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主-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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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瓢盆,敏华走过去,捡了碗水匆匆回到柳子厚旁,蹲下时拉到背伤,痛楚如万针刺骨,手中的水洒了半碗。
她吃力地抱起柳子厚的脑袋,把碗里的水喂进去,只是怎么也喂不进去,水从破裂的嘴角边流到地上。她又急又痛,慌得直摇他:“柳子厚,你醒醒。”
“水,”柳子厚忽然转醒,敏华立即将碗凑近,道:“这里,快喝。”
柳子厚汩汩地喝下去,看他咬着碗沿的样子是还要水,敏华忙放下他,重又去倒了回水。起得猛了,身上更痛,痛得她眼前发黑。她使力一摇头,这里还有个孩子等她救,不可以倒下!
敏华小步慢慢挪动,捧着七分满的水碗,缓缓走回柳子厚旁,道:“来,慢慢喝。”
柳子厚小口喝了,看着敏华的眼光闪闪发亮,上官敏华虚弱地问道:“还要吗?”
“够了,敏华小姐,你真好。”
上官敏华只觉得全身神经都在抽痛,脑门前阵阵发黑,她想起一件事,问道:“这里有药吗?”
柳子厚点点头,指着角落那头的瓶瓶罐罐说那些是最好的金创药、止血化淤膏、消痕水等,他挣扎着站起来,道:“敏华小姐,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带你出去。”
敏华恍惚地微笑,静静地看这个小男孩跑到刑室角落里,无比熟练地取药在自己身上涂来抹去,随手剥去脚上脓皮与俎虫,塞进自己的嘴里当成无比美味嚼了。同时,洒上药粉用绷带缠住,后换上新短褂,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柳家小儿。
“敏华小姐,你吓坏了吧?”柳子厚收拾整齐后,过来搀扶敏华,见人无力地软在地上,安慰道,“敏华小姐,别怕,那些蛇不会咬人,真的,后头比那儿更吓人呢。刚开始我也怕,不过时间一长,就没什么好怕的。”
上官敏华问道:“来这儿几年了?”依稀记着他是不肯去接受祖宅秘训的。
柳子厚答道:“快三年了,小春师傅说我学得又好又快,再等几年我就可以做敏华小姐的护卫,就跟八宝福源一样。我最怕不能保护小姐,才跟大师爷说要来这里。敏华小姐,我在这儿学了可多东西,有制毒、暗刺。。。”
默默地听他对阿鼻地狱似的地方如数家珍,上官敏华觉得头又昏又沉,两脚像踩在棉花一样软绵,扶在柳子厚的肩上,向铁杆牢笼外走去。
牢狱两旁,间隔插着菜油火把,昏暗阴深的牢底弥漫着血腥与恶臭味,泥泞的地面好似受刑者的血肉铺就。每个铁杆牢里头,囚犯均用铁索锁着,泡在黑色大缸里,血肉块块慢慢掉落,有的已化作白骨,有的还剩一张皮,黑深深的眼眶死死地瞪着,有的上下鄂微微动着像在恳求什么。
敏华越看越心惊,抓着柳子厚的手劲也越来越重,好像要从他身上汲取勇气与力量,柳子厚轻轻握住她的手,不住地安慰:“不怕,不怕,敏华小姐,我会保护你的。”
待下到第三层,敏华见到一个花衣男子,独立于满目腥红恶臭之间。那张男人的脸真是风情万种,阖眼时纯净如刚出生的婴儿,睁眼却如掌握生杀大权的神祗。
“小春师傅?”敏华拧眉,肯定地问道。
对方亦坦然,并不躬身,平淡地指出她的身份:“敏华小姐。”
上官敏华她觉得命运真地有趣,她微微一笑,眼前一黑,随即倒下去,她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一点清醒。
柳子厚大叫,小春师傅袍袖微闪,她被移到他身后的一张黑榻上,出奇地干净,不带血味。只觉他两根手指按在她的脉门,一只手飞速地在她身上点穴,这一回她彻底地昏迷。
敏华觉得自己一直在做梦,梦境光怪陆离,荒诞无稽,她想笑,可是突如其来的黑暗魇住她,到处都是那可怕冰凉的软体生物,她拼命地跑,拼命地喊救命,她记得只要向前跑,就会有救赎,那儿有明亮的火光。
对了,救她的是那个总是嚷嚷要保护小姐的柳家小儿。她猛地叫起来:“柳子厚。”她的双手胡乱地抓,抓牢便紧紧不放手,是的,有柳子厚在她就不用再进入黑暗,希望就在前方。
美人娘亲喜道:“醒了,终于醒了,菩萨保佑!呜呜。。。老爷,敏儿怎么还不醒?”
山羊胡老爹吼道:“哭什么!滚出去,老夫还没死!敏儿要有事,要他们个个都偿命!潮生,你马上去把那私娼给老夫废了!”
秦关月劝道:“信之,你道外人如何传言?均道你坏事做尽,如今都报应到你女儿身上!别再造杀孽,给孩子积点德吧。”
老狐狸怒气横生,反驳道:“你以为老夫女儿是被谁害成这样?!那些招祸的,老夫一把火烧了,看哪个敢说话!”
“信之,”秦关月动了怒,道,“你这女儿要是个心狠手辣的,玉山半句话也不会多说。你要清理门户自己整去,这孩子玉山得带走。”
再后来,来了司空萧,他问:“夫子,敏华妹妹的病是不是很糟?”
秦关月低低答道:“和延庆中的鸠毒一样,只是在煤道呆得过久,又惊吓过度,微量毒素已深入心脉,恐难根治。”
“夫子,青山想留下来照顾敏华妹妹。”
“青山,你们不会有结果。你大哥绝不会同意,出去吧。”跟着司空萧一道来的是眼盲的韩生,和灰衣白先锋一样,曾经救过司空高,身残后留在西南将军府。
不远处,听到司空萧轻轻地问话:“韩叔叔,敏华妹妹怎生去了那里,那不是上官老贼的私狱吗?”
韩生道:“自是有人引了她去,青山,此事万万不可对上官小姐提起。”
司空萧追问原因,韩生未答,或者他答了自己听不到。
正文 第041章〖水深〗
昏昏沉沉,忽睡忽醒,断断续续听了几句,敏华弄清了两件事。其一,她现在中了奇毒,据秦关月的说法,这是拜上官诚往日作为之赐。
另一件便是山羊胡老爹在大周朝堂的角色。当日只觉得封建家长威严甚极,怎么就没看出那上官诚就是那作恶作端的大奸臣,皇帝容不得他,臣僚容不得他,被他害死的忠良之后更容不得他。自己就是被无数负有深仇大恨的蒙冤受难者家属相中用来刺激上官诚的靶子,那些谋刺中毒等重重的危险源于自己的出生,大奸贼的女儿。
那件让她忐忑难安的杀人未遂事件,据她猜测,周承熙那少年应是无恙。至于为何没有不利她的风声传来,她亦不知。他未死,那么,她也不必死。
佛祖,信女绝不会辜负您的大慈大悲!
隆冬大雪飘起的时候,上官敏华睁开了眼睛。温暖的屋子里,美人娘亲坐在床头缝皮袄,不远处,柳子厚守着药炉子轻轻扇风,药罐里发出汩汩的冒泡声。
“敏华小姐醒了!”
随着柳子厚一声喊叫,屋子里涌进大堆人,连上官老夫人那边的贴身侍人也在其中,更有拿拂尘的宫人,甘皇后身边的红人明公公。
这时,秦关月坐到床边,伸手把脉,许久后对众人道:“脉象冲淡平和,无甚大碍,只是这毒伤了心肺,要将养几年,切忌激动。”
美人娘亲连连称是,山羊胡老爹负责遣送宫里头探视的宫人,待人群散去,上官敏华让柳子厚扶她靠在床头,她微微喘气,问道:“玲珑呢?”
秦关月专心在外间写药方,美人娘亲拽着手绢直向柳子厚使眼色,柳子厚眼睛左右转动,低头不语。上官敏华心下有数,再道:“去请章师爷来。”
美人娘亲急起来,道:“敏儿,你刚醒身子还虚,有事待病好再问也不迟。”
上官敏华不语,眼睛一扫,柳子厚已然跑去找人。
待章师爷进屋,她面上似罩寒霜,声音既低又沉,道:“章师爷,敏华就想问问那木马之事,蔡金子如今安在?白叔叔去了哪里,还有那些护卫如今去向何处?”
他不答,敏华也不露急,她不缓不急地提及师爷极欲掩盖事实,道:“不知婉仪娘娘肚子里的龙种可安好?泠郡主心底究竟是向着娘家人还是上官家,大师爷,你要是不告予敏华知晓,敏华可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章师爷苦笑道:“敏华小姐,大人自会为你做主。”
敏华冷冷地看着章师爷,讽刺道:“那上官老爷是要舍弃他的三女儿,还是要休离泠郡主?”
章师爷无法,作揖道:“敏华小姐,这件事大人定然有交待。”
“敏华也不为难你。”她心中闷痛难当,看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迫切地要求打破被动局面,掌权掌财掌人自立狠狠反击那对分不清形势严峻性的兄妹。
她自嘲道:“大师爷,你掌管整个尚书府的人事,你只须告之是谁走露的风声即可。”至于送自己去废窑私狱的人,前账后账一起算。
章师爷躬身,长久以后才大叹,道:“敏华小姐,你听后万不可激动。”敏华点点头,听他吐实道,“这背主之人便是小姐最亲近的侍女玲珑,此事须怪潮生不查,害小姐逢此大难。”
敏华沉默,章师爷刚要走,她抬头问:“玲珑现在何处?”
章师爷眼神闪烁,似是不解她的镇静,道:“水牢。”
上官敏华即唤柳子厚为她取来衣裳,美人娘亲连忙阻止:“敏儿,你这是要做什么?那婢子没便没了。”
“母亲,当日倘非玲珑机灵,你早被大公子那边的人害了。”美人娘亲谓叹,敏华催促柳子厚扶着她,前往尚书府的牢房。
那边早已得了信,把玲珑从水牢提出来,拿锁链绑在钉子架上。昏暗的油把火光下,敏华打量这个昔日乖巧可人的侍女,如今被酷刑折磨得不成人形,轻薄的白单衣淅淅滴着冰水,冻得她脸孔铁青,那些狰狞可怕的伤口已被水浸泡得发白发肿。
上官敏华轻轻咳了一声,道:“玲珑,你可醒着?”
“消息是我放出去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章师爷皱眉,道:“敏华小姐,此处地寒,不宜久滞。子厚,扶小姐回去。”
上官敏华向他摇头,再问:“玲珑,我只问,你有无把消息放给大公子那房或者婉仪娘娘?”
蓬头垢面的玲珑抬起头,恨恨道:“有又如何,没有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