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医女-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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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倾歌知道大哥绝少用这种严肃的口气跟自己说话,眼下见他虽神色淡淡,然而语句中却是带着一股不容置疑之意。她侧回脸,薄唇一抿,坚持跪在原地,就是不肯起来。那一双明媚的眼眸中,此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就那么倔强的看着柳玄明。
柳玄明心下一叹,因为儿子太多,所以他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格外珍视。虽然倾歌并非他亲生,而是被柳祁潇在街头捡回来的,但是他依旧对这个女儿很是疼爱。眼下见柳倾歌也跪了下来,他心知是苦肉计,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冷声道:“都起来罢。”说完这句之后,又将目光对上柳祁潇的眼睛:“若再有下一次,决不轻饶!从此以后,你就替为父分担一部分生意罢,不要把心思放在医药上。”
柳祁潇虽心不愿,但是对于老父之话却是违拗不得,只得颔首应是。一时柳玄明也无话,便随意说了几句走出了柳祁潇的院子。
柳倾歌这才松了口气,连忙站起身来。柳祁潇掏出帕子给柳倾歌拭去了膝上的灰尘,这才转过脸望向奉茶之后一直守在门口的香苏,面色清冷,几乎不含一丝温度:“方才爹爹来了,你为何不先进来通报一声?”
香苏脸色一慌,连忙跪下地去,脑袋深深地垂下,颤着身子道:“小婢……小婢忘了……”其实是她方才奉茶之后,便在门口和几个小厮说话玩笑过了头,待到反应过来,准备进来说一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柳祁潇眸色一寒,清秀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淡笑来。他并未开口说一个字,但是浑身散发出来的清冷气质却是震得香苏浑身抖个不停,她只感到自己的心跳几乎快要骤停,唇角哆嗦着半天都吐不出来一个完整的音节。
柳祁泽素来怜香惜玉,一见香苏吓得不轻,立即换上一副和事佬的表情,出来打圆场:“大哥不必怪罪她,她一个丫鬟,可怜见儿的……”
柳祁潇摆手:“我并没怪罪她。”语毕,没什么表情的看向香苏道:“起来罢。”
香苏如蒙大赦,立即起身含泪道:“谢谢大少爷,谢谢二少爷。”
柳祁泽勾起了香苏的下巴,桃花眼微微眯起,颇为轻挑的道:“谢就不必了,还是换个方式报答本少爷罢。”
香苏俏脸一红,像是染上了最艳丽的胭脂一般,霞飞双靥:“二少爷希望小婢如何报答呢?”
柳祁泽还未答言,只听得那厢柳祁潇的声音淡淡传来:“若是调情,出门右转,往前走一里路,自有良人静候。”
柳祁泽讪讪地松了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香苏神情明显落寞了些许,含着些遗憾之意,欠身而退。
柳倾歌却是忍不住扑哧一乐,出门右转再走一里路,可不是全青城最大的一家棺材铺么!他的意思,是要二少去和女尸们谈情说爱么?!这个柳祁潇,还真是损人不带脏字儿,给柳祁泽吃瘪。那柳祁泽素来胆小如鼠,最害怕那些神啊鬼怪啊什么的,听闻此言,他那脸顿时变得有些苍白,目光隐含惊惧之色。
正在这时,杜蘅走进来道:“二少爷,云二公子来了,正在您的院子里静候。”
柳倾歌一听到“静候”二字,想起方才柳祁潇说的那句,差点儿控制不住喷了。柳祁泽显然也明白这个小丫头在乐什么,于是报复性的走过来扯了扯她的脸颊,这才收回手告辞离开。
待到他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逆光处,再也瞧不见,柳倾歌这才走到柳祁潇身边,静静的打了一通手势。她想知道,为何爹爹这么反感他们从事医术?
柳祁潇俊颜无波,实则心底并不平静。他微微垂了眸子,半晌都没吭声。只是过了良久,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来了一句,声音飘渺似烟:“此事说来话长,待到有机会,为兄再一一说与你听。”
“风热牙疼,喜冷恶热,当服生地、当归、升麻、黄连、牡丹皮、防风①……”清冷的声音从书案旁传来,不急不缓,有条有据,像是一阵冰凌凌的泉水潺潺流过。那人一袭白衣清隽,冷修眉,寒凝目,面容俊逸非凡,身形秀挺,略略偏瘦,手持一黄卷,轻声念起。
柳倾歌不敢怠慢,连忙伸出手执起一狼毫,在砚台上蘸了蘸乌墨,随即铺开自己面前的纸张,开始奋笔疾书。很快,一行行娟秀的蝇头小楷便跃然纸上。
阳光倾泻而下,在廊下檐角跳跃着点点迷离的光晕,一阵微风从未关的窗棂吹入,刮起了面前的纸,发出了“扑棱棱”的轻微响动。柳倾歌便拿了一旁的砚石压住,这才竖起耳朵,一边听一边接着写。
“咳嗽无痰,宜入五味、杏仁、贝母、生姜、防风②……”那位翩翩白衣公子依旧是用那种不疾不徐的声音念起,他修长的手指翻动着那略略有些泛黄的书页,清澈明润的目光牢牢盯在上面,像是要把那一字一句牢牢熟记于心。他并未偏过头去看一眼那正在伏案写作的清丽小丫头,虽然后者此时正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的唇,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知道脑袋瓜儿里在想些什么……咳咳,其实是想把那句子听得牢靠清楚,方便自己写。
眼见这纸张越写越多,柳倾歌便搁下笔,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眼光不由自主的瞟向一旁返身坐着的白衣公子。此人是她的大哥,柳府大少爷柳祁潇。此时的他,一脸云淡风轻,抬手端过了梨木花桌上茶盘里的热茶,用茶盖边缘刮了一下茶沫子,随即抬眸看向柳倾歌:“抄写了半天,也是累了,你也坐坐喝口热茶罢。”
柳倾歌点了点头,便走到他身边坐下。从头至尾,她一个字都没说,秀气的脸上淡雅如水,薄薄的樱唇微微抿着。倒不是她故作清高不开口,而是因为,她自从小时候走失被柳祁潇带回柳府时,就一直没有说过话,对于自己是个哑巴的事实,柳倾歌如今已经坦然接受了。
他们兄妹二人,酷爱医学。但是这珍贵的医书难找,在市面上都不见有人卖。好容易从云府得了一本,他俩如获至宝,便轮换着抄写,一替一天,方便记忆。眼下见这医书快抄完了,柳倾歌心头不由得松了口气,要不了几天,就至于可以将此书还给云公子了。
那个云公子,不过是青城众多纨绔子弟中的一人。他名为云初阳,和柳府二少爷柳祁泽素来交好。话说起柳倾歌这个二哥,典型的花花公子一个,那叫一个万花丛中过,至于片叶沾不沾身就未可知了。曾经不时地在柳倾歌面前吟风弄月卖弄风骚,再不就是手持长笛装模作样,或者是捧着一本少儿不宜的带颜色小说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的光荣事迹数不胜数,最为精彩的就是有一次在青楼喝花酒,喝醉了回家之后,从贴身的里衣里掉出来七八条香喷喷的手帕来,上面绣着的浓词艳曲自不必说。柳倾歌仅仅瞅了一眼,便被那上面的诗词唬得心头一跳,那红晕渐渐浮上脸颊,忙避了过去。后来,还是柳祁潇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二哥的婢女,说是以后柳祁泽回来之后若不洗澡便不许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这才好点儿了。
说曹操,曹操到。柳倾歌正在想着柳祁泽的那些糗事,谁知那人就已经一挑帘子进来了。果然是一张祸害遗千年的脸,俊美无俦,一双潋滟桃花眼顾盼生辉,含情脉脉,手持折扇,口中笑道:“你们俩这是在忙些什么呢?关在屋里静悄悄的也没个声儿。”
柳祁潇见他进来,回眸吩咐一旁的丫鬟香苏去奉茶,随即看向他道:“怎么,你今儿个这么闲?”
“咳咳咳……”柳祁泽涨红了脸干咳了几声,那假腔假调的听得柳倾歌不由得一乐,他接着说道,“你二弟我哪能一天到晚跟女人们泡在一块儿呢,多多陪伴家人才是正理。”说到此处,他走到书案旁,看了那上面摆着的整整齐齐的手札,眸色明显一黯,却被他很好的掩饰了下去,回头笑道:“不枉我把这医书从云老二那儿借来,你俩倒还真是物尽其用。也罢,这么抄写完毕之后,我就可以将它还给云老二那家伙了。”
柳祁潇一点头,呷了一口茶,清俊的面容上波澜不惊:“话说起来,此事还多亏了你。”
柳祁泽笑嘻嘻的走过来,拍着柳祁潇的肩膀,由于力道太大又出手迅速,害得后者险些将这手中茶盏给倾了一身:“大哥不要光说没有行动,你准备怎么赏你二弟呢?”
柳祁潇素来有洁癖,见茶水污了衫子,便清清淡淡的道:“便赏你将这衫子洗了罢。”
“呃……”柳祁泽立即缩手,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哥你也忒强人所难了,你要是不怕我把你这衫子洗出个窟窿来,那就放心的交给我罢。”
柳祁潇并未多费口舌跟柳祁泽说话,只是转身进了内屋,片刻之后,便又重新换了一身青色的衫子来。柳倾歌见状,忙走过去,跟柳祁潇打了一通手势。柳祁潇明了她的意思,略一摇头:“盥洗之事交由下人做便可,就不劳烦你了。你只要少给我捅娄子就行,上上次把我房中的宝碧瓷花瓶弄破了,上次把我笼子里的绿毛鹦鹉的毛给拔了一堆……”
柳祁泽一听,忍不住笑抽了嘴角,看上去甚是滑稽。
柳倾歌闻言,不服气的瞪着柳祁潇,这些事怎么能怪她?她不过是闲来无事放出了鹦鹉,逗它玩儿,给它吃食,结果那绿毛畜生获得自由,一时之间兴奋过头了,在柳祁潇的屋内乱飞乱撞,那个宝碧瓷花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牺牲品,被鹦鹉撞翻之后,“咣当”一声来了个天女散花,碎成了千片万片瓷瓶开……至于那绿毛鹦鹉为何会裸着狂奔回来,咳咳,是狂飞回来,那就更没人知道了。柳倾歌只知道那鹦鹉兴奋地飞出窗外,对自己摇头摆尾得瑟一番之后,就扇了扇小翅膀飞了个无影无踪。看得柳倾歌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无可奈何怒不可遏悔之晚矣。待到晚上飞回来之时,那毛就不知被谁拔掉了一堆,看上去甚是可怜无比……当时柳倾歌几乎笑得不行了,收拾好了情绪之后,便送给那鹦鹉六个血淋淋的大字:“自作孽不可活!”后来柳祁潇觉得那鹦鹉在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