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之初-第1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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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司马绍的这番话。王初听得很明白,他既不愿放弃与王初之间的情谊,也不愿放松对王家的警惕。好在他终归还是对王家手下留情了,并没有立即开始部署针对王敦的行动。
入了夏,司马绍听从王敦的意思,征召他回京。并加授给他黄钺、班剑武贲二十人,奏事不需传报姓名;入朝见君,不用快步小跑;上殿之时,不必解剑除屐。
因此。王敦便从武昌移镇至毗邻建康的姑孰,并在姑孰东南的于湖屯兵。为了更好地控制京畿地区,王敦继而将王导由司空提拔为司徒,却免去了王导扬州刺史的一职,亲自担任扬州牧。
因为辽东战事又起,慕容翰抛不开那份责任感。决定回去帮助他父汗对抗外敌。而王初自从慕容翰走了之后,便极少出门了。
司马绍的忍让令王敦放松了警惕,愈加傲慢起来。他不仅将四方的朝贡都纳入自己府库存放,就连将相和地方州牧的任命也全都出于王氏一门。他还开始大举营造府第,侵夺别人田宅,发掘古墓,劫掠行旅商人,直闹得人心离散,举国上下对于王敦,皆是敢怒而不敢言,都盼着司马绍早日发兵,将王敦拿下。
王敦的种种行为王初自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这样做,简直是自掘坟墓。可是如今王初的劝谏王敦根本不听,甚至到了后来,只要王初来了,王敦必定避而不见。
王氏族中,有一位王初很尊敬的从叔,名为王棱,他一向性格耿直,亲眼见到王敦这阵子如此倒行逆施,他便言辞恳切极力进谏,最后终于惹恼了王敦,被他暗杀。
这件事令王初彻底心灰意冷,如今的王敦,是再也听不进旁人的意见了。从那以后,王初再也没有去过姑孰。
或许司马绍就是等着他走到这一步,因为这样下去,王敦迟早会众叛亲离,不战而败。
就在这时,局势却又一次发生了逆转,因为,王敦突然病了!
王初赶到姑孰时,见到的不是当日那个威风赫赫,霸气十足的王大将军,而是一位形容消瘦,卧病在床的老人。
见到这样的王敦,王初心中不忍,看他病得如此之重,还时刻挂念着军中之事,王初劝道:“军中的事还有阿应他们,阿父应当好生休养才是。”
“阿应跟着我这么些年,却始终不成气候,难堪大任,军中之事交给他,我如何能放心得下,”说到这里,王敦喘息了一阵子,又喟叹道:“只怕我一去,王家就要垮了。”
“阿父说什么呢,”虽然对于王敦这阵子的行为深痛恶觉,可毕竟有一份浓重的血缘联系着两人,听见王敦似有交代后事之意,王初心里很不好受,她强笑道:“阿父身子一向健壮,岂是这小小病魔能击垮的?就像阿父说的,阿应还年轻,行事也不够稳妥,待阿父好起来,还要对他多加教导才是。”
“阿父一生戎马,为咱们大晋朝立下不少战功。之所以走到今日这一步,皆因阿父不忿那司马睿处处压制。好在王家还有你阿父,总还能不至于一败涂地。”王敦伸出干枯的手,握住王初的手,叹道:“如今阿父与司马家已然是不死不休,若是就这么撒手去了,只怕阿初你……”
说了这么多话,王敦似乎累了,他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侍立在王初身后的侍女忙趋步上前,轻抚着王敦的胸口,替他顺气。
王初怕他累着,便起身道:“阿父歇着吧,明日我再来。”
“阿初你留下,”王敦粗重的喘息着,挥手道:“去叫阿应他们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身后之事
衣着华贵的王应大步进了门,一股香脂与烈酒混合的味道也随着他衣角的飘动袭来。
跟在王应身后的是王敦的心腹钱凤、沈充,王敦的军政之事有一多半都是他二人主理。
“阿父,”王应走到王敦床榻前,恭恭敬敬地向王敦问了安,又笑着向王初拱手道:“应儿见过阿姊。”
王初知道王应先前定然又在纵酒取乐,只是王敦病重,她也不愿叫他再为王应的事烦心,便对此缄口不言,只是淡淡点头,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唔,应儿来了。”
“这阵子阿姊待在建康,应儿本该去看望阿姊。奈何军中事务繁重,总是抽不开身。”对于王初的冷淡态度,王应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只见他向着王敦说道:“好在如今阿姊来了,咱们一家人总算得以团聚了。”
“咳,咳……”王敦抓着胸口咳了一阵子,方才吃力地说道:“应儿说得极是,阿初你既然来了,就莫要再回去了,也好让阿父多看看你。”
莫要回去?听见这话,王初大惊,她转头看着王应,他面上的笑容显得真诚至极,丝毫没有作伪之色。相较之下,倒是王初更显得不够友爱孝悌。
望见王初的神色,王敦眉头一竖,道:“怎得?阿初你不愿留在阿父身边?”
说完又咳嗽起来。
“没有这回事,”王初见王敦动了怒,忙安抚道:“既然阿父叫我留下,哪里会不愿意呢。”
说着她转移话题道:“阿父叫应儿来。是不是有事要吩咐?”
“唔,”王敦示意侍女扶自己坐起来,他倚着床榻,粗喘着说道:“我病重至此。自知时日无多。”
“阿父!”听见王敦竟出此悲言,王初急道:“虽是病得重了些,可阿父很快便会好的。怎得如此悲观!”
王应他们亦连连称是。
“听我说完,”王敦一摆手制止了他们,道:“我的病怎么样,我心里有数,如今也该尽早安排好身后事才是。事关王家兴衰,你们说说看,这份重任。当交付何人?”
王敦手下这些谋士平日早已见惯生死,自然知道此时不是悲伤的时候。钱凤抹了把眼泪,道:“明公,若不可讳,便当以后事付武卫将军。”
“非常之事。哪里是常人能够胜任的。”王敦的眼珠缓缓转向王应,又转回钱凤的方向,道:“况且应儿年少,怎能担当此等大事?”
听见王敦这么说,钱凤知他早有计策,便说道:“日后我等该当如何,还请明公示下。”
“我死之后,莫若解散放兵,归顺朝廷。保全门户,此乃上计;退回武昌,收兵自守,同时不停止向朝廷的供奉,此中计也;”说到这里,王敦顿了一会儿。待恢复了一些气力,又道:“趁我还在,率众而下,与朝廷开战,此举胜算不大,若侥幸成功,也只能算是下策而已。”
原先钱凤和沈充一直面色平常,待听到王敦这第三计,却看见他二人眼露精光。从他们对视的眼神中,王初看出,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这种人,最擅长的便是在面对能获得最大利益的选择时,总是无视这个选择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地后果。
“明公,事关重大,不如我等下去商议妥当,再来回禀明公。”一直沉默的沈充开口道。
“也罢,今日我也累了,应儿你们先下去。”王敦乏力地闭上眼睛。
待王应他们都退下了,王初见王敦再未开口,便悄悄起身,她才刚一抬步,便听见王敦道:“阿初。”
王初忙收住脚步,转身道:“阿父?”
“应儿他们一心想掌天下,我那三计,他们最终选定的,只怕会是那最下之策啊。”
“既然阿父不希望他们这么做,为何不加以阻止?”
“我已是将死之身,管不了那么多了,”王敦疲惫地叹道,“这里不日便会发生战事,阿初你去辽东罢,离得远远的,躲开这是非之地。”
王初原以为王敦反对自己和慕容翰在一起,却没想到他早为自己做好了打算,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哽咽道:“阿初哪儿也不去,就要留在这里陪阿父。”
“傻妮子,”王敦伸出手,抚了抚王初的头发,叹道:“阿父一直领兵在外,这些年对你多有亏欠,现下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件事而已。若你不去,叫阿父如何能安心。我已经叫接到了慕容翰的回信,过几日他便来接你去辽东。虽说辽东苦寒之地,条件不及咱们这里。但阿父看得出,那慕容翰是真心待你,想来也不会让你受苦。”
对于王敦,王初的感情一直很复杂,可最后会全心全意为她打算的人,还是王敦。大概人世间,只有这份血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斩断的牵绊。
“朝中兵力不足,经不起贸然开战。只要阿父向圣上上书表示臣服,并下令止兵,圣上定然不会再追究。如此一来,阿初便不必去往辽东了,而咱们王家也可免除这场危机,如此不是两全其美吗?”
“莫说阿父时日无多,还能拦得了应儿他们多久?便是真像你说的,阿父向那司马绍俯首称臣,可咱们王家的权势太大,岂是说退就能退的?”王敦虽然显得有气无力,却来了谈性,他道:“那司马绍不比司马睿,他是断断不能容忍王家这样权势滔天的士族存在的。除了阿父,王家再无将才,一旦他找到机会,定然会将整个王家置于死地。”
王初立刻接着王敦的话说道:“虽然朝中兵力不足,可正像阿父说的,应儿不是领兵打仗地将才,而圣上手下却颇有几名大将。若是与朝廷开战,一旦应儿落了败,不也同样将咱们王家置于险境吗?”
“正是要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王敦朗然一笑,仿佛又变成了当日那个叱咤风云,驰骋沙场的王大将军,“一旦开战,你阿叔定然公开表明立场,反对应儿和我,这样,不论哪一方胜了,咱们王家都可利于不败之地。”(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别处
当王初从迷蒙的梦境中醒来时,先是感到一阵头痛,而后便发觉自己的床榻似乎在晃动。她睁开眼,发现四周一片昏暗。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睛才完全适应此时的光线,入目所及,不是高悬在床榻之上的帷帐,而是比那要低矮得多的木板。
王初茫然地盯着木板,突然猛得坐起来,喊道:“杜若!”
先是有一双轻柔的纤手搭在王初臂上,然后那手的主人柔声笑道:“小娘醒了。”
“你是谁?”王初这时才发现,昏暗中,自己身边还坐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