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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天舞-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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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王漫不经心地说:“说不定就是。”

“那为什么?要谋差使,找我们也没用。”

兰王诡异地笑了笑,说:“要是我没算错,他想替他儿子谋的差使,有点特别,还真得找咱们。”

“哦?”邯翊骇异地笑着,想了好一会,还是不明白。

“瑶英那小丫头,明年该及笄了吧?”兰王闲闲地问。

“是啊,那又怎样呢?”

兰王哈哈大笑,“这还要怎样?姑娘大了,自然要嫁人喽!你老子恨不得把天下都给她,那么个宝贝,谁家不想要?”

“瑶英?”

邯翊愕然地,像听见一件绝无可能的事情。

蓦然想起临行前最后一次见到她,那时她的模样,就像黑暗中乍现的亮光,刺得他不由自主地阖起眼睛。乌黑的头发,丰润的脸颊,凝脂般的肤色,榴花般的双唇,那都是属于女子的妩媚。是从何时开始,她已褪去了小女孩儿的瘦弱黄瘠呢?

邯翊有些茫然。

瑶英长大了。

这念头不是第一次冒出来,却是第一次变得这样清晰。就像陡然间在胸口堵上了一块大石头,竟已无法掩饰。

慌乱间抬头,见兰王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望着自己,不由更加张皇。

他匆匆端起茶碗,手一抖,几滴茶水溅了出来。

“猴儿!”兰王高声叫:“我困了,回房去。”

待兰王离开视线,邯翊几乎是将茶碗甩到了桌上,手扶着桌沿,好半晌,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第二章

微风从花间穿过,枝桠摇曳,牵动了阳光。斑驳的光影掠过大公主瑶英的眼睛,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额际。那当儿,正有一片白云从碧蓝如洗的天空中飘过,从指缝中望见,就像是缠绕在手指间。

这景象让瑶英的心头泛起淡淡的喜悦,她伸直了双臂。流云从指间淌过,她无声地笑了。

走过御花园小径的宫女们,都看见了花树后面,探出牙雕般的一段胳膊,腕上一只翡翠的玉镯,绿如春水,仿佛将满园苍碧的枝叶都给压了下去。

宫女们自然认得那是谁,却全都恍若未见。

瑶英心知,就算自己此时走出去,站到她们眼前,她们也会呆着目光,一脸若无其事地,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大公主想要藏起自己,那便万万不能被扫了兴。

想是小时候的发作哭闹吓怕了她们?瑶英想着,不由得又笑了。

也罢,这样倒清静。

只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仿佛一夜醒来,瑶英便突然厌倦了幼年时的一切游戏。拔鸟儿尾巴上的羽毛,折断花枝、翻起石块找虫子,放出猫儿、狗儿去吓唬宫女,这些事情,都变得索然无味。

如今她喜欢独处。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也有意想不到的乐趣,花香、鸟鸣、流云,都能让她感到欣喜莫名。她有点儿明白她的母亲虞妃在世的时候,为何总喜欢独自一人静静地坐着了。

想起母亲,心境陡然黯淡了些。

此刻回想起来,娘亲的模样,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她有一头极黑极浓的头发,披下来,直垂过腰际,每天早上,要三四个宫女伺弄梳理。虞妃生性宽厚,一时弄不好,也从不怪嫌,只是一手支着下巴,似看非看地瞧着铜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瑶英在旁边看着,便觉得很静。所以在母亲身边,她便不大闹。

可是在她八岁那年,母亲过世了。宫里忌讳提“死”字,乳娘只告诉她“王妃去了”。她再追问“娘去了哪里?”,乳娘不肯说,只是给她换了素白的衣裳。

她没见到母亲,父亲在房门口便一把搂住了她。搂得那样紧,几乎叫她透不过气来。后来宫人们好不容易把她从她父亲怀里拉出来。父亲已经晕过去了。她那时似懂非懂,只觉得心里害怕,却不十分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头七那天,她终于知道,她是再也见不到她娘了。

直到那时,她才哭起来,哭得昏天黑地,谁也劝不住。

又一阵风,瑶英敛起思绪,捋开额前的发丝,欠一欠身子,倚向廊柱。脑后像有什么硌了下,一摸,原来是压发的金钗松了。

她索性扯下了钗子。

几绺头发跟着散落下来。瑶英无所谓地看了看,“叮”地一声,随手将金钗抛在一边。

她想起前几天,也曾这样抛下钗子。

那时,有人叹息着替她拣起了发钗。

她下意识地回身望了望,仿佛期待着能再看见那双玄色缎面的鞋子。然而身后空空地,只有脸色木然的宫女玉儿。

她无声地叹口气,斜首靠着廊柱。

她那时从眼角里瞥见了邯翊的身影,便没有回头。

邯翊隔着廊柱,与她并肩坐了。

他问:“作甚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她不响,过一会,转过身来。

廊柱遮住了邯翊的半张脸,另半张脸则被淡金色的阳光勾勒得格外清晰。他微微眯着眼睛,依旧是一副仿佛漫不经心的神情。

这样的神情总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他在睥睨一切。

有的时候,听见朝臣恭维:“大公子气度非凡”,也有的时候,嫔妃们暗地里议论,会说:“那个目中无人的小子”。

只有在白帝面前,他才显得恭谨些。

然而有几次,她还是从他眼底看出了难以掩饰的傲意。她想连她都看出来了,阅人无数的父亲,一定也看出来了。但他视若无睹,眼神平静如无澜之水,未知臧否。

邯翊又问:“凤秀宫等着你开筵,为什么不去?”

她皱皱眉,“哼”了一声,说:“我不想去。跟那些女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一句话,就像是将时光扯回了好几年,又成了那个任性的小女孩儿。

邯翊笑了,伸出手,想要揉一揉她的头发,就像她小时那样。然而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盘桓了片刻,将悬在半空的手又缩了回来。

“其实……”

他这么说了两个字,却又停下不说了。

她问:“其实什么?”

“没有什么。”他摇一摇头,转开脸,望着眼前那一丛石榴,说:“过几天,我要到鹿州去一趟。”

她身子一僵,怔怔地看着他。

邯翊旋即笑了,“只去一两个月而已,你就不必再哭我回来。”

她耳根发烫,飞快地低下头,偷偷地笑了。

还是虞妃过世的那次,八岁的孩子终于明白,无论什么许诺和安慰,都不能换回自己的娘亲了。她不停地哭,像是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似的,到底哭病了。

那时白帝也正病着,所以她就连父亲也见不到。

可是,也不怎么寂寞,因为每天醒来,都看见哥哥邯翊守着她。那一回,病了好几个月,邯翊天天陪着她,不论她要什么,他都悄悄地给她弄来,也不欺负她、跟她吵嘴了。所以想想那段日子,似乎比平常还开心些。

直到见不到邯翊了。

头几天还没什么,后来天天都问:“哥哥呢?哥哥哪里去了?”

乳娘锦娥给宫女们打眼色,只告诉她说:“大公子出宫办事去啦,过两天就回来。”

她不信,拉着最亲近的小宫女玉儿追问。玉儿终于说了实话:“王爷让大公子到东府去了。”

“东府?那是什么地方?”

玉儿咬了半天手指头,末了摇摇头:“听说是个很远的地方……”

她立刻傻了。她娘过世的时候,乳娘也是这么跟她说的:“王妃去了很远的地方”。可是现在她知道,娘死了,再也回不来了。那么邯翊呢?

锦娘闻讯赶来的时候,她只会说一句话了:“我要哥哥回来。”

锦娘问明缘由,狠狠扇了玉儿一耳光,骂:“作死的小丫头,你看看你惹的祸!把你的舌头割了也不够赔的!你自己说吧,怎么办?”

玉儿不知道怎么办,只会哭。锦娘也不知道怎么办。最后,只得告诉给白帝知道。

权倾天下的摄政帝,望着自己的小女儿,也只能露出一丝苦笑。

瑶英想着从前的事,笑了一会,问他:“你去作甚么?”

“办个案子。”

“什么案子那么要紧?”

邯翊想想,说:“一个人命官司,牵扯了好些人,说了你也不明白。”

“噢。”瑶英应了一声,其实她也不是多想知道,便不问了。停停,又说:“你一个人去?”

“不是,跟小叔公一起去。”

“小叔公?”她掀起眉,想起兰王禺强惫赖的模样,有点儿想笑。“怎么父王让你跟他一块去?”

“谁知道呢?”邯翊淡然地,“父王的心思我可猜不明白。”

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意味。她迅速地转回脸盯了他一眼,在他的眼底,她看到一种熟悉、却又不甚明白的神情。

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看到这种神情,正是邯翊从东府归来的那天。

其实他都没能够到达东府,刚过鹿州便被匆匆召回,原因只是他的小妹妹因为思念他,再度病倒了。那也是朝野中人,头一次真切地掂量出,公主瑶英在白帝心中的份量。

不过对她来说,哥哥回来了,就是事情的全部。

他出现在宫门口的刹那,她挣脱了锦娥的手,径直扑进了他怀里。

邯翊有些惊骇,然后微笑地搂着她,摸着她的头发:“好啦好啦,我回来啦。”

那时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好吃过、睡过。她捉着他的衣襟,真像是捉着一根救命稻草。她听见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然后她的心也渐渐安定,好啦好啦,哥哥回来了,一切都好啦。

她抬起头,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想要对他说几句悄悄话。然而,她却注意到,邯翊的眼睛并未看着她,他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望向前方。

她诧异地回过头,看见前方的石阶上,父亲静静伫立,也正注视着他们。

在那一瞬间,她从两人的眼中,同时感觉到了一种她所完全不明白的东西,仿佛她最亲近的那两人,突然远去到了一个她无法捉摸的地方。这感觉让她不由得生出些许恐惧。

如今,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初夏的阳光下,瑶英想起他清隽淡漠的容颜,不知为何,突然感到心底掠过一阵寒意。

才几天的时间,廊下的石榴便开败了。

远远地望去,荷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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