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初上舞-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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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香见他醒了就停了手,支颌笑吟吟地看着他,“好一点没有?”
胡师傅笑了,“少爷亲自动手救我这条老命,如果还不好,那岂不是辜负少爷的心意?哈哈。”
他想坐起来,圣香按住他,“躺一阵,等腿上的血多流回心脏一点再起来,否则老胡你再昏倒了,你的好少爷我可就不管了。”
“是。”胡师傅笑着躺回去,“可是老胡如果一直躺着,今天的晚饭怎么办?”
圣香眨眨眼,“这个嘛——肚子饿的时候再说。”
“少爷。”小云端着药汤进来了,“你要的药汤。”
圣香左手端过来,右手往下一压。毕秋寒不自觉地依着他的手势放下床榻,放下来才隐约一阵懊恼,他何必如此听话?却听圣香言笑宴宴,“老胡把这个喝了,你的好少爷就变戏法,变出全府的晚饭出来。”
老胡端过药汤,笑呵呵地说:“我才不信,少爷可不能再叫遇仙楼送菜过来。上次送了给老爷骂了一顿,这次你再叫,老爷可就要打你了。”
圣香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的老胡,上次那可是本少爷八岁时候的事了,亏你还记得。”他托着腮帮看胡师傅,“放心,我不出门就能变晚饭出来。”
“我喝了,少爷你的晚饭在哪里?”老胡喝完了药汤,碗底一亮。
“啪”的一声,圣香的折扇在手,往老胡的床下、柜子里、地板上各自指了指,“荔枝甘露饼、茄汁酿火腿、酸甜白菜,还有十坛五华龙蛇酒,老胡你说够不够府里做晚饭?”他笑眯眯地看着老胡。
老胡的一张老脸顿时通红,他有时喜欢偷偷喝几杯,自个手艺又好,在屋里藏了许多下酒菜,又私酿了几坛好酒,居然让圣香给翻了出来,“少爷你就不能给我留点?老胡就这么一点家底都给你挖了去。”
“不能。”圣香一本正经地回答,“挖走别人的家底是你少爷我的私人兴趣。”
小云在一边偷笑,毕秋寒本一肚子火气,此刻也不自觉嘴角上扬。这少爷虽然可恶,但也有些讨人喜欢的地方。长长吐出一口气,他行走江湖十一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圣香啊……凝视他越久,少时的记忆隐约浮起来一点点。为什么记忆中小时候的圣香总有一双琉璃似的眼睛,那样的眼里没有哭也没有笑,是一种……非常奇怪的……非常奇怪的眼神。
第二章行云梦中认琼娘
数日之后。
曲院街的青石路上人来人往,过往的都是些衣冠楚楚兜里有银子的人物。这条街南有遇仙正店,前有楼后有台,汴京的人把这家店称做“台上”,是全城最奢侈的地方,卖的银瓶酒七十二文一角,不是寻常人能买得起的。
“圣香你要带我去哪里?”毕秋寒被圣香拖着,说是要去找“那个将近三十年前失踪的女人”,结果就被他笔直地拖到这条街上。圣香在街上东张西望,逢有热闹就过去瞧,一条街走了一半他已经买了四袋零食——全部挂在毕秋寒手上。他真不知如果让他这样走到底,是不是要抱个大麻袋回去。
“帮你找人啊,”圣香倒是答得轻松,“你不是说那个女人很会笑吗?要找会笑的女人当然要到这里……喏,这里。”他拉着毕秋寒站在一家叫做“百桃堂”的店面前,笑吟吟地指着大门。
毕秋寒被他一路拖着,看得眼花缭乱,自从出道倒像是今天才见了世面,知道富贵人家是怎生个过法。好不容易圣香自己停了下来,往门里一瞧,只见门内几位姑娘的身影晃了几晃,有位正好与他目光相对,微微一笑。他鼻中嗅着这家店的幽香,脱口而出:“妓院?”
圣香一扇子敲上他的头顶,“聪明。”他其实并不比毕秋寒高挑,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能一扇子敲上他的头顶,随即拉住毕秋寒的手,“来吧。”
“且住!”毕秋寒青铁着脸拉住圣香,“你身为丞相公子,不顾着你自己的面子也要顾着你爹的面子,怎能轻易踏入这等地方?何况我门规所限,门下弟子绝不能入这等酒色之地。”
圣香诧异地看着他,发现身边路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看着这两个人在百桃堂门口拉拉扯扯做什么。“谁要你进来做嫖客……”他一句话没说完,毕秋寒禁不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和圣香那永远不懂得噤声的嗓门,一把拉住他的手,已匆匆把他拖进门里去了。再怎么样也比在众人围观之下说这些好看。
进了门,圣香笑吟吟地看着他,“这可不是我逼你进来的。”
毕秋寒无话可说,只得青铁着脸紧闭着嘴。
这时已有轻笑声从楼上传了下来,“圣香少爷可是第一次带客进我这个门,毕大侠不必和他生气,反正他横竖都是这个德性。”
这传自顶楼的声音慵懒缱绻,毕秋寒在汴京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称呼他“毕大侠”,不禁讶然抬头。只见三楼栏杆上一位紫衣女子正自梳妆,见他抬头对他嫣然一笑,“毕大侠,可还记得十年前的采莲舟之战?”
目中的女子音容未改,采莲舟之战可以说是毕秋寒出道之后第一次遇到大敌几乎丧命的一战,怎能忘记?“你是——”他失声道,“施姑娘?”
这百桃堂的主人正是当年采莲舟上唱曲的姑娘施试眉,自也目睹了那一场惊人的血战,闻言盈盈一笑,“十年前一面之缘,不想毕大侠还记得故人,眉娘受宠若惊。”
像施试眉这样俏丽的女子,人生之中未必能遇上几个。毕秋寒虽然端谨,但对当年那位一笑倾倒英雄汉的小姑娘自是印象深刻,“南兄可好?”他扬声问,当年采莲舟一战,施试眉身边犹有一位俊俏郎君。正是她这位郎君危急之际出手相救,否则采莲舟上的众人早就随那船一同沉在汉水之底了。
施试眉笑笑,“我嫁给了别人,你说他好不好?”
毕秋寒没想她这么答,呆了一呆。这一呆施试眉已然笑开了,“毕大侠不善玩笑,圣香少爷你们上来吧,前些天你托我查的事我查了些眉目出来。”
所谓“要找会笑的女人当然要到这里来”,原来是指圣香他托了消息灵通的施试眉帮他调查。施试眉主管青楼,她人缘又好,来查这等事自是比毕秋寒方便得多。
此时三个人都在施试眉的房里。她双指夹着一个手工精细,但已显然有些年代的香囊,轻轻晃了晃,“这个东西,是丰缘客栈的老板交给我的。丰缘客栈在京城也开了近百年,将近三十年前丰缘的老板还是现在的这位,他说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走后留在客房里的。他十八岁管账,二十岁接手客栈,到现在没见过那么会笑的女人。”那时候丰缘客栈的老板是这样说的:“她在对我笑的时候,如果她要,我什么都可以给她,包括我这性命一样的客栈。”
毕秋寒的目光锐利地盯着那香囊,低沉地道:“笑姬共和四位江湖前辈有过情缘,在她失踪以后半年之内,这四位前辈全部被发现死于乱刀之下……我委实想不通,她为何要下此毒手?”
“我不同意。”施试眉慢慢地道,“若是她当真爱过他们,即使要另嫁他人,也不可能买凶杀人。我是女人,除非笑姬已然疯了,否则我不信她狠得下这个心。”
圣香插嘴:“她那四个情人是谁?”他只对八卦感兴趣。
毕秋寒微现冷笑之色,那是情绪激动之时的冷笑,“‘东风临夜’冷于秋、‘梧井先生’叶先愁、‘太狂生’李成楼、还有……”他一字一字地道,“将近三十年前武林盟主南浦的儿子,‘桃李春风’南碧碧。正是因为独生儿子死于非命,所以南老前辈严令禁止家中儿孙行走江湖……”
这些人物不仅在三十年前,就是如今也是余威未消的人物。他们的故事还被人津津乐道,可是那些故事里的主人公却已经身化白骨多年了。
这都是因为牵涉了这个香囊的主人。毕秋寒凝视着那香囊,那只是个绣功精致的东西,里头有些早已碎去的干枯花瓣,有莫约三两银子。香囊正面绣着一句“冷叶春风”,背面绣着“吐气成楼”,倒是把和她有关的几个男人都绣进去了。里头的衬布上还有个绣了一半的香囊的“香”字,大约本是想绣“香囊”二字在外面,但后来改了主意。
“她住了丰缘客栈,然后去了哪里?”圣香问。
施试眉摇头,“她在客栈住了一天,第二天出去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连住客栈的银子都未付清。”否则信誉良好的丰缘客栈也不会扣留客人的东西了。
“这些是什么花的花瓣?”圣香瞧了那花瓣几眼,“知道她从哪里摘来的,也可以大概知道她从什么地方来。”
“我正是为了这个。”施试眉正色道,“起先只是因为好玩,我托人查了查这究竟是什么花,结果让我吃了一惊。”她双指拈着一片已经干枯破碎的花瓣,一字一字地问:“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毕秋寒脸色郑重,“毒药?”
施试眉俏丽的脸儿一片煞白,“不错,正是毒药!这是剧毒花卉‘孤身燕’的花瓣,常人吃下不消片刻,即会吐血而死!”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可是西域毒花,罕见的东西。”
“难道她来京城竟是来杀人的?”毕秋寒道,“那么只需查出三十年前有谁死于此毒……”
他还没说完,圣香就打断了他:“三十年前暴毙的人可多了,你一个个去问吗?何况她说不定用来防身,不一定用来杀人。”
“但至少我们知道一点。”毕秋寒冷冷地道,“她必然和西域有些关系。”
“本少爷教你一个乖,什么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圣香“啪”的一下折扇再次敲上毕秋寒的头,“拿纸笔来!”
过了一会儿,圣香笑眯眯地举起一张墨汁淋漓的告示,首先是赫然的几个大字“急求”、“重谢”。
“各位汴梁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本人家中亲人突患怪病,急需将近三十年前吐血暴毙之人的骨灰若干。若有知情通报者,请与百桃堂眉娘处告知,领取现银五两。若家亲怪病幸愈,另重谢纹银百两。”
毕秋寒哭笑不得,“这张东西贴出去,人人当你是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