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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群龙之首-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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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很向往能做个彻底的自己。

可是那汉子所说的话虽然刺耳,但无疑十分能彻底的表达自己。

也说出了隐隐在他心里的话。

6.无奈我不忍舍离你

只见李师师玉靥稍见凝重,到这时候,她反而不作分辩,而在灯下,她以柔荑支颈托腮,香颦粉颊,柔媚的望着那汉子,只让他高谈阔论、借题发挥。

可是这样望去,这柔和媚、柔而美已足令人荡气回肠、神魂颠倒。

她似是郑重的惹火,慎重的勾引他,但又不经意一切玩火的结果。

那汉子依然不在意的笑道:“记得你评议过周邦彦,你说他:一流才气,二流文章,三流人物……可是、而今,却不敢置评一字了……”

戚少商听了,不禁舒额。

舒意。

也舒心。

——原来师师是这样评价过周邦彦的!

——自己还差些儿误会了师师之意,以为她对周邦彦情有独钟呢!

(原来她对周邦彦的评估不过如此,不外如是。)

只听那汉子又笑着说:“我却知道你今天为何对周邦彦不置评的原由……哈哈哈……我大易他的大姊!”

他一拍桌子。

——显然,到末了一句,是一句他骂人的口头掸。

“他最近在皇帝身边走红了,又在蔡京麾下蓝中军中当官,他可不只是红人,还是蓝人!”他忽尔语带类锐的讥诮,尖锐的道:“就不知乌龟缩头、王八退荒的也算不算是汉子!”

李师师似给激起了一些怒意,“你若不满,又何必把话说满了、说绝了。公子若瞧不起师师,不来看师师这苦命女子就是了,何必口日声声骂人勒!”

汉子又一口干净了杯中酒,掷杯长呗道:“说的甚是,无奈我却不忍舍离你。师师之美,是美在令人无法相弃、不忍舍离——这却使得只有说你弃人舍人了。这可真是我们男人自己犯贱。可别以为我没听到,那次戚少商问你,你对我的看法如何李师师无奈的望着他。

玉颊生春。

眉桃薄嗔。

汉子径自把话说了下去,“你就叹了那么一声——一如今晚我问起你戚少商一样!”

李师师这回饮酒。

她捋起小袖喝酒的姿态很美,她似乎也知道自己每一动就是一种风姿,每一步都赢来男人的艳羡,而那汉子(还有檐下的戚少商)也确用目光赞羡她每一步的风流,而这风情不但迷倒了人也同时迷住了她自己。

她也一干而尽。

然后她还替那汉子说了下去,“我叹息了之后,还是有评论你的,你忘了吗?”

“佳人赠语何敢忘?没忘!”那汉子笑道:“你说我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三五年’!——才三五年,忒也真少,你也真没把我高估!”

李师师流丽的婉笑道:“那是我给他逼急了,我说来玩的。”

那汉子道:“现在可是我来逼你了,你对我的评价可有更动?”

李师师格格笑道:“有。”

汉子兴致勃然,“且说来听听?”

李师师笑得花枝相颤:“江山代有恶人出,各翻风云三五天!”

吟罢,娇笑不已。

娇俏不语。

汉子喃喃地道:“这下可好了,剩下三五天,更卖少见少了——还从才人一句打翻,变成恶人哪!”

师师娇笑道,“小女子闹着玩的,孙爷别当真个。”

汉子道:“当真又如何?我本恶名昭彰。皇帝吗?听说皇帝老子要迎你入宫,这回他可当真了,你可又当不当真?”

这人说话和问话都颇为“不可一世”,他口里问的是皇帝,但仿佛那只是不相干的小人物,他岂止敢问,也敢骂、敢打。还敢杀之无懂似的。

他的态度根不可一世。

这回李师师却粉脸一寒。

美人一笑,是能倾国倾城,也可烽火戏诸侯。

美人之怒呢?

李师师本来最美之际,是她喜笑的时候,她笑意绽开之际,如花之初放,芳菲妩媚,尽在此际。

——美得使人心动。

可是尤为难得的是:她连嗔怒时也很美。

——一种让人心惊的美。

她这么忽尔从笑到不笑了,竟就这一转颜间带出不止薄怒轻嗔,更有杀气严霜,连头饰的环鬓金珠,替花翠洱,乃至髻插辟寒钡,一身明铛锦裆鸳鸯带,都荡起一阵金风杀意来。

竟使得原来就一副不可七八世的那汉子,今也肃神以对。

“你哪里听来的消息?”

李师师拿着一只小酒杯,跷起了一只腿子,脚尖顶着只绣花鞋,略露收拾裹紧的罗丝袜,仰着粉靥,微含薄嗔的,问:

“都那么传,”那汉子带笑的说:“传说远比传真还传奇——我是对传言一向半信带疑。”

“要光听流言,”李师师的眼又含了笑,但话里却裹了针,“你还是武林中、江湖上一大色魔淫兽呢!”

那汉子一点也不以为忤,好像早已听说了、成习惯了,只说。

“所以我才来间你。”

“莫说万岁爷才不会真的对我有情……他真的会吗……?”李师师又悠悠幽幽游游优优的一叹,喟息道,“……就算他真的要纳我入宫,我这也是不去的。”

“为什么?”

“去不得。”

“——你不是说过吗?那是难得之荣宠,机会难逢,人家千求万祈尚未可遇呢!给你巴望着了,却怎可不把握,轻轻放过!”

“那我自己得要自量、自度、有定力。”

“定力?”

“皇上为什么对我尚有可留恋处?”

“——这是个荒淫皇帝,你是个美丽女子,他好色,自然便喜欢你了。”

“他有的是三宫六院,七千粉黛,他还是老来找我,还自皇宫暗修潜道,为的是什么?”

那汉子调笑道:“因为你醉倚郎肩、兰汤昼沐、枕边娇笑、眼色偷传、拈弹打莺、微含醋意,种种颜色,无一不美。”

“——你才老含醋意!”李师师笑着啐骂他,“老不正经的!他喜欢来宠幸我,是因为我特别。”

“特别?”

“一一与众不同。”

“众?你指的是他的妃子、婕妤?”

“她们是随传随到,对他天天苦候;我是闭门阁中坐,让他找我,她们是宫里的,我是野外的。若比礼仪教养,哪还容得下我李师师?就论花容月貌,比我师师姣好者,必有的是。我到宫里跟她们比,一比,就下去了。我若坐镇这儿,李师师还是京华青楼红颜花魁榜上占一席之位今未衰……”

“岂止如此,师师确是京城红粉第一艳。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别忘了,一旦入宫,有一日,说不定你成了正宫娘娘,那时……嘿嘿,恐怕你还不识得孙某人这白丁闲汉了。”

“你少讨人厌,嫉不出口话变酸!我可自量自衡得一清二楚的,就凭我的出身,能人妃子之列已属妄想,顶多能晋为宫娥,还能图个什么出息?不如窝在这儿,师师我还是个红角头。皇帝万岁爷真要召我入宫,我胆小,还真不敢去呢!”

“哈哈……没想到艳绝京都、胆色双全的白牡丹,还是生惧在入宫这一环节上!师师是从市井青楼门上来的,还怕那些未经世故的宫鬟殿嫔么!”

“孙公子,话不是那么说。在朝中呼风唤雨的,一旦流落乡井,确未必轮得到他们咤叱。可是在乡里翻雨覆云的,一旦人了庙堂,也不到他们话事。正可谓各有各的朝律俗规,以我这等出身跟备有背影靠山的妃嫔争风,只怕也一样落得个惨淡下场。”

说到这里,师师又郁郁一叹,泪光映上眼波:

“说什么的,我都只是个苦命女子,出不了阵仗,上不得殿堂,只供人狎弄调笑,私心底苦不堪言,惟勘破关头,独对红妆,空洒度日,残烛度年。”

说到这里,伊竟潸然垂泪,口占一阙吟且唱道:

“泪尽罗中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那汉子听了,似也坐立不安,终于踱到步来,忽然抬头,脸色好白,眼色好厉,猛向窗外一瞥,双目如电,几与戚少商目光对触,打了个星火眼。

只见那汉子脸尖颜白,双眉如剑,唇薄如纸,神情傲岸,志气迫人,轩昂缴奇,自有一股过人气态。

就在这时,忽听阁中房门急响,有老嬷嬷急促语音一叠声低喊急唤:

“师师,师师,万岁爷来了,道君皇帝来探你了。”

第八章醉枕美人膝

1.深情岂若无情真

这次,李师师也顿为之粉脸变色,情急地道:“他……他来了……怎地在今天也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竟说来便来

她一面急,一面望着孙公蛭,眼里流露出一片催色,令人哀怜,也令人爱怜。

孙公蛭神争冷峻,冷晒道:“——你要我先行离开、是不?”

李师师楚楚动人的点了点头。

孙公蛭一笑、抄起桌上的酒壶,也不倒酒,仰脖子一气干尽饮净,然后崩的一声,咬下了壶嘴,抛下一句话:

“好,你要我走我便走,我也不碍着你的事——反正,在这儿偷鸡摸狗的,又岂止我一个!”

说罢,他捞起焦尾风琴,猛回首,往窗外盯了一眼。

戚少商机伶伶的打了一个突。

此际,他跟那人首次正式对望。

戚少商心下一粟,以为对方必自窗口掠出,正要找地方回避,忽听孙公蛭冷哼一声,一手挟着琴,一手打开了门,大步而出:原在门个候着的李姥,因为门前一空,几乎没跌撞趴了进来。

戚少商只觉与那人一记对望、就似是大日如来遇上了不动明王,打了一个星火四溅的交锋,但又似是同一家、同一门、同一血脉的唇亡齿寒,首尾呼应。

他极憎恨这个人。

——好像这人能做到他不能做到的事。

他也觉得此人甚为亲近。

——他和他之间,仿似没有什么分别!

这感觉很复杂,他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孙公蛭仍然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听说皇帝来了,竟不从窗掠走,而大摇大摆的取道大门:

——莫非他不伯跟皇帝遇个正着!?

他这一走,才跨出大门,李姥几乎跌将进来,同时,熏香阁中的绸帘急摇颤不已。

李姥慌忙的说:“……··妞,鸾铃在龙头殿摇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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