,耳朵不听指挥,过了很久,隔壁才止歇下来,他的眼角又湿了。崔钧毅几乎天天去老范那里,有时候帮老范打下手。他问老范,三个开关在屋外,三盏灯在屋里,只能进屋一次,怎么判断开关和灯的对应关系?
老范想了半天,说想不出。老范说,人的智慧都是有限的,哪里有天的智慧那么大?那个出题目给你的人,是想贪天的智慧。你呢?则是想用人的智慧战胜人的智慧!你相信你比那个出题目的人更智慧?
崔钧毅说:不是!我只是在想这道题和我人生的关系,我是不是解开了这道题,就能得到一个工作?
老范笑了:看起来你还嫩,像一只嫩鸡!好吧,什么时候,我帮你算算,我这几天看你面相,觉得你是大富之人,但是,富贵之后,有无妄之灾!
崔钧毅笑笑,心里有些酸楚。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哪来的富贵?要是真能富贵,那个无妄之灾又如何呢?他倒是愿意富贵一下,至于那个无妄之灾,要是享受过富贵了,也就由它了吧。
老范看他不说话,停了手里的活:你在想,你根本不可能富贵,要是能富贵,那个无妄之灾也不在乎?
崔钧毅点点头。
老范叹口气:你一定会富贵的,你眉宇间有聪慧之气,挡不住的。
崔钧毅:什么挡不住!
老范给他一碗饭:吃吧!没有什么命能挡得住你的聪慧!
崔钧毅递钱给老范:你是说,我的命不好?
老范:你是苦活的命!你相定聪慧,命定苦活。
晚上,同学黄平和卢平来看崔钧毅,卢平还给崔钧毅带了自行车来。
崔钧毅又拿武琼斯给的题目问他们,他们也想不出。
他们在老范的食摊儿上一边喝啤酒一边哀叹。黄平的父亲是南京军区的领导,毕业的时候,凭关系进了浦江银行,当初也是他们仨喝酒,黄平信誓旦旦说要做中国的金融家。现在毕业三年了,他还是小科员,职务没升,体重倒是升了。卢平呢?另开一条道,进了当时大家都不太看好的外资投行美铭投资公司,金融没有放开,外资投行在中国也就是摆摆门面,做不了多大正经事儿。
喝了半天,卢平的酒量差不多见底了,他恶狠狠地说:“他妈的,哪天咱哥们儿有钱了,我们也玩。”
他说的是玩秘书。他的头儿是一个法国大胡子,成天换中国女秘书,卢平看不过眼。
黄平酒量大,三瓶啤酒下去,样子一点没变:“你就那点出息?人家玩中国女人,你也玩?你和人家有什么两样?”
卢平红着脸说:“我那个时候,就招法国秘书!”
崔钧毅不说话,他不是没有话说,而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和这两个上海同学在一起,他觉得憋闷。人家也有痛苦,但是,人家的痛苦是发展的痛苦,他的痛苦呢?是生存的痛苦。
他闷闷地喝着酒。远远地看见张梅挎着坤包从路边走过,上身穿的是吊带衫,露出玉脂般的半个肩膀,在夜灯下非常晃眼。崔钧毅想假装没看见她,但是,她却主动跑过来,“崔钧毅,你在这儿呢,我在找你呢!”她搬过一张凳子,一屁股坐在崔钧毅的身边。范老板手脚麻利地给她加了一副碗筷,又倒了一杯啤酒。
卢平对着崔钧毅挤眼睛,戏弄道:“崔,周妮可是还念着你呢!你怎么不去找她?”
张梅不解地问:“周妮是谁啊?”
崔钧毅狠狠地瞪了一眼卢平:“人家周妮想的是你,哪里是我这样的乡下人?”
张梅“哦”地拖长了声调叫起来:“原来是你的女朋友啊!看你乡下人挺老实的样子,原来很会花女人的啊!”
黄平看不过眼,说道:“他哪里有女朋友,我们倒是在给他张罗一个女朋友呢!”
张梅一口喝了啤酒道:“那还张罗什么啊,身边不是现成的?”说着眼睛促狭地盯着崔钧毅看。
范老板张罗完了生意,也过来喝酒,说:“他啊,成天在我这里混,还有人能看上他?”
崔钧毅给老范斟酒:“老范,你不是说我命定聪慧吗?我不会永远在你这里混饭的,说不定哪刻,我一飞冲天。知道什么叫一鸣惊人么?说的就是我的明天!”
老范说:“那你知道什么叫敌后埋伏么?我这就叫敌后埋伏。老弟,你老哥也是正牌大学生,要不是为女朋友打架,被开除,想当年差点从南京大学商经系毕业。”
张梅给卢平、黄平倒上酒,把空瓶子交给老范:“你就吹吧,看你在这里一年了,也没看你有什么出息!”
有个张梅,气氛一下子活了起来。不知不觉每个人都喝多了,分手的时候,黄平对崔钧毅说:“周六我们几个在上海的同学聚会,你来参加,三年了,大家见见,说不定有点什么机会。”他又邀张梅一起去,崔钧毅还在犹豫,张梅却率先答应了:“正想见见你们这些师兄师姐呢!”崔钧毅脑子有些迟钝了:“你见他们有什么用?”张梅说:“我正要找工作呢!他们不都是金融界的吗?”崔钧毅心想,这个上海女孩,还真不简单,够机灵的,自己怎么没往这方面想呢?其实,自己也是想过的,只是没法放下自尊去求人家罢了!想来想去,崔钧毅觉得自己还不如这个上海女孩。
大家道了别,一路往回走,崔钧毅脚下有些发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