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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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平冤狱载取白云归去,极左潮未肯收尽余寒。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15。…第一百一十五回 代投申诉众人属意铁戈
第一百一十五回
代投申诉众人属意铁戈
沽酒买菜牢友最后聚餐
话说铁戈办完手续回到监号,换上被捕时穿的那件军装(在监狱犯人严禁穿军装),把大脑壳、沈明高、祝平、巩长林全都叫醒:“嘿,哥儿们,老铁我平反了!”
众人上了一通宵夜班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一听此言睡意全无。沈明高跑到各监号把球队宣传队的人都叫起来,大家忙不迭地拖鞋靸袜、披衣裹被全都涌进十监号。
监号里人声鼎沸,像过年一样热闹,众人问长问短极其艳羡地看着铁戈,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铁戈拿出大前门香烟,不论平时交往深不深会抽烟的见人发一根烟,他要让这些尚未恢复自由的人都沾沾他的喜气。本来上了一通宵夜班,大家都昏昏沉沉的,但被铁戈平反的事一闹反倒清醒了许多。铁戈怕影响其他人休息,便提议道:“我看还是到楼梯后面去,那里宽敞些。”
于是各人都拿着凳子到楼梯后面聊起来。
对于铁戈的平反大家都感到由衷的高兴,但联想到自己的刑期每个人却又各怀心事。他们的余刑比如余友新尚有六七年,这是最少的,而祝平还有十八年,不说坐下去想想都可怕。对此铁戈明白任何语言的安慰都无济于事,所以他说:“伙计们,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能办到的我尽力而为。”
话音刚落,沈明高第一个开腔:“铁戈,我想要你的一样东西。”
铁戈对这个要求感到诧异,坐牢的人身无长物,除了劳改配发的囚服被褥以外可以说一无所有。
铁戈问道:“什么东西?只要我有的可以给你。”
“就是你抄的那本歌曲集。”
外号“西班牙”沈明高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是中队的头号二胡手。
“没有问题,这本歌曲集就算是我送给你做个纪念。‘西班牙’你惦记它大概不是一天两天了吧?好的,等会儿就给你。”
这本歌曲集是铁戈让弟弟妹妹给他寄来的歌片,抄到一个硬壳笔记本上的,也有大脑壳根据回忆写出来的很多老歌。大脑壳就有这个本事,他能根据记忆把曲谱写出来,再填上歌词。这家伙对音乐有着一种本能的天赋,几乎是无师自通。有许多铁戈原来不知道的苏联歌曲比如《灯光》、《在遥远的地方》(不是王洛宾那首《在那遥远的地方》)、《列宁山》,中国三十年代的歌曲《渔光曲》、《香格里拉》、《何日君再来》,日伪时期的《支那之夜》都花了大脑壳大量的心血和业余时间才整理出来。铁戈也乐此不疲,为了抄这些歌曲他甚至连最心爱的篮球都放弃了,因为只有歌声才能排遣心中的忧愁,陪伴着他度过漫漫的刑期,这本手抄歌曲集是他心中的至爱。如今沈明高想要这本歌曲集铁戈只能忍痛割爱了,谁知道他们还要在监狱里呆多长时间?有音乐陪伴着他们时间也好打发些。就像铁戈在球场上疯狂地打球一样,也只有在激烈的比赛中他才会忘记自己犯人的身份。
他又问道:“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大家都说出来,只要老铁我能办到的,一定让各位满意。”他又发了一圈烟。
大脑壳慢吞吞地说:“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你能不能帮我搞两瓶酒进来?”
牛瞎子也说:“这倒是个正经事,铁戈,帮我也搞两瓶。”
曹矮子、余友新等人也要两瓶,铁戈明白他们手上都偷偷地藏着钱,但这种犯忌的事不能说破。
他笑道:“伙计,麻木,一群麻木。”
大脑壳却另有高论:“在这个社会最底层里还要那么清醒有什么用?这大千世界本来就有很多事不是人所能掌握的,我们哪个想坐牢?不都进来了吗?无奈呀无奈,我看还是迷迷糊糊混刑期好些,我要是在这里太清醒早就愁死了,混吧,混一天少两个半天,这叫自我麻醉。”
“那好,中午吃饭时我就把酒带进来。伙计们,我想在这里再吃一次牢饭,以后怕是吃不成了。等一下我到外面去搞几个菜进来,大家喝一个告别酒。上了一通宵夜班大家都累了,你们去睡觉吧。我明天要走,时间很紧,我现在就去给你们办事。”
众人都散去了。
铁戈拿着入狱时带进来的旧军用挎包正准备走,又有些人涌进十监号,请他把申诉信带出去邮寄。
铁戈跟这些人平时不怎么打什么交道,因为这些人都不是球队宣传队这个圈子里的人,他和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大刑期,不是死缓就是无期,最少也是二十年。这些人不把申诉材料交给干部,主要是想在干部那里留下一个认罪服法的好印象,以利于日后减刑。但同时又不想放弃彻底平反的希望,所以都趁这个机会托铁戈把申诉材料带出去。五队已经有几个人平反或改判出狱,但没有一个人让他们带申诉信出去。现在有多达二十几个人请他把信带出去,因为大家知道铁戈是个讲义气又敢作敢当的人,特别是他拒绝干部要他打彭定安的事更赢得了众多犯人的钦佩,所以才这样信赖他。
铁戈把所有的申诉信都放进军用挎包里仔细扣好带子,从容走到监狱大门口,哨兵查看了临时通行证后挥手放行。
他走上人行道两眼像贼似的仔细搜寻,不是看街景而是寻找邮筒。当他在一个拐角处发现一个邮筒后,却并没有立即把那些维系着重刑犯希望的申诉材料放进去,而是掏出一根烟假装避风点火的样子向四周观察,当他确信无人跟踪时这才拿出三五封信塞进邮筒。这样做是因为他不敢保证真的没人跟踪,这几年的学习班和劳改生活让他变精了。他不认识监狱大部分干部,但大部分干部都看过他打球,也看过他在监狱那个旧大会堂春节联欢晚会上的独唱,所以万一这事被干部发现了,至多只有几个人的申诉寄不出去而不会被一网打尽。也许这有些过虑,但他牢记小心无大错的古训。为了投寄这些申诉信,他硬是找了四个邮筒分别投寄。当他把最后几份申诉材料塞进邮筒后,好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使命,长长地出了口气,这才悠然自得地点起一根烟慢慢地往回走。他知道这些申诉大部分可能被驳回来,但也许其中有的人说不定会平反或改判,毕竟文革期间和文革结束后一两年里法院审理案件还是以极‘左’思路办案。特别是文革中的反革命案子,冤假错案的比例几乎占到百分之四十,对此他深有体会。而且他不认为思想犯是犯罪,既然如此思想犯就应该无罪释放,他正在为这些人恢复自由而努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今天的举动就是建立在这个信念上的,他十分满意完成了这项任务,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
他看了一下上午发还的手表,已是十点钟了,突然想起了他的另两个承诺:买酒和聚餐。于是又发疯似的往监狱方向跑去,他出来时看见监狱门前那条小巷子里有副食品商店和餐馆。他先到餐馆点了一个红烧肉,一个黄焖丸子,一个卤口条,一个卤顺风,全都要大份的。又秤了五斤兰花豆,然后去给大脑壳等人买了八瓶酒,再加上两包大前门的烟。因为要把菜拿进监狱去,他又交了十块钱的押金,拿着菜匆匆忙忙地去赶赴他和狱友们最后一顿牢中聚餐。
他把球队宣传队的一帮人和祝平、巩长林全都请到楼梯后面,又从澡堂的墙洞里拿出前几天带进来的酒,还是像以前那样对着酒瓶一人一口的喝,不过这次是他先喝。
他喝了第一口酒,把酒瓶递给大脑壳,动情地说:“哥们儿,他妈的今天总算可以畅快的叫一声哥们儿了!监狱里不准称兄道弟,不准交朋结友,不准吃喝不分,但那些规定对我而言现在只是一张废纸,老铁我如今是自由人了。哥们儿!自从七七年二月分到五队来,我和在座的大多数人一起度过了整整三年的铁窗生涯,在这三年里各位都像兄长一样待我。我忘不了牛瞎子为我煮糍粑,大脑壳教我识别形形色色的人,刘武汉、曹矮子、余友新、沈明高、朱峰上中班时偷偷为我报夜餐。我忘不了球场上的征战,忘不了车间里的群殴,忘不了‘铁窗之春’的音乐晚会,忘不了与诸位相依相伴苦熬刑期的日日夜夜。如果说这些事发生在社会上那都不足为奇,但在监狱这个社会最底层的大学里,你们能尽力帮助我的确太不容易了,因为这里的生存环境实在是太恶劣。正因为如此你们为我所做的点点滴滴就更加显得难能可贵,也更令我倍加珍惜这三年来我们共同度过的铁窗时光和我们之间真诚的友谊,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亲情和友情。在这里禁止人们称兄道弟交朋结友,尽管我们从来不说‘朋友’这两个字,但我们在心里早就默认对方是朋友了。我之所以认同你们,是因为在这三年里大家始终没有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没有做任何有损于自己人格的事。这就足以证明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中大家都是真正的有人格的人,而不是像庆父、包打听们那样披着人皮的畜生!我们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投进监狱,无论有罪无罪,在这三年里我们的所作所为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正是我认同你们的地方。今天我平反了,又拿回了属于我的自由,你们还顶着犯人的身份在这里苦熬刑期。但我要说:哥们儿,我会永远把你们当成我的朋友!哪怕你们还在监狱里继续劳改,你们仍然是我的朋友。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到监狱里走个来回,也不是所有进了监狱的人都能坚持自己的人格,这恰恰是我最看重的!我们比那些沐猴而冠的达官贵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坚持了自己的人格和良心,这已经为三年的铁窗生涯所见证。我相信,我的今天也许就是你们的明天,毕竟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来了!”
铁戈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让众人唏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