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然-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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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什么时候走?”他问。
“还没有定,可能是明天,也可能再待两天。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噢,没什么事,如果你能多住两天,我可以领着你到处走走,看看这个小山村……”
伊然心里有些凄惶,他还有个单位,是请了假回来的。可我有什么,一个临时工作,还被弄丢了。她幽幽地说:“多住两天也行,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干……”
“那好,说定了。”他高兴地说。
伊然重新躺在了炕上,心事重重,说不出哪儿不对劲,总有种不详之感。
钟亦鸣此刻正躺在医院里。
昨夜,就在伊然在几百里之外送别人进医院的同时,钟亦鸣也被送进了医院。
他躺在病床上;发着高烧,直说胡话,嘴里不时地喊着“伊然、伊然”。急得他妈妈吴瑞雪嘴上起了个大血炮。她真是没有想到,儿子对伊然的爱是如此炽热、痴迷。她好恨呀,恨伊然这个小狐狸精把儿子弄成这个样;她好心疼呀,心疼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病成这个样。要知道,儿子从小长到大住医院都是有数的。
今晚,钟亦鸣还在打着滴流,烧有些退了,可还是不想吃东西。他已经差不多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吴瑞雪端着杯热牛奶,拿着块三明治走到儿子床前,拖着哭腔劝到:“亦鸣,乖儿子,吃点东西吧,你一天多没吃什么了,妈真担心你……”
他微睁着双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青灰色的眼圈使得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双目变得暗淡无光;丢失了过多水份的脸,皱巴巴的没有了往日的红润;嘴唇灰黄,了无生气地搭拉着。
伊然的不辞而别对他打击太大了。他从小到大没有经过什么事,一直是在快乐与顺境中长大。坚强的外表里有着一颗脆弱的心。
“妈,我吃不下,真的是吃不下。妈,你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钟妈妈好失望,抹着眼泪离开了儿子。
“好多变的天气,昨夜还大雨倾盆,今夜又星繁月明了。”突然,他看到又大又亮的月亮,斜斜地挂在窗外。他不顾一切地爬了起来,拖着还没有打完的滴溜管,摇摇晃晃地向窗前走去……
“亦鸣,你这是怎么了?还没打完滴溜呀……”坐在“角落”里的妈妈慌忙冲过来。
“妈,你不要拦我,我要看月亮。月亮多大多圆呀,伊然一定也在看……”
“孩子呀,你快醒醒吧,再这样下去,妈妈也被你弄垮了。”吴瑞雪哭出了声,她心里重又涌上说不出的滋味,有抱怨也有悔恨,可是一切都是那么无济于事了。
钟亦鸣双手牢牢地抓住窗户上的铁拦杆,双眼定定地看着月亮,狂热而痴迷:
“暮云收尽溢清寒,
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
明月明年何处看。”
已经干涩的眼窝里重又蓄满了泪,他把铁拦杆摇得叭叭作响,大声地喊着:“伊然、伊然,你在哪儿,你究竟在哪儿呀。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清晨,伊然走在雾霭重重的山路上。她昨夜睡得很不踏实,索性早早起来,到处转转,将装得满满的心事扔一扔。
小苗苗说的没错,田家坪很美,绿树掩映中的斑剥泥墙吐露出村庄的沉旧,就像一个被遗弃在荒郊僻野的古董。村庄四周的庄稼翻滚着如海的绿浪,晨风拂过水一般的光滑,软缎似的轻柔。远山叠韵,青坡滴翠,苹果园里早起的蜜蜂和蝴蝶在露湿的花丛中翩翩起舞。都说梨花像雪,其实苹果花才像雪。苹果花瓣雪一般的厚重,不透明,耀眼的白。
然而,山里人家太穷了。这是伊然始料不及的。全村大约二百多户人家,就没有一间像模像样的好房子。最让伊然纳闷的是,她明明看到了从村外架进村子里的电线,为什么家家还是点着油灯?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空气新鲜得让人陶醉。可是一进了村,气味马上就变了。村中央那条坑坑洼洼的土道上布满了车轮印,所有的低洼处都积满了臭水,成千上万的孑孓藏在里面变成幼虫飞出来,与硕大的苍蝇嗡嗡叫着轮着翻地向人和牲畜轰炸。晴天还好,一到下雨天,整个村子成了烂泥池子,猪屎、狗尿、牛羊的粪便,臭气熏天的弥漫了整个村落,让人没法大喘气。
只一天的功夫,伊然的白运动鞋上沾满了污物。穿着运动服,身上还是被蚊子叮出无数个大红包,钻心的痒让她像猴儿似的不停地挠。
在此之前,伊然总以为自己是最不幸的人儿,什么苦都吃尽了。可是一跟这里的乡亲们比,她才深刻地知道什么是“苦”和“贫穷”。
山里人太苦了。都什么年代了,大人孩子还穿得那么寒酸……尤其是小孩子,蓬头垢面地藏在身上那堆破布片里,趿拉着双破鞋,背着干柴和猪草……“这里的孩子怎么不去上学?”伊然脑子里划着问号。
最让伊然大感意外的要算是田家的厕所了。今早她去了一趟厕所。她没想到厕所是与猪圈连在一起的,中间只隔着一堵很矮的土墙。所谓的厕所就是在房间头的土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在大坑上面架了两根挺细的圆木头,上头露着天,四周没有壁。她小心亦亦地差开双腿站在了圆木头上,刚蹲下还没来得及拉出屎来,土墙那边的猪,“嗖”的一声一个高就嘣了过来,扑到坑里欲吃屎。伊然吓得怪叫一声,赶紧提好裤子跑回了屋。伊然被那只瘦得像只狗的猪吓坏了,只好跑到附近的玉米地里去方便。
“伊阿姨,吃饭了。”苗苗跑出来,热情地牵着刚进院的伊然。
这顿早饭还是玉米面大饼子和小馇子粥。菜是一大盆土豆炖豆角,两小碟萝卜和辣椒咸菜。
“你夜里没有睡好觉,吃完早饭再睡会儿吧。”田村长对伊然说。
“噢,再说吧,只怕还是睡不着。”她无可奈何地说。
“你……有什么心事?”村长追问了一句。
田牧哥看了一眼不言语的伊然快紧说:“哥,她是刚到这里,换了环境睡不着觉的。”
沉默中只有呼噜呼噜、叭叽叭叽的喝粥和咀嚼声。
饭后,田牧哥担着水桶上了井台,伊然抢着涮碗,苗苗喂猪,田吟耕坐在炕头上看着自己的肿腿发呆。
苗苗提着空猪食桶回来了,伊然悄悄地问:“你怎么不去上学?”
“没有老师教……”
“老师哪儿去了?”
“都走了……嫌咱村穷。快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来老师了。”苗苗难过地低下头。
“村长、村长。”院子里有人在喊。
“快进来。”田吟耕隔着窗户让来人进屋。进来两位年长者和两位年青人,都坐在了炕沿上。伊然把村长换下的脏药布拿走,为他们端来几碗凉井水,算是款待了。
“村长,村上等着解决的事情太多了,不能再拖了,你说咋办?”一位年长者说。
“我这不是一直在考虑吗,先挑要紧地说说,咱们商量商量先拿出个方案,晚上再召开个全体村民大会表态决定。你们看咋样。”
“……也只好这样了。”
伊然端着田家惟一的一只破脸盆,装着自己的白色连衣裙和田家的几件脏衣服来到不远处的小河边。
她坐在河岸边的石头上脱了鞋,挽起裤腿把双脚插进河水中。把衣服放在有麻面的青石板上抹上透明皂,开始搓起来。
小河很窄,只能算作小溪。流水清澈见底,没有一丝丝污染。她抬头看到两岸的洗衣妇们微笑着看她,她也向她们微笑,算作打招呼了。
她“哗啦”一声抖开洗得雪白雪白的连衣裙学着她们的样子,搭在矮树丛上。田牧哥的绿上衣被洗得翠绿如新。村长的破裤子和小苗苗的打着补丁的花上衣费了不少的劲,还是没洗透亮。
“你这样洗衣服太费了。”身旁的大嫂告诉伊然。
“怎么费?”伊然没明白。
“肥皂用那么多,衣服搓那么狠……”
伊然这才注意到,她们洗衣服不用肥皂,只在青石板上敲打几下,去去浮灰。山里人太节省了,伊然不忍再看她们。
伊然在院子里晾晒完衣服,回屋看到苗苗坐在炕上爬在小饭桌上看书写字。田吟耕在旁边教给她听:“中国人(yen)民、大地、泥(mi)土、棉(niao)花、农(neng)民……”
听着田吟耕读出的一连串的可笑的错误发音,伊然再也憋不住了,“嗝、嗝、嗝”地笑出了声。
“怎么,我教的不对?”田吟耕被伊然笑的直发毛。
“不对,你有好多字的发音是错误的。你看这个人民念人(ren)民,而不是人(yen)民。泥(ni)土而不能说成泥(mi)土。棉(mian)花更不能读成棉(niao)花。还有这个要读成农(nong)民。你这样教孩子很危险,弄不好把孩子耽误了。”伊然直截了当地说。
村长挠了挠乱七八糟的头发,为难地说:“唉,我也知道自己不行,可是怎么办呀,没有人愿意来这么个穷地方……”这个刚强的汉子,难过得眼睛都红了。伊然再也没说什么,静静地溜出了院大门。
她打听着找到了这个小山村里惟一的一间小商店。这可真是个名符其实的小商店,3米多高的天棚,人一进去就感到压抑。门前只有1米多宽的空地,然后就是柜台。柜台后面靠着墙是长5米,高2。5米的一排货架子。商品不太多,种类也不算齐全。用的品种,只有几种土里土气的布料和几件城里早就过时了的衣服。鞋子也是以胶鞋为主,几乎没有皮鞋。毛巾、牙刷牙膏少得可怜。估计多了也卖不出去,山里人没有涮牙的习惯。铁铣头、镐头把、木扁担、大铁锅、塑料盆到是不少,铁水桶也在墙角那儿摞了一小摞。吃的东西就更少了,除了有十几瓶老白干和几坛子散白酒外,就只有一些廉价的糖果和点心了。
伊然要了双小号的枣红色灯心绒面、橡胶底的拉带鞋。她从衣兜儿里掏出根小细绳子,在鞋底上量了量,正好。这是给小苗苗的。她还买了两件宽大的今年男人们最流行的蓝灰色的确良衬衫。虽然颜色流行,可是质地比起城市里那些高档面料可就差得多了。小孩子的衣服没有,只好买了块她还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