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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投胎(上)-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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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西湖雀舌,用埋在窖底三年的立春雨水沏出的新茶,余师父尝尝。”恪瑶道。

“谢福晋。”余一得坐下,尝了一口新茶。“难得的好水!难得的好茶!”他高声盛赞。

恪瑶眉开眼笑,可一转脸她却叹了口气。“好茶好水不是?我愿再喝它几年,可这心愿只怕梦里想想罢,将来不可得了。”

“老夫看福晋褔禄寿俱全,不应如此悲观。”见说到点子上,余一得便顺著恪瑶的话。

“这是余师父安慰我的话吧!”恪瑶摇头苦笑。“不瞒余师父说,前年开始,我这两手两腿就渐渐的不管用了,这三年来请了无数大夫,连宫里的御医都来瞧过,可不瞧还好,瞧了以后就成日喝那煎炖药补,一日三帖苦药弄得我每日像在挨著苦日子,浑身一股药渣子的涩味!”恪瑶黯然摇头。“更让人难受的是,苦药挨了、针也扎了,我这身子骨却一点起色也没有!方才余师父也瞧见了,现下我连动个身,都要府里下人用软轿扛著才成。唉,这病要是再不能医,过不了一年我不叫这病害死,也让这些苦药给折磨死了!”

余一得认真听著。“福晋是天乙贵人降生,福寿绵长、自有神佑,又何须心烦?”

“余师父,您别说这话宽慰我了!”恪瑶撇撇嘴,笑得苦涩。

“在下不妄言,我瞧福晋气色平和,印堂光洁,断不会有事的!”

“当真?”恪瑶有了点信心。她挑起眉头,灰黯的眼神稍稍明亮起来。

“褔晋若不信我,又何须传在下至王府?”余一得道。

他这话,说到了恪瑶的心坎上。

余一得是名相士兼且懂得一点医术,专俟周旋在皇室贵胄之间,恪瑶透过简王府褔晋得知这位余一得师父,说他易经占星茅山奇门无所不能,是位能消灾解厄的高人!恪瑶起先半信半疑,直到简福晋那多年的心痛病,竟然在余一得施术后三个月内不药而愈!

恪瑶被病痛折磨多年,见了这个奇迹,岂有不心动的?

于是死马当活马医,在简福晋穿针引线下,这才第一回见到这位简福晋口中有如神算的余一得。

恪瑶笑道:“余师父既然明白,那么,可否为我卜个卦象、算算我这病是否有痊愈之期?”

“冒昧请教,福晋的八字?”

“当然。”简福晋随即命燕儿将一封红包交到余一得手上,那封红包里头,写著恪瑶的出生年月日时。

余一得拆封看过恪瑶的八字后,随即掐指一算,却皱起眉头。“这就怪了。”

“余师父,怎么怪了?”恪瑶紧张起来。

“不敢瞒福晋,我方才在府外已详细勘查过贵府地形风貌,进府后先问过贵府家人,亲王府上有几位阿哥?几位格格?我须据此与堪舆对照引为印证。然家人回答,福晋生二位贵子,两位侧福晋也为王爷各生了二位阿哥,除此之外,王府再无其他贵人。”他稍停,喝了口茶。

恪瑶专注地聆听,并不打岔。

“只是刚才在下细细推敲过褔晋的八字,府上若无其他年少女眷,断不会有此冲克,但-”

“余师父的意思是,王府里如有格格,便与我冲克?”恪瑶眯起眼睛。

“正是。”余一得点头。

“倘若冲克,那便怎么的?”

“倘若冲克,福晋生这场大病便祸出有因了!”

好半晌恪瑶紧抿著嘴,不说半句话。

“福晋,此时正逢七运,贵宅坐辰山下卦,我方才进屋前既然已至王府前后踅过一遍,早已推算出贵宅巽位属易数七九,对照至宅后有山,山后有秀水,这远山秀水便是安亲王府之所以先天大旺之派源,是风水堪舆上的绝佳格局!然也正因为如此,按理推安亲王爷应当生有一名格格贵人,这位是大格格也是小格格,必定通晓四书五经,才学容貌兼备。”余一得道。

他明明看见恪瑶的脸色难看,知道必定有内情,但越是如此,他越要说得似是而非、玄玄秘秘。

余一得极为通晓人性,往往吃这行饭的人多少总有这点本事,何况他周旋贵胄名流之间,这一份功夫更是了得!何况余一得还有个独门功夫-他知道要区隔自己与街头相师的不同,就得往信徒的心窝肉里扎-这样才能令那原本就六神无主的苦主更加坐立不安,为弥平心慌便会越信越真切!千万不能太过便宜,就顺应信众的心意。

恪瑶虽是福晋,然心思毕竟不能与一名长年周旋于三教九流间的相师相比,她果然盲目陷了进去。

“依余师父的看汰,这冲克不能解吗?”她急问。

“亲王府上这位格格是否已年届十八,尚未婚配?”

恪瑶愣住了。“是……”她揪著心口,满脸惊愕地回答。

那个贱婢的孩子,今年虚岁该满十八了!

“既是,这便是冲克的主因了。”余一得见状,幽幽说道:“格格年纪不小却不婚配,长日占据贵宅显要风水之机,原应煞及安亲王爷,然因王爷早已辞世多年,不受克煞,是故必主冲克主母!”他一语断定。

恪瑶脸色铁青。

此时她心跳得无比剧烈!自颜宁死后,安亲王岳乐便自请领兵驻防苏尼特,千里迢迢离家上任,隔年便死于任上-

恪瑶认定这是颜宁死都不放手,硬把自己丈夫给带走!

颜宁虽死,然而恪瑶明白,丈夫的那颗心根本还悬在那贱婢身上!他连家都不愿再待上一刻,颜宁七七过后岳乐便离家,不到半年便死在边汛,这叫恪瑶如何能不恨?!

也因为恨,丈夫死时她都不肯派人到江南报丧,原意要弃那贱婢的女儿于不顾,因为她实在恨透那个抢了自己丈夫的女人,连她所生的女儿也一并僧恨!尽管她是王爷的亲生骨肉。

今日又听余一得说出这番话,让恪瑶在旧恨之外又添新仇……

“褔晋若愿听在下所言,需得速速将这位大格格嫁出府,移做别姓,如此才不致再行冲克,这样我开坛施法令病符远离,也才能奏效。倘若福晋不依法办理,待格格实岁届满十八,惟恐-惟恐福晋将有不测!”

恪瑶耳朵里听著余一得的话,她表面镇定,五根手指却把心窝上的衣襟绞得死紧……

她盘算著,确实已是时候,该把这安亲王府里的孽种,彻底“清理”干净了!

杭州城郊的东明寺,位于东明山东、西两锋之壑。

东明寺是一座古寺,寺后有一株金、银双色桂花古树,佛寺左右植有玉兰、桂花、黄檀等古树。此间东明古寺历时已三百余年,相传明朝建文帝当年逃难至东明古寺后,便在此落发为僧以避祸。

时光荏苒,遥想当年……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英雄豪杰!

世事百经苍凉,山河丽色骈鲜,古往今来万般皆如过往云烟。

在古寺的老和尚看来,世人孜孜矻矻,忙头转向不知所以,大限临头两腿一伸,蒙头蒙脑浑噩就去。

“施主,观世音菩萨为过去古佛,发愿再来普渡众生,娑婆世问的人们与观世音菩萨实有无量的善因缘。”老和尚慈声为说法道。

禧珍似懂非懂,只知道对老和尚合掌行礼,恭敬感恩。

老和尚微笑颔首。

老和尚身边的小沙弥对禧珍合掌嘻笑,那纯真灵透的模样,像神仙送来的孩子。

自到杭州之后,禧珍便时常上山前来古寺,除了每月初一、十五上山参拜,余日只要田地里不忙,她就会带小碗、小碟他们,一道上山来看老和尚。然而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只因她感到内心一丝淡淡的忧伤,需要佛法清凉的洗涤,于是一清早起床便独自一人上山参拜。

昨日小碗他们说的话,对禧珍并不是没有影响的。

她从小失去额娘,阿玛将她送离京城后不久,也随额娘辞世,她心底对自己亡故的双亲没有任何怨怼,却有浓浓的思念。

禧珍前半生丧母,既而丧父,一名亲王府里的大格格周旋颠沛于村野之间,亲自操持家务、甚至下田从事农务。这许多年过去,“富贵”两字于她如云烟,她根本从来不去想它,对于远在京城的安亲王府,她并没有半分悬念。

然而她总会想起一个人……

因为他,莫名地,她心口对那早已不再在乎的王府,总存著那么千丝万缕的悬念。

老和尚离开后,禧珍一个人留在观音古佛殿上,仰望著菩萨慈悲的圣容,内心渐渐感到平静。她走出佛殿,步入左侧一片茂林,深吸著林间清新的气息,心情渐觉得轻松起来。

走了好一阵子,禧珍远远地听见佛寺内传来打板叫斋的声音,她的肚子不饿,只觉得累了,这时刚好发现前方一株老树旁,有一块表面平坦如镜的大石头,她毫不犹豫便走向大石,在它光滑的表面盘腿坐下,闭目歇息……

起先禧珍心底仍然千头万绪,她忽然想起老和尚的话,于是便试著念起观音菩萨的名号,不久后纷纷扰扰的念头渐渐平息,忽然之问她竟然感到“身体”似乎正在轻盈地“飘浮”起来|

※※※※※※

授命为皇帝身边一等侍卫,十年来永琰跟随康熙帝左右,三次远征漠北沙场,讨伐极尽狡猾顽劣、屡次借口执意南犯边陲的噶尔丹。

漠北十年战事,终在康熙皇帝亲至宁夏指挥调度,于皇帝第三次亲征后,将狂妄自大的噶尔丹逼至穷途末路,自尽而亡。此时原效忠于噶尔丹的厄尔特部族人丹济拉,于噶尔丹死后立即率余众前往宁夏,归降康熙。

丹济拉到哈密见康熙之时,皇帝为表现对丹济拉的信任,以安抚降众,于是在自己的王帐内,亲自接见了这位昔日叛军首领,最为信任的部属。

丹济拉一进王帐,见皇帝身边罗列一排排侍卫与兵官,禁卫森严,于是露出惶恐的神色……

“你们全都退下。”皇帝突然下令。

丹济拉既然是降众的首领,康熙为了安抚他,于是刻意摒退左右护卫。

然而阿南达听见皇帝的命令,却面有难色。“皇上,万万不可|”

“立刻退下!”康熙十分果断。“朕有许多话,要单独跟丹济拉促膝长谈。”他凛然的目光,直勾勾地瞪著丹济拉道。

丹济拉默默垂下眼。

永琰此刻也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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