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剑天涯-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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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二娘朝山洞那边探了一下,瞧见许多认识的人,说道:“我过去看看他们。”秋渐浓点了点头,她便直起身向人群走了过去。
邵天冲从人群中站出来,见了她,一时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眼圈红红的。公孙二娘微微一笑,道:“天冲哥哥,你可好么?”
“我很好。”
公孙二娘低头看着他的手,道:“小时候你也是这么握着我的手,我便会觉得很安全。”她抬起头来,道:“我们都长大了,再也回不去了。”
邵天冲笑了一下,说道:“我眼中你还是那个会淘气会闯祸的丫头。”
公孙二娘笑道:“可是我如今闯的祸大了,你可收拾不了了。”她转头看着邵天冲身后的凌叶子,将手抽了出来,对凌叶子道:“凌家妹子,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凌叶子嫣然一笑,道:“公孙姐姐,能看见你我便觉得很高兴,你不知道,当日在不平门知道你的事,我真的很难过。”
邵天冲道:“是我负欠你良多,我以为我一直像照顾妹妹一样地照顾你,可到头来其实是你总在为我做什么,而我却什么也没做。”
“都过去了,说什么谁欠谁的。师父可好?”
“师父只当你不在了,伤心得很。他不说话,也不流泪,只是好长一阵不吃不喝的,每天喝酒。最近才算好了一些。”
“师父——”公孙二娘想到公孙正,忍不住鼻子发酸,道:“这回若能出去,我第一件事便是要回湖州见师父。他年纪大了,我没好好伺候过他一天,却总是让他生气,为我担忧。”
“我陪你回湖州。”秋渐浓缓缓走到她身后。
公孙二娘回过头去,向他一笑,伸过手去握着他的手。
“还说什么回湖州,我们如今根本出不了这山谷。”邵天冲道。
秋渐浓笑笑说道:“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法子的。”
邵天冲问道:“难道你有把握胜过你大师兄?”
秋渐浓摇摇头:“刚才情形你也见到了。”
“那你有没有办法对付你这些同门?”人群中有人问。
“以我一人之力,目前是毫无办法。只大师兄一人我已然无法应付,我同门十四人,我排行最末,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群豪闻言,心中顿然冷了大半截,纷纷地议论起来,言谈间夹杂着怒骂之声。这些人中多半是粗豪汉子,说话自然不会文雅。
邵天冲道:“为何你这些同门对你都不太友善?”
“除了三师兄外,其余师弟都是由大师兄代师授徒,名为师兄弟,实则亲如师徒。况且他们都是云南当地人,只有我是汉人。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他们而言,我也是这般。自我入师门后,因为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整日跟随师父,自然更受他们排斥。今日我师姐没来,想必她并不赞成大师兄的作为。”
公孙二娘道:“对啊,你说过你师姐对你挺好,你说她会不会站在你这边?”
秋渐浓摇头道:“虽说她的性子和大师兄截然不同,并不会赞同大师兄这样做,但他们毕竟是夫妻,怎可能指望她背弃夫君,倒戈相向?她能保持中立已经谢天谢地了。”
“那可真惨了。”公孙二娘皱起眉。她一抬眼看见秋渐浓面色甚差,解下身上斗蓬披在他身上。秋渐浓推辞不受,她仍是给他披好了,道:“你受了伤,要听话才对。”伸手搭他脉门,凝神不语。
秋渐浓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搭脉了?一看就是庸医相。”却见她似模似样地细诊着脉,并不答话。过了一会,她拉着秋渐浓退到山洞边倚着洞壁坐下,取出一只锦盒,摊开盒子,竟是几排金针。
秋渐浓奇道:“你干什么?”公孙二娘却不由分说地拔出几根银针,按着他的手臂,已在他臂上穴道迅速刺入几根金针。
“哎,你会不会针灸?别——”
公孙二娘答道:“我现学了没多久,先现卖着再说,至于会不会针死人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有谷神医在这里,倒也不用害怕。”
谷涵走上前看了一会,笑道:“先让她试着好了。”听他口气,似乎对公孙二娘十分放心。
公孙二娘刺了十余支金针后,又取了几支蜂针散刺,说道:“自从我学了这针灸以来,倒还没好好试过……难得有机会让我尝试一番,嘿嘿……”
秋渐浓皱起眉来,觉得自己简直就有点笈笈可危之势。
谷涵忽地问:“你这金针刺穴手法是谁教你的?”
“是救我的那对师徒,我叫他海师父,他徒弟叫秦觉。”
谷涵道:“那位海师父叫海逸,是不是?”
公孙二娘诧然道:“你怎么知道?”
谷涵道:“我自然知道,他是我师兄,不过我们已经快二十年没见面了。当年我们分手时,他的小徒弟约摸十岁,如今也该大了。”念及往事,他轻喟一声,“一晃二十年,我们都老了,不知道若再见到师兄时是不是还会像当年一样争吵不休?”
韦不平问道:“你师兄还在人间么?我们相交二十年都没听你提过他。”
谷涵苦笑道:“我们虽同门学艺,可是从少年时就开始争吵,大家都是急躁性子,一有意见相左之处,吵起来便互不相让,极少聚在一块。十多年前,我们又因意见分歧大吵了一架,此后再也没见过面。不知他如今怎样了?”
“海师父现在很好,跟秦大哥隐居在山里,平时甚少出谷。”
谷涵笑道:“我师兄是天生的隐逸个性,跟我喜欢热闹的个性大不一样,为此我们也时常不合,但急躁的脾气却是一样,所以经常起纷争。”
秋渐浓见韦不平与谷涵说话,便有些冷淡地低下头,佯作不见。公孙二娘想起了先前谷口跟她说话那女子,问道:“先前那个很妖艳的女人是谁?你只提过你大师姐,可没说过你还有个那样的师姐。”她见秋渐浓不愿理睬韦不平,便想着话题打岔。秋渐浓与韦不平的关系早已传遍江湖,无人不知,对韦不平的声誉颇有影响,公孙二娘只一打听便知道了。
秋渐浓答道:“那是我师姐,排行十四。”
“怎么排行十四?你们同门明明才十四人。”
“二师兄死因品性不端被师父毙于掌下,我跟你说过的。”
“原来是这样,你那个师姐今天被我气得要死。”她吐了吐舌头笑道。
秋渐浓想起来亦觉好笑,道:“你这丫头,石师姐只比我大三岁,你怎么那样说她?其实在一众同门之中,她对我十分亲厚,可是你却把她气个半死。”
“是么?原来她只比你大三岁,看起来可大多了。你从没跟我说过你有个这么妖艳的师姐,她对你很好么?哼哼,你这么有女人缘,如果你不是有十一个师兄而是十一个师姐的话,多半你就不会受同门排斥了。”
秋渐浓似笑非笑地道:“你想说什么呢?”
公孙二娘探过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跟你那位石师姐是不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那种?”
“弄什么青梅,你满脑子都想些什么呢!”秋渐浓伸手在她额头轻击了一下,她格地一声轻笑。两人靠在山洞一角喁喁细语,公孙二娘追问他与邵天星的婚礼为何华堂生变,秋渐浓便一一告诉她,她边听边在人群中寻找韦夫人的身影,见韦夫人独自一人坐在山洞一隅,正怔怔瞧向他们,一见公孙二娘目光射向她,便即低下头去。
韦夫人先前为音律所慑,晕了过去,醒转后便独自蜷缩在石壁边上,她身子孱弱,不耐风寒,虽穿着皮裘,却也早已脸色发白,身子微颤。
公孙二娘悄声道:“好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你那些师兄将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擒来有何用处?”
“我怎么知道?多半是用来要挟韦……”
“要挟你不行么?老实说,你们两站在一起才像一对珠联壁合的佳偶,我跟她比起来,简直什么都不是。”说罢,她颇有几分黯然之色,又瞧了韦夫人一眼。
秋渐浓道:“那你说盛开的花与枝叶在一起,是否相配?”
“当然不配,枝叶只不过是用来衬托花朵娇艳的。”
“那只是俗人的眼光。其实花是依赖枝叶而生存的,若没有枝叶,哪有花可以生存?世人或许看不出,可是花自己总是明白的。无论一朵花开的多美,它也决不会跳下枝头的。你几时见过无根的花可以独自生存的?”
公孙二娘低笑道:“ 那是花不能自主,若能自己选择,说不定便会跳下枝头,独自绽放。”她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是乐不可支,紧挨着秋渐浓,看着韦夫人想:“不能怪他忘记了你,只怪你自己伤害了他。”
山洞中千余人均席地坐了下来,相识的人坐在一堆,商议计策太子峰下寒冷难耐,众人都是身负武功,倒也罢了,韦夫人却渐渐地越来越冷,眼见又要晕过去。公孙二娘远远看着她,说道:“那位弱不禁风的……什么快要晕过去了。”
秋渐浓抬眼看了一下,淡然道:“与我有什么关系?”他神情语气都漠不关心,似乎全然与他无关。
公孙二娘道:“怎么说人家也是个弱女子。”她转头向不远处的琴棋书画问道:“你们带着衣服么?”
许书音翻开包裹,取出一件披风递给公孙二娘,说道:“公孙姑娘冷么?”
“我倒不冷,不过那个……那个谁……”公孙二娘指指韦夫人道:“我看她快撑不住了。”她拿着衣服向韦夫人走了过去。
岑画意抱着那具断了六根弦的古琴,跟许书音二人将一件衣服的冰丝根根抽出,修着断开的琴弦。她抬眼看一下公孙二娘,冷哼了一声道:“她倒是挺会装的。”许书音抬手肘格了她一下,向她使个眼色,她只作不见。
公孙二娘拿着衣服走到韦夫人身前,将披风盖在她身上,说道:“韦……”她想叫她韦夫人,立即便觉不合适,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只得将称呼省略了,“雪山脚下寒冷,你还好么?”
韦夫人一惊,抬眼看着她,待看清是公孙二娘时, 面色有几分难堪与羞赧,又似带着几分惊怯,轻声道:“多谢公孙姑娘,我叫颜若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