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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1Q84-第128章

小说: 1Q84 字数: 每页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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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下,也许只能由你一个人面对。就算是我驱车前去时间上也未必来得及。也许会发生某些事,是我们不能出面的。比如说,我们做出不能再和留在那里的你保持联系的判断。”

“我很明白。正是由于我自己的任性,才更有必要自己保护好自己。金属球棒也是因为这个从你那里要来的。”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

“希望之处必有试炼。”青豆说。

tamaru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你知道斯大林时代的秘密警察的检察官,最终考试的试题是什么吗?”

“不知道。”

“他们被安排进一个四方形的房间。房间中有一把平淡无奇的小木头椅子。然后上级下命令道:逼迫这把椅子坦白罪状,然后写成笔录!否则的话不准离开房间一步。”

“真是个超现实的故事呢。”

“啊呀不是的。这可不是超现实的故事。从头到尾都是真事。斯大林建造了这样一个偏执狂的超现实体系。在任时大概造成了一千万人的死。几乎全是他的同胞。我们就是存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你总是知道很多温暖人心的故事。”

“也没有那么多。必要时倒还是有存货的。我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只能将能为现实所用的东西,一点点学到身上。【希望之处必有试炼】如同你说的那样。这话很对。希望的数量极少且抽象。试炼却多到可怕,而且十分具体。这也是我付出代价学到的一件事。”

“然后呢,检察官考生结果是怎么让椅子交代罪状的?”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tamaru说。“如同禅理的故事。”

“斯大林的禅理?”

tamaru过了一会切断了电话。

那天午后,青豆用室内自行车和长椅式的器具做了运动。身体收获的这适度的负荷,让她感到久违的快乐。之后青豆流着汗冲了淋浴。一面听着FM广播一面做了简单的饭菜。检查了傍晚电视播放的新闻(让她关心的新闻一条也没有)日落之后又出到阳台上监视公园。薄薄的小毯子望远镜和手枪。闪耀着美丽光泽的崭新的球棒。

如果再也见不到天吾出现在这个公园里,到充满谜团的1q84年结束为止,我都只能像现在这样,在高圆寺一日日重复单调乏味的生活。做点饭菜,做做运动,检查新闻,翻着普鲁斯特的书页等待天吾出现在公园里。等他已经成为我的生活中心课题。现在的我,仅靠着这么一根细线辛苦地生存下去。如同在爬下首都高速路的紧急楼梯时见到的蜘蛛一般。在脏兮兮的铁丝网的角落,织着粗陋的网,然后屏息等待的一只小黑蜘蛛。桥下刮过的风摇动,那张满是污物的网,就这么四下飘散了。看见这个的时候,青豆觉得很可哀。但是现在自己也处于和那只蜘蛛相同的境遇。

弄张收有雅纳切克《小交响曲》的唱片吧,青豆想。对做运动有必要。这段音乐将我和某处——无法特定的某处场所——连接到了一起。把我引导向了某处。在下次给tamaru的补给品清单中加上这个吧。

现在是十月,还有三个月的自由时间。时间一刻不停地消逝着。她将身子缩在扶手椅里,透过树脂围墙的缝隙继续观察着公园的滑梯。荧光灯青青白白地照着小小的公园。这番景象让青豆联想去夜晚水族馆空无一人的通道。眼睛看不见的虚构的鱼们在树木之间悄无声息地游着。他们毫不停歇地游在无声的水中。夜空中两轮月亮并排着漂浮着,向青豆祈求认可。

天吾君,青豆喃喃道,现在的你在哪里呢。

第3章 天吾·都是衣冠禽兽

每到午后天吾便到父亲的病房去,坐在床边上,打开自己带来的书朗读。每读五页休息一次,然后再读五页。仅仅是将自己在看的书读出声而已。这里面有小说,有传记,也有自然科学。重要的是将文章读出声来,内容是什么不重要。

父亲能不能听见这个声音,天吾不知道。从看到的情况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个干瘦而的老人,闭着眼,沉睡着。身体没有任何动作,也听不见呼吸。当然呼吸是有的,除非凑近耳朵,或是靠镜子凝结的雾气,否则都不能确认其存在。点滴输进身体里,导尿管再将仅有的那么点排泄物向外运出。现在能证明他的存活的,只有这缓慢安静的进进出出。有时忽视会有电子刮面器给他剃胡须,用前端磨圆的小剪子剪耳朵和鼻子里长出来的白毛。也修整眉毛。虽然没有意识,毛发仍继续生长。看见这个男人,天吾渐渐不明白人的生与死究竟有何区别。也许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区别。区别只是人们为了方便强加的想法罢了。

三点左右医生来向天吾说明病情。说明总是非常的短,内容也大致相同。病情没有进展。老人只是沉睡过去。生命力正在徐徐衰减。换个说法就是实质的向死亡靠近。医学上对此目前毫无办法。只能由他就此安静地沉睡。医生能说的无外乎这些。

接近傍晚时两个男性看护来把父亲搬运到检查室接受检查。虽然都戴着口罩,来的看护人和那天的还是不同。也许是戴着大大的口罩的缘故,全都一言不发。其中一个看着像外国人。小个子皮肤稍黑的那个,透过口罩向天吾微笑。一看就能明白对方是在微笑。天吾也浮起微笑点点头。

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后父亲才能回到病房。接受的是什么检查天吾不知道。父亲离开病房后天吾到楼下的食堂喝了温乎乎的绿茶。打发了十五分钟后回到病房,他仍然期待着,少女时期的青豆会不会突然躺在那里呢。但是青豆没有再出现。渐渐昏暗的病房中,只有病人的气味和留有睡痕的无人的病床残留着。

天吾站在窗口眺望远处的风景。草坪的对面黑黑地横布着松树防风林。远处还能听见海浪的声音。太平洋汹涌的海浪。仿佛是聚集着的无数灵魂,呢喃着冥冥终生的物语,回响着厚重阴暗的回响。仿佛在诉求更多的灵魂参与进来似的,它们也在诉求着更多能为人道的物语。

天吾在这之前,仅仅十月的时候来过两次,到访千仓的疗养所后当天就回去了。坐早晨的特急列车去,坐在父亲的床边时不时说说话。虽然毫无应答。父亲仰卧着,仍在深深地沉睡。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里,天吾都是看着窗外的风景度过的。随着傍晚的到来,他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的出现。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静静地日渐薄暮,房间被笼罩在淡淡的黑暗里。他终于放弃,站起身子,坐最后的特急列车返回东京。

也许我应该安下心来直面父亲才对。天吾某天这么想。一天就回去的程度也许是远远不够的。也许我们彼此需要的是更为深层次的交流。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根据,但我有那样的感觉。

十一月过半的时候,他终于正式请假。向补习学校说明父亲病重,不得不去照看的情况。这本来也不是谎话。讲课拜托给大学时代的同学。他是天吾维持着密切交往的少数朋友之一。即使大学毕业了每年也联系一两次。奇人辈出的数学系里,他也算是奇人中的奇人了。但是大学毕业后并没有工作,也没有进研究室,而是在意气相投的熟人开办的面向中学生的补习社里教数学。之后广读群书,不时在溪边钓钓鱼,每日就这么随性而过。天吾偶然知道他非常有做老师的才能。他仅仅是厌烦了自己富有才能的领域。自己家里十分富裕,没有勉强自己工作的必要。以前也有一次让他代讲,那时学生们的评价很不错。天吾向他打去电话说明情况,他立马答应下来。

接下来是怎么向同居的深绘理说的问题。把这个远离尘世的少女留在自己的公寓是否妥当呢,天吾无法判断。好在她也是在避人耳目的【潜伏】之中。所以他向深绘理本人询问道,一个人留在这里可以吗?还是想暂时到别的一方去呢?

“你要到哪里去。”深绘理严肃地望着他说道。

“去猫的小镇。”天吾说。“父亲还没有重回意识。不久之前昏睡过去,医生说也许撑不了多久了。”

天吾没有告诉她某日的傍晚,空气蛹出现在了病房的床上。其中沉睡着少女时期的青豆的事也是。那只空气蛹的所有细节,都和深绘理小说中描写的一模一样。自己热切期待着再见一次空气蛹的事情也没有说。

深绘理眯着眼睛,嘴紧紧地抿着,长时间里从正面盯着天吾的脸。仿佛在读取细小的字印刷成的信息一般。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可脸上并没有写着什么的触感。

“这样就行。”深绘理之后点点头说道,“不用担心我的事,我留在这里。”之后考虑了一会道,“现在还没有危险。”

“现在还没有危险。”天吾重复着。

“不用担心我的事。”她也重复说道。

“我会每天打电话回来的哟。”

“可别被遗弃在猫的小镇。”

“会小心的。”天吾说。

天吾去了超市,为了让深绘理不必为了买东西而出门。天吾很清楚深绘理不会处理食物。他可不想过了两周回家看见,生鲜食品在冰箱里吧啦吧啦地腐烂掉。

替换的衣服和洗脸用具都装进了塑料袋里。还有几本书,文具以及原稿纸。和往时一样,从东京站乘坐特急列车,在馆山换乘普通电车,坐两站到千仓下车。去了车站前的观光介绍所,找能住宿的比较便宜的旅馆。因为是淡季,所以订空房间很容易。主要都是给前来钓鱼的人住宿的简易旅馆。虽然狭小却很干净的房间里,散发出新榻榻米的味道。从二楼的窗户还能看见渔港。而且附带早餐的房间费也比他预想的便宜。

因为还不清楚到底要待到什么时候,天吾说,所以暂时先付三天房钱。女房东没有异议。门限是每天十一点,她委婉地向天吾说明道,带女孩子回来的话会很麻烦。天吾对此也没有异议。房间的事一解决他立马向疗养所打去电话。向电话里的护士(总是那个中年护士)询问下午三点左右去看望父亲可以吗。对方说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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