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恩仇录-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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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乳,给他在手腕上涂抹。陈家洛缓过气来,正要上马,忽
听身后蹄声急促,喊声大振,数十骑急驰追来。两人不及收
拾皮囊,跃上马背,向前急奔。忽见前面尘土飞扬,又有一
彪军马冲来。
陈家洛暗暗叫苦,双腿一夹,那白马如箭离弦,飞驰出
去,抢过香香公主身边。陈家洛叫道:“跟着我冲!”白马向
前飞奔,跑了一段路,见前面只七八乘马,心中一喜,勒定
马等候,待香香公主奔到,对面各骑也已驰近。陈家洛取出
点穴珠索,上马迎敌,却觉手臂酸软,眼前金星乱舞,一凝
神间,忽见对面当先一人翻鞍下马,大叫:“总舵主,是你吗?”
滚滚沙尘中狼牙棒上尖刺闪耀,那人身矮背驼,陈家洛这一
下喜出望外,叫道:“十哥,快来!”语声未毕,后面清兵羽
箭已飕飕射到。
章进跃上马背。陈家洛忙叫道:“有敌兵追来,给我抵挡
一阵。”章进叫道:“好极了!”拍马而前,刚驰到陈家洛身边,
对面一人纵马如飞,倏忽抢在章进之前,转瞬杀入清兵队里。
那人生龙活虎般勇不可当,不是九命锦豹子卫春华是谁?陈
家洛更觉诧异,只见文泰来、骆冰、徐天宏、周绮四人飞骑
而来,经过身旁时都大呼一声:“总舵主你好!”便冲向清兵。
随后心砚奔到,下马向陈家洛叩头,站起来喜孜孜的道:“少
爷,我们来啦。”陈家洛问:“怎么九哥也来了?”心砚未及回
答,又有一人掠过身旁,冲入敌人队伍。陈家洛见那人灰衣
蒙面,光头僧袍,手持金笛,心下诧异,叫道:“十四弟么?”
余鱼同遥遥答应:“总舵主你好!”
待余鱼同冲到,文泰来等已把追骑的先头部队杀散,但
见后面尘头大起,又有大军赶来。众人驰回,奔到陈家洛身
边。文泰来道:“咱们向哪里退?”陈家洛见追兵声势极盛,心
想:“回人大军在西,我们如向西退,追兵跟到,他们猝不及
防,只怕要受损折。”叫道:“向南!”手一指,十骑马向南奔
去。众人不意相遇,都欣喜异常。各人所乘都是好马,和追
兵越离越远,只是大漠上一望无际,毫没隐蔽,距离虽远,仍
是举目可见。陈家洛见兆惠点了大军追赶他们两人,未免小
题大做,正暗笑他这般没见识,如何能做大将,猛然想起张
召重对兆惠轻声所说的那句话:“皇上要的只怕就是这个女
子。”一怔之下,心中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忽见又有一队追兵
从南包抄上来。
众人一惊,当刻勒马。徐天宏道:“咱们快做掩蔽,守到
夜里再走。”陈家洛道:“不错,在大漠上白天走不了。”众人
下马,有的用兵刃,有的便用双手,在沙上挖了个大坑。骆
冰对香香公主道:“妹妹,你先躲进去。”香香公主不懂汉语,
微微一笑,却没有动。
清兵渐近,骆冰抱住香香公主,首先跳进坑里,众人跟
着跳入。文泰来、章进、徐天宏、余鱼同四人这次来到回部,
身上都带备弓箭,弯弓搭箭,登时射倒了十几名官兵。文、徐、
余三人箭无虚发。章进弓箭却不擅长,连射七八箭没一箭射
中,怒火冲天,抛下弓箭,提了狼牙棒要上去厮杀。周绮一
把抓住他手臂,骂道:“去送死吗?”骆冰见他居然已能审察
敌我情势,不再一味蛮打,自是徐天宏陶冶之功,不由得嗤
的一笑。周绮横了她一眼道:“我说得不对吗?”骆冰笑道:
“很是,很是。”
卫春华捡起章进抛下的弓箭,连珠箭射倒六名清兵。心
砚连连拍手大赞:“好箭法!”呐喊声中,一队清兵冲到坑口。
文泰来一箭射出,在一名领队的把总胸口对穿而过,箭枝带
血,又飞出数丈,这才落地。众兵见这一箭如此手劲,吓得
魂飞魄散,转头就跑。
头一仗杀退了追兵,但一眼望出去,四面八方密密层层
的围满了人马,幸喜清兵并不射箭,否则纵有沙坑,也决计
难避万箭蝗集。徐天宏道:“沙坑已够深啦,快向旁边挖。”沙
漠上面是浮沙,挖下七八尺后出现坚土,陈家洛、骆冰、周
绮、心砚与香香公主一齐动手,向旁挖掘,将沙土掏出来堆
在坑边,筑成挡箭的短墙,众人才喘了一口气。章进对心砚
道:“我护着你,上去捡弓箭。”舞动狼牙棒,跃上坑边。心
砚跟着跳出,在射死的清兵身旁捡了七八张弓,捧了一大捆
箭回来。
这时陈家洛才给香香公主与众人引见。众人听说她是霍
青桐的妹妹,见她容颜绝丽,温雅和蔼,都生亲近之意,只
是言语不通,无法交谈。
陈家洛休息良久,力气渐复,心想:“张召重这人当真了
得,我只和他相持片刻,现下仍是双臂酸软,开不得弓。”问
道:“九哥你怎么也来了?十二哥呢?”卫春华从坑边跃下,说
道:“总舵主精神好些了吧?我来禀告好么?”陈家洛道:“好,
你说吧。”又朗声道:“四哥、十弟、十四弟、心砚,你们在
上面看着敌兵动静,咱们等到半夜里再突围。”文泰来等在上
面答应。
卫春华道:“我和十二弟奉总舵主之命到北京打探朝廷动
静,一时也没查到甚么。有一天在街头忽然见到张召重那奸
贼和他师兄马真道长。”陈家洛道:“咱们把张召重交给他师
兄,马真道长说要带他去武当山好好管教。我正奇怪他怎么
又出来了,原来他到过北京。”徐天宏道:“总舵主最近见过
他?”陈家洛道:“刚才就是和他交了手,真是好险。”于是说
了和他相遇之事。众人都是又惊又怒。
卫春华道:“他们师兄弟一路说得很起劲,没瞧见我们。
我想:莫不是马真道人和师弟联了手骗人?我们悄悄跟着,见
他们走进一条胡同的一所屋里,到天黑都不出来,看来便是
住在那儿了。我和十二弟商量,得去探个明白。到了二更天,
我们跳进墙去,这两人非同小可,单是张召重,我和十二弟
加起来也不是对手,何况还有他师兄?因此我们连大气儿也
不敢喘一口,在院子里伏着不动。等了半天,听得一间屋里
有人声,我们悄悄过去,在窗缝中一张,见马道长躺在炕上,
那奸贼却走动不停,两人大声争论,我们不敢多看,矮了身
子细听。原来张召重说要到北京料理些银钱私事后才能去湖
北。他师兄便和他回来。过了几天,皇帝也回京了。”陈家洛
听得乾隆已回北京,嗯了一声。
卫春华又道:“张召重说,皇帝给了他一道旨意,要他到
回部来办一件大事。”陈家洛忙问:“甚么大事?”卫春华道:
“他没说清楚,好像要来找一个甚么人。”陈家洛眉头一皱,隐
隐觉得有甚么事不对。
卫春华道:“马道长的话很严厉,要他马上辞官。张召重
却抬出皇帝来压他,说圣旨怎可违抗?若是违旨,只怕武当
山也要给皇帝派兵踏平了。马道长说,咱们江山都教鞑子占
了,就算再毁武当山也不足惜。两人越说越僵,马道长大怒,
从炕上跳起来,喝道:‘我在红花会朋友们面前怎么说的?’张
召重说:‘这些造反逆贼,师兄何必跟他们当真?’只听得豁
的一声,似乎马道长拔了剑。我忙凑到窗缝上去看,见马道
长手中持剑,脸色铁青,骂道:‘你还记不记得师父的遗训?
你这忘恩负义之徒,一意要替满清朝廷做走狗,真是无耻之
极。我今日先与你拚了。’十二弟向我伸伸大拇指,暗赞马道
长是非分明,大义凛然。张召重软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师
兄既这么说,明儿我跟你去湖北就是。’马道长这才收了剑,
安慰了他两句,在炕上睡了。张召重坐在椅上,脸上一忽儿
满是杀气,一忽儿似乎踌躇不决,身子不住轻轻颤动。我和
十二弟只怕给他发觉,想等他睡了再走,等了快半个时辰,张
召重始终不睡,好几次站了起来,重又坐下,突然双眉竖起,
牙齿一咬,轻轻叫道:‘大师哥!’马道长这时已睡得很熟,微
微发出鼾声。张召重悄悄走到炕前……”
说到这里,香香公主忽然惊叫了一声,她虽不懂卫春华
的话,却也感到了他语气中那股森森阴气,不自禁有栗栗之
感。她拉住陈家洛的手,轻轻偎在他身上。周绮狠狠瞪了她
一眼,嘴唇一动,要待说话,终于忍住。
卫春华续道:“只见张召重走到炕边,蓦地向前一扑,随
即向后纵出。只听得马道长惨叫一声,跳了起来,双眼鲜血
淋漓,两颗眼珠已被那狼心狗肺的奸贼挖了出来!”
陈家洛义愤填膺,忽地跳起,右掌在坑边一拍,打得泥
沙纷飞,切齿说道:“不杀这奸贼,誓不为人!”香香公主从
未见过他如此大怒。心中害怕,紧紧拉住他衣袖。徐天宏等
已听卫春华说过,这时却仍是愤怒难当。
卫春华手中双钩抖动,格格直响,语言发颤,续道:“马
道长不作一声,一步一步向张召重走近,脸上神色十分怕人,
突然飞脚踢出。张召重闪跃退开。马道长瞧不见,这一脚踢
在炕上,砰的一声,土炕给他踢去了半边,屋中灰土飞扬。张
召重似乎也有点怕了,想夺门而出,马道长已抢到门口,拦
住去路,侧耳静听。张召重走不出去,忽然哈哈笑了两声。马
道长听准来路,和身扑上,左腿横扫过去。哪知张召重是故
意诱他来踢,先已把长剑插在自己身前。马道长这腿扫去,刚
好踢到剑上,一只左脚登时切了下来。”周绮咬牙切齿,提刀
不住的狠砍身旁沙土。
卫春华道:“这时我和十二弟实在忍不住了,顾不得身在
险地,非他敌手,两人不约而同的破窗而入,齐向那奸贼杀
去。想是他作了恶事心虚,又怕我们还有帮手,只斗了几回
合就逃了。我们追出去,十二弟被奸贼的金针打中。我扶了
十二弟回到屋里,想先给马道长止血。他只说了一句话,就
在墙上撞死了。”陈家洛道:“他说了句甚么话?”
忽然一阵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