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落在晨色里-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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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毒手居出来的那条桥上,叶晨突然收住脚步,低头看着桥下的潺潺流水。
风,裂成两股,分别从他左右两边划过。
衣袖扬起,与青丝齐舞。
杜纷纷停在桥头,下意识地止步于眼前这幅天然的画中。
“纷纷。”他突然站过头,含笑朝她招了招手,“来。”
她猛地回过神,低应一声,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今天有什么收获?”他单手抚在桥栏上,目光重新落到桥下。
杜纷纷立即把周大婶家大黄的死状与唐菁菁说的那些花重复了一遍。
叶晨一字一句地听完,缓缓道:“你还少说了一件事。”
……不会是解药的事吧?
杜纷纷看着他放在桥栏上的纤长手指装傻。
叶晨嘴角一弯,道:“唐菁菁不是说过,蜜荆花加狗尾巴草会激化成剧毒这件事只有楚越一个人知道吗?”
“呃,好像是说过。”她心不在焉地回答,聚精会神地研究着那双手。
叶晨大人的手真漂亮啊。难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关系?握剑的手指越握越像剑那样细长径直,握刀的手指越握越想刀那样身宽体胖?
杜纷纷深深地后悔起当初贪图刀既能砍人又能砍柴的便利,而选择了它。
叶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
杜纷纷的目光立刻从他的手指扫向他的嘴巴,以显示她听得相当认真。
“楚越未死,记录堂就不会将‘问君几多愁’的毒方公布于众,那么唐菁菁是怎么知道毒方里有狗尾巴草的?”
杜纷纷吃了一惊道:“难道你怀疑……”
叶晨摇头道:“我没怀疑。”
虽然这么说,但叶晨大人的话从来不能只听表面这层意思的。于是,杜纷纷吃了更大的一惊,“难道你已经确定了?”
叶晨轻唤道:“纷纷。”
“嗯?”
“你似乎越来越了解我了。”叶晨笑得温和。
了解你?!
杜纷纷双眼充满惊恐。
叶晨大人的脾气那就是六月的天气,说下雨就下雨,说霹雳就霹雳,深奥晦涩得完全脱离凡人智慧所及。
她何等何能,居然敢了解他?这不是寻求自我毁灭嘛。
杜纷纷赶紧谦虚道:“叶晨大人您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您是那挂在天空,高不可攀,可望而不可及的皎洁明月。我是那长在路边,随处可见,要多少有多少的平凡杂草。我们之间的距离就是那天人永隔的距离,我哪里敢了解您啊。”
叶晨脸上的阳光又被阴云挡住了,淡淡问道:“哦?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摘下天上的月亮吗?”
杜纷纷诚实道:“摘月这么高贵的事是嫦娥做的。我通常只想到吃月饼。”
他望着她良久,才缓缓道,“纷纷啊。”
……
又来了。
杜纷纷颤颤巍巍地回答,“是。”
“你刚才不是想问唐姑娘拿解药吗?”
翻旧账,通常表示叶晨大人此刻的心情相当不爽。杜纷纷的不安感飙升到极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其实,是我朋友要,我只是顺便帮忙问问而已。”
“其实,你也可以自己用啊。”
“哈?”难道叶晨大人良心发现?
“反正,”叶晨阴沉地笑道,“我最近也想换唐门其他的毒药试试。”
“……”杜纷纷肃容道,“其实,口味这东西是相当奇特的。一般习惯了,就改不过来。我觉得泻药的味道……相当不错,您下次还是用同一款吧。”吃泻药总比吃‘问君几多愁’‘金风玉露一相逢’‘花开花落几春风’之类的好吧。
叶晨慢悠悠道:“但是解药……”
杜纷纷正色道:“我差点忘记了,我从小对解药过敏。”
唐门冤案 棺材一口又一口
棺材一口又一口
“是么?”叶晨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杜纷纷点头如捣蒜。
“那真是太可惜了。”他喟叹一声。
不可惜,一点都不可惜。杜纷纷听他不再追究,也跟着舒出一口气。
“据说,再过半个月,唐老太太就要出关了。”
这倒是件大事。杜纷纷沉吟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买点烧鸡烧鹅之类的道贺一下?”
不经意脱口的‘我们’两个字莫名取悦了叶晨。他那虚假敷衍如水中月的笑容终于浮出水面,挑露出点点真心来。“嗯,那钱是你出呢……还是我出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杜纷纷明显感觉他在说‘你出呢’三个字的时候拖了很长的音。
叶晨笑眯眯地等着答案。
烧鸡烧鹅,总算不贵。杜纷纷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没说黄金白银,就当花钱消灾吧。她坚定道:“请让我出。”
叶晨满意地笑笑,“这样会不会太不好意思?”
“您还觉得不好意思?”
“嗯?”七月的雷雨又要来了。
杜纷纷赶紧道:“我的意思是说,您怎么会觉得不好意思呢?您完全应该好意思啊。要是没有您,哪里有我的今天。”指不定这会儿要多逍遥有多逍遥,要多滋润有多滋润,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唉!
他眉峰一挑,“哦?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我不还在您手底下讨口饭吃么?”真的是讨饭吃,和丐帮记名弟子没区别了。她缓缓低下头,摸着腰际那鼓鼓的血汗钱,难以自抑内心悲恸。
“……”叶晨缓缓地开口,“为什么我觉得你的语气和神态有点悲壮呢?”
哪里是有点,简直是悲壮的最高境界——鬓花、泪花、血花三花聚顶啊!
杜纷纷唉声叹气道:“我是在羞惭啊。”当初怎么这么不长眼,以为脸白就是小白脸,年轻就是好青年,人家一勾手指,自己就屁颠屁颠地往上凑,连对方家世身份都不问一问呢。
“羞惭?”叶晨放柔语气,目光极为柔和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杜纷纷囧道:“向来只有您对不起我的资格,哪里有我对不起您的机会?”
“有道理。”叶晨放松心情,“那你羞惭什么?”
“叶大侠看得起我才将查找唐门凶手的重任交托于我,可我却一点眉目都没有……”她握紧双拳,“我实在太没用了。”
“其实……”
“嗯?”难道叶晨大人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杜纷纷两眼水汪汪地看着她。
“我不是因为看得起你才让你来查案的。”叶晨用眼角瞟向她的钱袋,“是因为你收了我的钱,所以必须帮我查案。”
……
叶晨大人,委婉是一种美德啊。
……
不过您向来缺德。
叶晨慢条斯理道:“想要破案,关键在两个人身上。”
杜纷纷眼睛一亮,“谁?”
他斜了她一眼,“你很想破案吗?”
“当然。”破案完事大家各自回家睡大觉,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等七老八十之后,她儿孙满堂,偶尔将这段经历翻出来向那些子子孙孙叙述叙述,感慨一番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歌颂一番自己斗智斗勇英明果断,以便留点话题让他们景仰崇拜,总算是完满的人生。
想到光明的未来,杜纷纷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大一点,“为了叶晨大人,就算赴汤蹈火,我也要侦破此案!”
叶晨忍不住微微一笑。
杜纷纷对叶晨察言观色可说炉火纯青,基本叶晨大人眉毛一扬,她就领悟到自己接下来的下场。偏偏这抹笑,却看得她有些二丈金刚摸不到头脑。
这样温柔不带着任何阴谋诡计、狡诈伎俩的笑容真的是挂在叶晨大人的脸上?
杜纷纷最大的缺点就是,她的行动永远比思想快。
所以当她意识过来的时候,手指正在靠近叶晨俊脸的路上。
就好像吃苹果最恐怖的事不是别人告诉你你咬了一口有虫子的苹果,而是你看到咬了一口的苹果上剩下半截虫子。摸脸最尴尬的时候不是手指已经贴在对方的脸上,而是猛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四道目光的鄙视下,仍不知悔改的勇往直前。
叶晨目光从手指上收回来,转而笑吟吟地看着她。
杜纷纷的理智在瞬间复苏。
手以一厘之距停住。
她眨了眨眼睛,“叶大侠……”
“嗯?”
“您有根头发乱了。”她一本正经看着那根子虚乌有的头发。
他头微微一侧,脸与手指的距离顿时化为零,“你帮我拨开吧。”
手指上传来滑润的触感,让杜纷纷猛地一惊,飞快地做了一个类似于拨的动作,然后迅速缩回手。
“纷纷啊。”
杜纷纷战战兢兢地应道,“嗯?”
“经过这样的肌肤相亲,应该能够弥补那天人永隔的距离了吧?”
肌……肤……相……亲?
杜纷纷脑袋一阵晕眩,就好像那马车上次碾得不过瘾,又倒回来没完没了地重新碾。
“叶大侠。外头风大,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再谈吧。”她看着桥下哗哗流水,生怕自己一个冲动,举身赴清池。
在院中石凳落座,杜纷纷沏了一壶新茶。经过这么一缓冲,她觉得神智又清明起来。
“叶大侠。”为了防止叶晨再说出一些天马行空,让人心忽高忽下的话来,杜纷纷决定把话题牢牢地钉死在案件上,“你刚才说破案的关键在两个人身上,是哪两个人?”
叶晨伸出食指,“一个是楚越。”
嗯嗯嗯,有道理。身为替罪羔羊,他的确是关键人。杜纷纷频频点头。
他又伸出中指,“一个是凶手。”
……
杜纷纷虚心求教道:“那我该怎么找到他?”
“查。”
“……”青春就是在这样不明不白的答案中挥霍掉的。“那你看,唐姑娘有没有可能是……”她用口型做了‘凶手’两个字。
叶晨轻啜一口茶,道:“在真相未明朗之前,谁都有成为凶手的可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唐菁菁所说只是一面之词。”
杜纷纷拍案道:“那我立刻去找唐门其他人问问看。”
“你准备去找谁?”他目光一凝。
“唐……葫芦?”唐不平人在外地,唐不易和她有过节,想来想去,只有这位一面之缘的唐葫芦了。
叶晨手指把玩着茶杯,“你很想去找他?”
“其实,也不是很想。”虽然不明白刚才那句话究竟碰触到他那片逆鳞,但杜纷纷还是很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