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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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一号早晨五点,厂里的人还在睡梦之中,他悄悄地上路了。但他不敢走大路,怕被人碰见,于是涉水过河,沿小路朝罗畈县走去。说是小路实际上就是田埂和灌渠,只要能看得见公路就知道方向没错。大约走了二十多里路,他想这时应该安全了,便回到公路上,这一气紧走慢走已是口干舌燥,肚子也开始咕咕叫起来。一看表已经是七点多钟,算来一个小时走了十里多路,速度还可以。于是他到路边一个供销社买汽水喝,但他掏出钱包一看立即傻了眼,原来因为走得太急身上只带了两块四毛四分钱和两斤粮票,这下可惨了,因为罗畈县到红州只有一趟班车,而且还是早上七点发车。这两块多钱除了明天买车票,剩下的就不多了,吃饭都是个问题。于是他放弃买汽水的念头,到路边一户人家讨了碗水喝。他想干脆先到罗畈县城,然后到弟弟下放的三林公社再想办法。
走到罗畈县城快十一点了,他花了一毛钱四两粮票买了两个馒头,边吃边往山林公社方向走,正好碰上一台手扶拖拉机朝山林公社的方向开去。他拦下车问了问司机,正好是到山林公社去的,于是把身上的烟给了司机一包,那司机很高兴,大大咧咧地说了声:“上车吧。”
到底还是机械化的东西好,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山林公社八大队,这是铁剑下放的知青点。
兄弟俩见面自然很高兴,铁剑问铁戈这一年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铁戈大概说了一下,然后洗了个澡上床睡觉。
晚上吃饭时铁剑端来一大碗米饭和两个菜,一个是干炒小河虾,是铁剑趁铁戈睡觉时到小河沟里弄来的,另一个菜却是他不曾吃过的东西——南瓜叶子。
铁戈问:“你们平常吃什么菜?”
铁剑说:“就吃南瓜叶子、苕藤梗子和黄豆酱,今天要不是你来我也不会花一下午时间到河里摸虾。”
铁戈说:“柳六一有一次对我说,他们知青点的生活好得很,每餐都是三菜一汤。我当时就说‘可以呀,我们当工人的都享受不到这样的生活。’他笑道:‘就是酸腌菜加米汤啊。’”(湖北人把酸念成三)现在看到你们吃的东西才知道下放生活的确很苦。”
铁剑却说:“要说下放不苦那是假的,但有些趣事也能打发无聊的日子。去年全国掀起了一个学习毛主席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理论问题重要指示的高潮,我们这里照样也搞得热火朝天。大队干部把我们下放知青、队里的男女老少统统都关进祠堂里,由民兵背着枪守住大门,凡是能够背出毛主席这段话的人都可以出去,背不出来的一定要死记硬背,直到背会为止,不然的话谁也别想出祠堂的大门。”
铁戈问道:“是不是‘毛主席说,列宁为什么说对资产阶级专政,这个问题要搞清楚,这个问题不搞清楚,就会变修正主义,要使全国都知道。’”
“就是这段话,要求每个人都背出来。我们知青很快就背完了,年轻一点的人只要读过几天书的也背完了,只剩下一些年纪大的老头还没背下来。有个老头一泡尿憋急了,祠堂里又没有厕所,农村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在祠堂里撒尿,于是他请求出去解完手再回来,守门的民兵死活不肯放他出去。这老头没法,慌忙火急的叫别人教他背,他自认为背得差不多了,就来到门口说:‘我背。’民兵说:‘不能错了,错了要重背的。’老头断断续续地背道:‘毛主席叫列宁说,这个问题要搞清楚,这个问题搞不清楚,就要到苏联去。’民兵们一听一个个笑弯了腰:‘错了错了,重来。’这老头实在是憋不住了,大叫道:‘哎哟喂娘哎,要屙到裤子里去了哇。’”
这个故事把铁戈逗得哈哈大笑:“也只有在中国才有这样荒唐的形式主义,这要是让外国人知道了,一定又是奇闻。”
饭后兄弟俩商量明天回红州的事。
铁戈说:“妈的,走得太急,身上只带了两块多钱。”
铁剑一笑:“我们回红州都不要钱,孙大胡子开的班车。”
孙大胡子是铁戈的校友,和黑哥同班,比他高三届,从小也常在一起玩,蹭他一次车应该没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哥俩就往山林镇车站赶去。
不多时,红州发来的班车就到了,果然是孙大胡子开的车。
铁戈上去和他打了个招呼,说明来意。
孙大胡子笑道:“你不是在办学习班吗?”
“我跑出来了,回红州告状。”
“你们是怎么搞的,都成了反革命?妈的,这反革命说当就当上了?”孙大胡子的老爸是老红军,在红州名气大得很。
“谁愿意当反革命?是他妈厂里硬给我戴上的。”
“铁戈我告诉你,就你们厂那帮王八蛋要给你戴反革命帽子他们还不够格。你们的案子是地委搞的,你回红州告状,告谁?上哪儿告去?”
“到地区公安处去告。县公安局凭什么抓人?”
孙大胡子大笑道:“你到地区公安处告谁?告县公安局?告地委?那不是到爸爸那里去既告儿子又告老子吗?没戏!”
“我不告地委,我就是到地区公安处去说理,共产党的天下总有个说理的地方吧!”
“告诉你吧傻兄弟,三月份章子野逃回红州写了一张大字报,一共五十多页,贴在电影院的海报栏里,标题是《论七月事件真相》,内容就是讲红州地委指使公安局无端抓人,把人打成反革命集团。红州人都去看这张大字报,肖国雄、封老大得知真相后马上组织人上街游行对你们进行声援,要公安局放人。结果搞得满城风雨议论纷纷,但是公安局就是不放人。公安局里也有我的朋友,他说柳国夫看了大字报后,恶狠狠地说章子野这叫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铁戈大骂道:“放他妈的狗屁,什么叫自取灭亡?有冤还不能伸了,这世界上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
“兄弟,实话跟你说这世界上还真没有讲理的地方。我是在地委长大的,那里面的事我比你清楚。你找地区公安处告状,那是与虎谋皮,办不到的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操,我怎么忘了你是三大院长大的人?不过我就不相信共产党的天下没有讲理的地方!这个状我肯定要告,或者不叫告状也行,叫申诉。连犯人都有申诉的权力,我难道比犯人还不如?”铁戈认死理。
“兄弟呀,你读书硬是读成了呆巴,官场上的事你一点都不懂。你以为彭德怀、刘少奇、邓小平这样的人就不懂得申诉?你知不知道刘少奇被批斗时带了一本《宪法》,还说就算我不是国家主席,起码还是国家公民,我还有公民权。他老先生到死都不明白他拿的《宪法》狗屁都不值,没有用!说你是叛徒、内奸、工贼,你到死也跑不出这个圈。铁戈,《宪法》是人定的,《宪法》还是要靠人来执行。那些老爷们说:老子就不按这个《宪法》办,你还能把老子的鸡巴咬下来当笛子吹?!你们那帮人个个都是读书的料子,大家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这些我们都知道。《宪法》说言论自由,你有这个自由吗?你要言论自由,人家就有抓你的自由。你们把什么都看得太认真了,唯独不知道现在中国就是个不讲理的地方。讲理?我奖你一顶反革命帽子。唉,你们这些书呆子怎么办啰!”孙大胡子惋惜地摇了摇头叹道。
“中国还有没有民主?还让不让人说话?”铁戈又不服气了。
“民主?”孙大胡子大笑道:“铁戈,你太天真了,天真得迂腐!在中国没有民主,只有爹主,什么事都是当爹的说了算。你想说话,你到看守所去说吧,那里面让你说个够。”
“照你这样说,他们说我是反革命我也跑不出这个圈?”
“你们的问题还没有结论,我不好说,就我看你们这些人可能危险得很。”
铁戈一听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你有内部消息?”
“这倒没有,但是公安局抓的人他们岂肯轻易放掉?”
“那倒也是,从没见过狼吃进嘴的肉还会吐出来。不管怎样这个状我还是要告的,就算为朋友为自己做最后的努力吧。”
孙大胡子只是摇头:“没有用,不信你试试,到头来可能结果更坏。”
“怎么坏?我申诉也犯法?老子就不信那个邪!”
孙大胡子摇摇头叹道:“别争了,上车吧。”
铁戈回红州后就开始写申诉,可申诉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他没见过,大概是先把事实写出来,然后再把申诉的理由讲清楚。
这一年多的冤屈此时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想起现在逼得好端端的一个人却要写申诉,于是他给这个申诉取名叫《訄言》,不大会儿工夫就写了几页信纸。
正写着铁戈妈汪寿龄下班回来,一见铁戈在家真如喜从天降:“铁戈,你怎么回了?”
“我从学习班跑回来的。”
汪寿龄大吃一惊。
铁戈把这一年来学习班的遭遇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汪寿龄叹了口气说:“你爸爸叫你不要参加运动你偏不听,现在怎么样?这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要把你回来的事告诉你爸爸。”
“我爸呢?”
“在晋梅县蹲点。”
铁戈威胁道:“妈,你要是把这事告诉我爸,我现在就走。”
“你要到哪里去?”
“你管不着。”铁戈的犟劲又上来了。
“我不告诉你爸,你也不能乱跑。”汪寿龄妥协了。
铁戈转念一想,在家里还是不行,万一厂里来人强行逼我回去那该怎么办?如果公安局来人那就更麻烦了,最好还是先避一避。无论如何也要把申诉写出来递上去,不然费了老大的劲跑回来结果一事无成,那么跑回红州有什么意义?
于是他对妈妈说:“你给我二十块钱,我还是到武钢我舅舅那里去写申诉,等申诉写完了我再回来,免得厂里来人麻烦。”
吃完饭他收拾了一点衣物匆忙离开家,但他并没有到武钢的舅舅那里去,而是去找封老大,这叫声东击西瞒天过海。
封老大一家正在吃饭,一看见铁戈马上起身让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