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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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起冤案?仅仅是王为仁的诬陷、地委书记古良才铁了心要整郎超雄等人,那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把无罪定为有罪。结合他在五中队听到的各种天方夜谭式的离奇案件,任铁戈想破了脑袋,也解答不了其中的任何一个问题。最后所有的问题都融汇成一个问题:中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家?这个题目太大,对铁戈来说是一道无法破解的题目。
有分教:
神州遍地起冤狱,百姓元勋一旦休。
大好河山寥落甚,铁窗苦海任淹留。
正是:反革命探讨如何叫革命,政治犯不懂什么是政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92。…第九十二回 反潮流邵平下贬五中队
第九十二回
反潮流邵平下贬五中队
偶相遇铁戈结识老同乡
话说铁戈有五十块钱,拿出十块钱找机会和十队打球的外劳犯人联系,偷偷地买了四条游泳牌的香烟。按狱中不成文的规则,买烟的人可以从中拿走八盒烟,这是他应得的报酬。铁戈知道这个约定俗成的规则,但那人将四条烟全都给了铁戈,只是说:“伙计,本来我可以拿八盒烟的,对别人我都是按规矩办事,对你不能那样搞。”
“为什么?”铁戈说:“你尽管拿嘛。”
“你的球打得太好了,过年我到你们队打球,你教我几招绝活。”那人说。
“没有问题,小菜一碟。”
有了烟这让铁戈十分惬意,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书看,幸好爸爸送来了《毛泽东选集》第五卷,这也够他读几天。
国庆节前五队调来一个新指导员,一米八的个头,黑黑的皮肤,铁青的脸整天虎着,一双大手总是背在身后。这个新指导员不喜欢坐办公室,老是一个人在球场周围转悠。他不爱说话,尤其不爱搭理犯人。他总是一边看人一边咬牙巴骨,咬得两边腮帮子的肌肉鼓起一道一道的棱子。铁戈发现中队所有的干部在他面前全都毕恭毕敬,整个中队的犯人见了他要么陪着笑脸,要么绕着他走,好像他是阎王爷大家全都小心翼翼的唯恐触犯了他。
铁戈倒是不怕他,但也能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一种不怒自威的杀气。
他问大脑壳:“这个新来的指导员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干部犯人都怕他?”
“这个人姓邵,叫邵平。原来是监狱生产科的科长,本来准备提他当副监狱长,哪晓得他在批林批孔中突发神经,带头写监狱政委的大字报,这下子不得了了,捅了马蜂窝。四人帮一垮台就把他关进了学习班,关在监狱办公大楼最顶上那一层。我听羊干事说他在学习班死不交代问题,成天坐在那里骂:‘我操你妈!我操你祖奶奶!’”
“那他应该是北方人。”
“对,听羊干事说他是辽宁怀什么县人。”
铁戈想了想说:“不是怀什么县,应该是桓仁县,桓仁这两个字在东北话里念作‘环银’,你们湖北人分不清怀和桓的读音,也不知道东北话里仁和银是一个音,我老家本溪市就管了一个桓仁县。”
“可能是吧,反正他就坐在那里操。羊干事说这个邵指导员出身贫苦,后来当了兵,四九年跟四野的部队一起南下,最后转业分到监狱,历史很清白,解放后那么多政治运动他都没事没事。因为他文化程度不高,不问政治,当生产科长就是抓生产,别的事他从来不管,所以二十多年来历次政治运动他总是大旗不倒。他老先生脾气不好,又爱喝点小酒,你要是惹翻了他,他就拍桌子操娘。上到监狱长,下到一般管教干部哪个见了他都要先寒三分。他的脾气要是上来了,天王老子也不怕。一句话,这个人横得很,监狱里所有人没有事都不惹他。听羊干事说他跟基层干部工人搞得蛮好,见了面拍拍肩膀握握手,开玩笑骂两句显得更亲热,基层的干部工人都喜欢他。他还是干部球队的中锋,易管教员打后卫,据说他们之间配合得不错,因为年纪大再也没打球了,他是贬到我们五队当指导员的。”
“怪不得他整天板着个脸,咬牙巴骨,原来他心里憋气呀。”铁戈说。
“就是就是,我有时在中队执行员那里聊天,听到他在办公室里拍桌子骂娘,管他哪个干部都不敢做声,一个个嚇得像乖乖儿一样就听他一个人操,操完了走人。”
大脑壳一边说一边学邵指导员骂人,惹得铁戈一通大笑。他不是笑别的,是笑大脑壳这个武汉人学东北话学得不伦不类。
这个邵指导员贬到五队后,从来不对犯人训话。他一进监号走廊所有的犯人都出奇地安静,打扑克的不闹了,下象棋的也不把棋盘拍得山响,聊天的也都小声说话。唯独铁戈在场上打球还是该冲就冲,该喊就喊,并没有什么顾虑。这个邵指导员还真喜欢篮球,经常端个茶杯往水泥看台上一坐,点一根烟全神贯注地看铁戈打球,好像他到五队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来看球的。日子长了有时候他也会为默契的配合、漂亮的动作和精准的投篮叫好,毫不做作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喝彩。这是铁戈第一次看到干部为犯人喝彩,而其他干部绝不这样做。
有一天铁戈打完球正准备洗澡,邵指导员大概是技痒难耐,也到场上投了几个蓝。从动作上看他是个老打球的,只是他投篮的动作是双手头顶投球,这种投篮动作简直如同出土文物一样古老,铁戈别说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铁戈问道:“邵指导员,这是什么投篮动作?从来没见过。”
“你要是见过那你就是五十年代的老队员。”邵指导员的口音果然和铁夫的口音几乎一模一样。
于是铁戈也用本溪话和他聊天:“邵指导员,您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打球的动作还是很标准,就是生疏了些,大概很久没有打球了吧?”
“唉,老了,有十来年没打了。”邵指导员话锋一转:“听口音你好像是本溪的。”
“本溪小市的,听口音您也是那边的人。”
“我是桓仁的。你的球打得不错,你一个东北人咋到湖北来坐牢?”邵指导员边问边从口袋里拿出烟和火柴,有点漫不经心。
“我爸是南下的,我生在湖北。”
“你叫铁戈是吧?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铁戈笑道:“不可能,您在武汉我在红州怎么会见面呢?”
“我有个战友也姓铁,叫铁夫。”
“铁夫是我爸。”
“啥?我的天!铁夫是你爸?!让我再瞅瞅。”邵指导员大为惊讶,仔细地打量着铁戈:“嗯,眼睛和鼻子像你爸,你爸也是大眼睛高鼻梁,怪不得老觉着在哪儿见过你就是想不起来,原来你是铁夫的儿子。当年我们是在肖劲光的大部队撤离本溪时一起参军的,都分在辽东军区兵工部警卫连当兵。四七年我和你爸参加了四保临江,结果你爸腿打断了,我肚子上也挨了一枪,住院时都在一个病房。”邵指导员非常兴奋,拿出烟递给铁戈一只。
“监狱规定犯人不准抽烟。”铁戈拿着烟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邵平可不管这一套:“什么鸡巴土政策!《劳改条例》、《犯人守则》哪一条有这个规定?在车间不能抽烟那是怕失火,在这球场上抽啥事也没有。让你抽你就抽,我说能抽就能抽,咋了?其实你们犯人偷着抽烟监狱里早就知道,跟我装啥大相?”
他自己叼上一根烟,拿出火柴正要划火,被铁戈一下拿过去,给邵指导员点上烟,自己也美美地抽起来。
铁戈公然跟邵指导员一起抽烟,把五队的犯人看得目瞪口呆。
邵指导员眼睛一瞪把手一挥:“瞅啥瞅?都他妈离我远点!”
犯人们赶紧呼啦啦全都散开了。
他接着回忆道:“我们负伤后一开始还在临江养伤,后来情况危急,部队把我们这些重伤员全都送到朝鲜治疗,给我们治伤的是日本军医,护士大多也是日本人。”
“日本战俘不是都放了吗?”
“一般的作战部队都遣返了,但是有些技术兵种就没有一块遣返,比如空军飞行员、飞机机械师、坦克兵、医生、护士都给留下来了,因为咱们部队当时也缺人才呀,给你爸治骨伤的那个日本鬼子医生的手艺真不错。你爸挨的那一枪是从大腿上面打进去,从膝盖旁边钻去来。那日本医生开始怎么治都治不好,伤口一直没有消肿,老是有脓血。你爸说小鬼子医生良心坏了,用日本话骂他。第二天这小鬼子医生叫人把你爸绑在手术台上,他用手硬是从你爸的伤口里挤出一团发黑的棉花,然后再上药捻子,嘿,过几天你爸的伤就收口了。后来你爸问那鬼子医生,这条腿会不会残废?鬼子医生说要想不残废,最好学打篮球,从那时起你爸和我就跟这鬼子医生学打球,后来你爸还当了空军二十三师球队队长。哎,你爸现在干啥工作?”
铁戈把父亲五二年转业到红州所经历的单位,都告诉了邵指导员:“我爸从五七干校出来后,调到地区商业局工作。”
“商业局好哇,吃的穿的都归它管,比我们监狱强多了。铁戈,你爸是老革命了,你咋成了反革命呢?”邵指导员很不理解。
铁戈反问道:“您不是也进了学习班吗?我和您一样,搞了一个月的批林批孔,写了五张大字报,关了一年半学习班,判了十年然后送到这儿来了。”他把为什么参加批林批孔以及判刑的原因一股脑都说出来:“如果您不信,我的判决书您可以看看。”
邵指导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的判决书我会看的,要是你小子真是反革命,我轻饶不了你!还有,你马上给你爸爸写封信,就说有一个叫邵平的老战友想他了,写好以后交给我。另外,这件事就咱俩知道,明白吗?”
铁戈使劲点了点头。
邵平回到办公室进门就喊:“小易,把铁戈的判决书给我拿来瞅瞅。”
易管教员不知邵指导员这是唱的哪一出,找出铁戈的判决书放在邵平的办公桌上,心里暗忖:“这老爷子今天又发什么神经?从来不看犯人的档案,今天怎么点着要看铁戈的判决书?”但他又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