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诚勿扰-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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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式的女人,再大胆,所能依靠的也不过是丈夫和儿子。
儿子大了不由娘,成家立业之后生活的重心也早就不在她的身上,她所能依靠的也不过是自己的丈夫。苏家的男人都有种天性的冷漠,苏阑是其中之最,而苏阑的两个叔叔不如苏阑父子强势,但也不是那种体贴的儿子,因此,她不得不像株菟丝花一样紧紧的缠绕在丈夫的身边,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丝安心。
苏阑也不理会柔姨,忖度了一下祖父可能的意图,就径自走进苏老爷子的房里。
柔姨在后面犹豫了半晌,余光里小心的看了看客厅里苏阑的父母。
这对夫妻并不像苏阑一样把她当仇人看,但看着那个女人所生的儿子,她总有说不出的心虚,想了想,还是咬牙跟在苏阑身后。丈夫的房间,自从苏阑的奶奶过世之后,她就被授意搬了出来,老爷子的理由是年纪大了觉轻,分开睡休息的好些,但她心里明白,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即使为他生了两个儿子,由始至终,丈夫的心里还是只有那个女人,那个与他决裂的前妻。
端了两杯茶,算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柔姨敲了敲苏老爷子的房门,怯怯地走了进去。
老爷子靠在床头,苏阑搬了椅子,不远不近的坐在床侧。
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开始说话,气氛有些冷淡,看到她进来,苏阑的眼神蓦的一冷,柔姨手一抖,茶杯晃了一下,洒出几滴茶水来。
苏老爷子叹口气,看她一眼,淡淡地说:“把茶放下,你先出去吧。”
柔姨一震,正被放在床头柜上的茶杯一滑,叩出两声脆响,落在床头柜上,虽然没有打碎,但茶水泼出大半,溅到她的手上,滚开的水立时烫红了她的手背。
“我……去拿抹布。”
“不用了,你先出去休息吧。”苏老爷子挥挥手打发了她。
柔姨一僵,咬住牙根,忍下眼中的酸涩,转身出去了。
合上门,几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跌坐在床上,眼泪一滴滴的落在手背上。
这个女子就是年轻的时候,容貌也及不上苏阑奶奶的十之五六,所胜的地方就是娇婉柔弱,眼中含泪的时候更加楚楚可怜。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如果铁了心的纠缠上一个男人,恐怕很少有男人能逃过化成绕指柔的那一刻。毕竟,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对自己言听计从,把自己当作皇帝老爷崇敬。
苏阑的祖父也没能逃过,或者也只有那么一刻没能及时回复理智,再回头就已经是百年身。
曾经,她以为她是争赢了的。
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去引诱一个有家室有孩子的男人,甚至这个男人还曾是自己的老师。
她以为她是赢了的。当男人的妻子决绝的出走,甚至宁肯舍弃自己的骨肉也要离开男人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赢了。当她如愿的嫁给了自己看中的男人,并且生下了第二个儿子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赢了。
但是,她真的赢了吗?
那个女人死了,她也被打入冷宫了。
甚至,在这个家里,与其说她是女主人,不如说她是丈夫的看护和保姆,除了尽心尽力的伺候丈夫,寸步不离的守在丈夫的身边以外,她甚至找不到自己可以存在的理由和地方。
她豁出一切争到的,难道就只有这些?
她的丈夫,在她哭着求他能在心里给自己留下一席之地的时候,不是也曾经动容过吗?不是也怜惜的帮她擦过眼泪,不是也在她不顾羞耻的主动下……甘愿为她舍弃了高洁的名声吗?
那又为什么,如今她却只有这种境况,像个在家的弃妇一样,百般凄凉。
柔姨不明白,苏阑也不明白,虽然他们困惑的事情完全不搭边。
苏阑沉默的与自己的祖父对视,等着听他到底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出于长年养成的习惯,沉默的同时,脑袋里的各种针锋相对的路线,也都明晰的紧绷着待命,时刻准备反击。
等了半晌,等到茶杯里的残茶都没了热气,只等到了苏老爷子的一声轻叹。
“沈醉那小丫头终于不要你了?”
苏阑的拳头一下子就攥紧了,青筋毕现。
“多谢您老的关心,她只是回去养病。”
“哦?”苏老爷子抬了眼皮看了一眼孙子冰雕一样的脸,笑了几声,“是吗,怎么我听说的不是这样,难道你父母在骗我?”
苏阑的眉头一动,眼神冷的几乎像是暴风雪,咬紧了牙,忍下反射性的锋利言辞。
苏老爷子仿佛没有注意到苏阑极度压抑的情绪,笑容和蔼的像个疼爱孙子的爷爷,眼神都充满关爱,看得苏阑的脸色越来越青。
“别像只刺猬似的,让你难受我有什么好处?我是你爷爷,不是你仇人,不会以害你为己任。”潜台词,他不像苏阑那个不孝的孙子,以忤逆他为毕生志愿。
苏阑听得牙根痒痒,但是忍着,等着看老爷子葫芦里买的究竟是什么药。
“你小子再怎么不甘愿,骨子里流的到底还是我的血脉啊。”
苏阑忍不住,冷冷的说,“也流着我奶奶的血。”
苏老爷子也不惊讶,点点头,“确实。我和你奶奶的性情脾气,你都继承了个十足,也难怪你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至少我自重自爱,没有负与他人,也没有为长不尊,自毁名誉。”
“没有负与他人?小子,你觉得什么叫做辜负?”
苏阑沉默不语,直视着老爷子的讽刺眼神充分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不错,我对你奶奶是辜负,而我也确实的得到了报应,你奶奶至死都没有原谅我。但你难道就从来没有辜负过谁吗?”
“就我所知,没有。”他从来没干过朝三暮四的事情,对自己认定以外的人从来没有多看过半眼,他觉得那完全是浪费时间。因此,他毫不心虚,这也是自成人以来,他在与老爷子针锋相对的时候所秉持的基本立场,让他在每一次的口舌之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苏老爷子不是白活了那么多年,当然看得出孙子心里的想法。
“你以为,我容忍你在我面前放肆,是因为你自以为的白璧无暇?”老人摇摇头,叹息,“若不是因为我实在愧对你奶奶,你以为我会容忍一个忤逆尊长的子孙留在家门里?”他不过是藉由苏阑的口,听到那些当年本应该从自己妻子口中说出的鞭笞罢了。他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妻啊,直到死都没有对他骂过半个字,同样的,直到死,也都不愿再见他一面,甚至留下遗言,连葬礼都不许他出现。
生死两觉,那个倔强的傻女人啊,不愿意原谅他,却也不想恨他。
不让他面对她的死,又何尝不是一种慈悲。
老人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悲怆,却打动不了苏阑自由积累下的愤恨,看了刺眼,只觉得是虚情假意。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既然已经做了,又何必再来假惺惺的悔不当初。
“说的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这一辈子,对不起两个女人,我对不起素雪,辜负了她对我的情义让她抑郁而终。我也对不起茜柔,我娶了她,却因为心里对你奶奶的惭愧忏悔而无法善待她。这是我的因果。但是小子,你呢?你就没有你的因果?你骨子里像我,目空一切,唯我独尊,但是又随了你奶奶的宁折不弯,认准的道理就不懂得改变。你如果没有错,为什么接二连三的,你看中的女人都离开你。”
苏阑眯起了眼睛,“多谢您的教诲,这些是我的私事,不老您烦心。”
老爷子看着苏阑冷硬的神情,叹息的摇摇头,“我当年大错铸成,无颜再去挽回你奶奶,幸好你恨极我当年所犯的错,还能有点机会。”
苏阑对老爷子今天忽然关爱后辈开诚布公的这么一次对谈极为费解,同时缺乏兴趣,干脆也不再话,直接爷子说够。
苏老爷子无奈的看着面前名为孙子的这根朽木,也没什么心情再废话了。
这孩子性情糅合了他和他奶奶最偏激的地方,看不上眼的就真的半眼都不看,看得上眼的又都是些不好相与的丫头,要是这个臭脾气不改,可怜素雪的血脉啊,不知道还能不能延续下去。
可是话说回来,现在这个世道,世风日下,家里有几个钱的孩子都学的不三不四,宋墨那孩子看着干净,其实也不见的老实。倒是这小子,真的颇为洁身自爱,哪个丫头要是嫁给他,虽然要受点委屈,但是也不怎么吃亏。
想到这里,老人索性挥挥手,“你听不进去我也不和你废话了,你只要记得,女人不是家具,你既然重视,就真的把人家看进心里去。行了,我也累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沈醉那丫头我看着不错,你要是错过了,也不是我的损失。”
苏阑本来已经站起准备走了,老爷子说出“女人不是家具”的一句话,猛然间和沈醉的话重合,在苏阑的心中产生了一道震荡。
他再看自己的祖父,老人已经躺下身,闭目养神。
唇线紧抿,苏阑转身走了出去,和父母打了个招呼,直接驱车回到住处。
沈醉刚走那段时间,苏阑忙于公事,根本没有心思分散在风花雪月上,后来也就恢复了往日的习惯。
今天下了车,他忽然抬头看了看房间阳台的窗子。
沈醉刚来的那阵子,他一直尽力按时下班,经营出居家的气氛,让沈醉觉得稳定踏实。而那段时间,沈醉都是把工作先摆在一边,赶在他下班的时间之前开始做饭。偶而他回来,赶上沈醉正在厨房,仰起头,就能透过阳台上那些错落的藤蔓和雕花栏杆,看到沈醉隐约的身影在厨房里怡然自得的来去忙碌。
如今沈醉离开了。她的到来和离开,似乎都没有给这间房子带来任何改变。唯一多出来的东西,就只有当初为了让沈醉安心待下特意架设的那条网线,也早被他缠成一团收在书房的角落。
苏阑不爱让人打扰这间房子的清静,尤其不喜欢有人擅自动他奶奶留下来的东西。除了会让人补充必需品之外,房子的清洁和保养多半都是他亲自做的。
让沈醉到这里和他同居,对沈醉来说是个巨大的赌注,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