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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光明皇帝·业火-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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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坐在白茅间的一块大石上,扣剑而歌,歌声裂云烁日:
“你说箫声咽,你说秦楼月,你说灞陵年年折柳绦,不见有当年楼头帘中人如月。你说清秋节,你说音尘绝,你说咸阳古道汉家阙,何处是男儿唱尽梨花心如铁?”
他低笑一声:
“闲来看三清坐土里,老猿扶断墙。”
歌声激扬,天日昏黄,却无人应答,最后只剩下风声细细。魏枯雪起身四顾,目光迷离,似乎就要转身离去。
他忽然驻足转身,吐气发声:“我就是魏枯雪!”
声如雷霆,气息仿佛十万利剑向着四面八方而去,以他为中心,野草被劲风扯得笔直,直指周围。
寂静。只有远处老树上的乌鸦被惊起,“呀呀”地叫着在天空中盘旋。
魏枯雪昂然而立,目光森然。
脚步声由远而近,魏枯雪一转眼,看见夕阳中缓步而来的一个影子。那是一个黑衣的道士,年纪轻轻,微微带笑,并未带兵器。
“掌教已经恭候多时了。”道士恭恭敬敬,向魏枯雪揖手。
“我听一个朋友说,中天散人一声令下,重阳道宗两万子弟天南海北地找我,只要我随便走进一处道观大喝一声我就是魏枯雪,便有人出来迎接。于是我就找了这么一个荒郊野观试试,想不到还真的应验了,不愧是家大业大的终南道统。”魏枯雪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直视道士。
道士微带笑容,目光一迎复又分开,并不畏惧魏枯雪的逼视:“魏宗主说笑了,一剑雪枯魏宗主这样的绝世高手,如果不想让我们找到,便是重阳门下有两百万弟子也是枉然。不过师尊前日传下法旨,说法驾停在此处,魏宗主一日不来,便等一日,十日不来,便等十日。”
“我这样的路痴,以前想去天池去看雪,结果一路北行却到了碎叶,掌教等我还真是得好耐心。”
“不怕。这里虽然是个荒废的道观,不过远山孤树草里莺飞,荒芜中独有意趣,苏某在这里等上一生也不会觉得烦。”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在殿堂中,清瘦的黑袍道人已经站在三清像下了,宽袍大袖,仿佛仙人。
魏枯雪再次见到中天散人苏秋炎的时候,苏秋炎身上有种感觉赫然如利剑一般。走出了忘真楼,这个老人忽的就变了。
“掌教法驾亲临,别来无恙啊。”魏枯雪大笑。
“终南山上忘真楼中你我有约,岂敢畏首畏尾,不尽全力?”苏秋炎也笑,“宗主词曲精绝,令人钦佩。”
“不合词牌曲牌,不入方家眼目,俗人的东西,想不到掌教居然不吝赞赏。”
“换作个俗人唱宗主的曲子,就是真的俗了。宗主唱来,剑心旷古,没有人会说俗。”苏秋炎脸色郑重。
魏枯雪淡淡笑过:“有远客吧?”
苏秋炎微微比了一个手势,魏枯雪回首,断壁之上、晚风之中,一袭白色的僧衣猎猎飘动,年轻的僧侣手掌一串念珠单掌立在胸前,低低地唱了一声佛。而后他缓步而下,过峭壁如履平地,一步踏下,便行云流水般走近。
“白马天僧,拜见魏宗主。”僧侣合十为礼。
“你是忘禅的弟子?真是年轻啊。”魏枯雪笑,“我平生见过一次忘禅,老得可以作我的师爷,想不到弟子却年轻到这般地步。”
“昆仑剑宗、重阳道统的人都到了,自然也不能少了心灯的传人。”苏秋炎笑,“天僧和我赌谁能压下气息不令宗主发觉,不知道是谁输了呢?”
“掌教输了。”魏枯雪道,“我一走进这里,便知道掌教在殿上等我。”
“果然。”苏秋炎也不以为意。
“不过我也并非不知道还有第二人,”魏枯雪指着天僧,“不过他的动静随风而动,若有若无,始终捉摸不透到底在哪里。而掌教终究有好胜之心,有一瞬间掌教放出本命真魂,以天心之术探我,那时候我就知道掌教在哪里了。”
他又转向天僧:“和尚也赌胜负么?”
“佛陀亦赌,和尚怎不能赌?”天僧答得恭敬。
“佛陀亦赌?”魏枯雪沉思片刻,微微摇头,“倒是不知道这段典故出于何种经典。”
“佛陀在菩提树下,将成佛时,有天魔恐惧,前来诱惑。曰若不成佛,则为转轮圣王,坐拥天下,佛陀不允。天魔以大军来袭,天地崩裂,狂风雷电,而佛陀不畏。天魔又遣膝下三女,各具妍态极尽妖娆,而佛陀照以不净观,美女不过骷髅脓血,亦破之。佛陀成就菩提,天魔复来,曰当入无余涅槃,得大解脱,毋庸拯救众生,佛陀终不允,毕生传教。此便是赌,连赌四局,皆胜。”天僧微笑。
“这也算赌?”魏枯雪大笑挠头。
“其一,赌的是权贵;其二,赌的是生死;其三,赌的是色欲;其四,赌的是苦痛。佛陀舍权贵、生命、色欲,而取苦痛,教化众生,难道不是赌博?我们来到这里,天下苍生命悬一线,难道不是赌博?宁可押上自己的命,来赌众生的安危。”天僧合十再拜,“所以贫僧不怕赌。”
“和尚好机锋!”魏枯雪拊掌大笑,“但不知有赌胆,可有赌术?”
他食指忽地一立,一道霜气从指间射出,凝然如淡烟,挥手扫向天僧。
“贫僧修为浅薄,不敢接魏宗主的剑气。”天僧合十念佛,缓缓退了一步。
他一退之中仿佛乘烟摩云,丝毫不带烟火气。魏枯雪指间剑气走空,瞬息再变,翩翩如蝴蝶穿花,再度划了出去。他举动之间也看不出杀气,带着文人雅客指点山水人物的风流。天僧这一次已经退避不及,眼看剑气扫到眉心,他眉心忽然微微一凹,剑气紧贴着皮肤划过,天僧眉间凝着一道霜色。
他默然良久,再退一步,合十长拜:“昆仑剑气,百代之下无虚士。”
魏枯雪也不再进攻,看着自己的指间低笑几声:“如意通……好!你师父武功却不如你,我那时候要和他试手,他对我念了七个月的经,任凭我剑气如潮,他便如一段只会念经的木头。我这辈子遇见过无数对手,只是拿那个老和尚没办法。为你这身武功,忘禅重开了‘三界修罗堂’吧?那‘修罗禁’还是他传承心灯时亲手封上的,估计他也想不到这一生还要再打破。”
他仰天叹息:“造化弄人。”
“师尊毕生不通武功,圆寂时做辞世诗曰:‘耄耋一老衲,无处问长生。窗外天将暮,池上开白莲。’师尊看自己,不过一个老僧,哪里敢和昆仑剑宗的主人争胜。”天僧道。
“窗外天将暮,池上开白莲……”魏枯雪苦笑,“忘禅大师这诗从来做得云山雾罩,当日我听说他精研‘漏尽空’,算得出现在过去未来,于是求他赐一个明白。他答应了,给了我一首诗,说我一生都在这首诗里,我拿到了兴高采烈,可是读了那么些年,还是不懂。也不知道是我傻,还是和尚太狡猾。”
“敢问师尊赠给魏宗主的诗是如何的?”
“也不是诗,是首偈子,说‘君有宝剑一枚,久被尘劳关锁。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天僧深思片刻,摇头:“贫僧佛法浅薄,解不出。我师兄弟五人,惟有大师兄大灭得师尊的智慧,能观想过去未来。”
“大灭禅师?也曾听过他的名字,可惜无缘相逢。”魏枯雪眉峰一挑,兴趣盎然,“若有机会倒要请大灭禅师提点一二。”
“贫僧踏出白马寺,师兄便圆寂了。”天僧合十念了一声佛。
“死了?”魏枯雪皱眉,而后长叹了一声,“我这首偈子,是解不得了吧?”
“师兄不在,还有施主自己解得开。”天僧笑。
魏枯雪愣了一下,放声大笑:“和尚,还是称我为宗主吧,魏枯雪剑下有冤魂,胸中有戾气,布施也是无用,不敢当你的施主。”
天僧合十微笑,并不回答。
“宗主远来,我弟子殿上备了一点素酒一席素筵,不沾荤腥,天僧大师也同坐吧。”苏秋炎道。
“释、剑、道三宗都已经到了,尊客也同坐吧?”魏枯雪忽然转头对那个年轻的黑衣道士说。
年轻道士微微愣了一下,忽地微笑起来:“宗主果然目光如剑!”
他此时一笑,容光粲然,已经不是刚才修道人拘谨沉稳的模样,却是个典雅清贵的少年公子,一双瞳子澄澈如秋水。
“掌教真人和天僧大师这场赌局中的第三个人便是阁下吧?”魏枯雪笑,“掌教压制气息,大师的气息却飘移不定,终究还都是以修为取胜,你却是以谋略周旋,更胜一筹。你冒充道士坦然而出,反倒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先人所谓大隐隐于市,是不是有点这个意思?”
“但是不知道宗主怎么看出来的?”
“说起来也简单,你太镇静了,反而有些奇怪。魏枯雪小有名声,中天散人苏掌教见到我尚且会驱出本命元气探我的虚实,你若是一个年轻道士,如此坦然自若反而奇怪。而且……”魏枯雪忽地笑了笑,上下打量了年轻道士一眼。
年轻道士一愣,小退了一步,忽然大礼长拜。
“呵呵呵呵,好说,好说。”魏枯雪笑,“我不说。”
“谢魏宗主留在下一分颜面。”年轻道士也笑。
魏枯雪转头向苏秋炎:“掌教的弟子谢童妆扮起来也是风姿绝世的少年,胆略不逊于男儿,不过和这位小兄弟相比,还差了几分。”
“阿童儿不过是个孩子,娃娃心思。”苏秋炎不以为意。
“敢问称呼?”魏枯雪又转向那个年轻道士。
“不花剌拜见诸位尊长。”年轻道士再次长拜。
他摘去头上的道冠,解开身上道袍,立刻就变了装束。道袍下是一身蒙古式样的箭衣,贴身扎袖,手工极细,更显得他身形纤长挺拔,神采烁人。这时候他和天僧并立,仿佛美玉同列。
魏枯雪微微吃了一惊,而后点头:“不花剌?原来你是当朝宰相明里董阿的次子,钦天监鼎鼎大名的祭酒博士,我们这些草民不敢擅称尊长。既然都是为了光明皇帝而来,就不必计较尊卑长幼,一起坐下来聊聊吧。”
“是。”所有人都收敛了表情。
日落月升。
月圆之夜,浑圆的冰轮挂在深蓝的夜空中,一丝丝月光漫溢出去,中天一片通明。
酒饮过了三轮,众人说话不多,只有苏秋炎和魏枯雪说勒几句终南山分别后的所闻。不花剌坐在下首侍酒,神色恭谨。天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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