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群读史记-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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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目中，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形象呢？】
唐人论秦的第三个亮点就是秦始皇被看成暴君。我们在《焚书坑儒》那集中间讲到一个例子，讲了坑术士。我们知道坑术士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秦皇本纪》记载的。《秦皇本纪》记载的坑术士是怎么坑的呢？是因为方士们骗秦始皇，可以找到仙药，最后找不到，花了很多钱，这些书是还在背后诽谤秦始皇，最后他们还逃亡，惹的秦始皇恼火了，下令追捕，抓了一些人，审案子，再互相之间一供认，牵涉到四百六十多位，被秦始皇一块都杀了。
另一说是卫宏，在《古文奇字序》中提出了另一说。卫宏这个新说说秦始皇把天下的文字统一的时候，统一成小篆，导致天下很多读书人不满意。秦始皇就设了个阴谋，把天下读书人招到京城，封他们为郎，然后在骊山种了瓜。在秦代那里有温泉，有地热，冬天竟然让长出来结了瓜。当然这叫反季种植，今天的塑料大棚也能完成，但在秦代是个奇迹。秦始皇就把这件事告诉这些读书人，然后让那些读书人到那去集体考察，当这些人到了骊山的山谷里边的集体考察时候，秦始皇用机器突然间向山谷里边封土，把这七百多个读书人全部给活埋。这是卫宏的新说。
我们在《焚书坑儒》那一集中讲过，这两条记载，一个出自司马迁的《史记·秦始皇本纪》，另一个出自卫宏的《古文奇字序》。这里边就有两个问题了，司马迁跟卫宏各是什么时代的人？司马迁西汉中期人，卫宏东汉人，司马迁的生年早于卫宏的生年。当两人同时记载记载同一件事的时候，你信哪一个？一般来说，信时代早的那个。就像我们今天这个讲座，你们每个人做了记录，你们的记录最可靠。将来你们的孩子再记录，不可靠。你们在前，他们在后，所以司马迁的记载应当可靠
卫宏的新说没有交待史源。这个史料的来源是什么？因为这两则史料的差别很大。你要按前一则史料《秦始皇本纪》的记载，那是秦始皇被那些方士们骗了，秦始皇一生气，把他们镇压了。按后一说，那秦始皇纯粹是设了个阴谋，把天下的读书人一网打尽给害了。
这两种说法中间，秦始皇的形象很不一样啊，差别非常之大。要按新说来说，那毫无疑问，秦始皇不但是暴君，而且是一个极其恶毒的暴君。但是俺前一说，坑术士，叫事出有因。这两说差别很大，但是我们发现唐代有一个奇怪的现象。
唐代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文化现象，唐代按照中国文化史来看，秦代以前的典籍，到汉人读的时候，汉人读不懂了。所以汉代出现了很多人为秦代人的典籍作注释，这是第一个文化现象。
第二现象是汉人写的东西到唐代人读的时候，唐代人读不懂了。所以唐代出现了一批学者，为汉人写的著作做注释。这里边最有名的像唐人张守节为《史记》做注，写了《史记正记》；唐代著名学者颜师古，为《汉书》做注，章怀太子李贤为《后汉书》做注。你看，《史记》、《汉书》、《后汉书》，这都是前四史最有名的三部书。还有一个初唐著名的学者李善，为箫统的《文选》做注，这里边这四个人，张守节、颜师古、章怀太子李贤、李善都是我们今人承认的唐代的顶尖级的学者，这些学者再为古书做注的时候，引用的坑儒这一说，引用的是《史记》的呢？还是《古文奇字序》呀？毫无例外，这四个顶尖级的学者引的都是卫宏说，而不是司马迁说。
这是偶然的吗？要是一个人引卫宏，三个人引司马迁，我们可以解释。四个人都撇开司马迁，四个人都引卫宏，而且这四个人都是唐代最顶尖级的学者，为什么？这有一个道理，这说明唐代这四个顶尖级的学者都认可卫宏说。卫宏说把秦始皇说成是一个极其阴险的暴君。所以我们通过这四个顶尖级的学者给前代典籍的注释，看出来一个问题，唐人吧秦始皇看成什么？看成是一个极其阴险的暴君，这就是唐人对秦始皇的共同看法。
【画外音：通过唐代大学者对秦始皇焚诗书、坑术士资料的取舍可以看出，虽然唐人对秦始皇的评价形式多样，但基本上没有摆脱对秦始皇的负面评价。大诗人李白虽然在《秦王扫六合》中盛赞了秦始皇统一中国的业绩，但最终也是把秦始皇作为负面典型来讽刺。一直到中唐时期，大文学家柳宗元，才在他的《封建论》中，客观地肯定了秦始皇。那么柳宗元肯定秦始皇的酒精是什么呢？他肯定秦始皇的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隐情呢？】
唐代论秦和秦始皇的名家可真多。你看看我们举的例子。第一个，李白。盛唐的李白；第二个，晚唐的杜牧。杜牧和李商隐并称为“小李杜”。盛唐有一个李白和杜甫，叫“李杜”；晚唐有个杜牧和李商隐，叫“小李杜”，这都很有名的；第三个，是我们刚才讲过四个顶尖级的学者；第四个又是一个唐代名家，和韩愈并称的柳宗元。柳宗元写了一篇著名的《封建论》。
柳宗元的《封建论》在唐代论秦的著作中间独树一帜。柳宗元的《封建论》充分肯定了秦始皇的郡县制，认为郡县制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制度。柳宗元在《封建论》中认为秦始皇在兼并六国以后，在全国范围内推行郡县制是非常英明的决定，秦朝的迅速灭亡不在于郡县制，而在于其他的暴政。在《封建论》中间，柳宗元讲了一句非常有名的话：“失在于政，不在于制”，说秦朝的失败在于它的政治，不在于它的制度，没有把秦的暴政和秦始皇推行的郡县制一古脑全撇开，认为郡县制是正确的。
这样一来出现了一个新观点。在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肯带秦始皇的人是中唐的柳宗元。在柳宗元的《封建论》中间高度评价了秦始皇的郡县制，而且柳宗元还认为：“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
柳宗元认为秦始皇的郡县制叫公天下，是大公无私。什么叫大公无私呢？秦始皇没有把天下的土地分给他的儿子，而是把天下的土地作为郡县由皇帝统一管理，这就叫大公无私。所以柳宗元认为：“公天下之端自秦始” 秦始皇的郡县制是公天下的开端。柳宗元对秦始皇的评价非常之高。这就带来一个问题，为什么唐人重视郡县制？为什么对郡县制看得这么重？
人们对历史的评价总是从现实出发，超越自身现实的历史评价是不可能存在的。唐人重视郡县制和唐代的现实分不开。柳宗元生活的中唐时代有一个最大的现实就是藩镇割据？什么叫藩镇割据？唐代的初年，唐代政府就在唐代的边境地区，就是重要的州设立都督府，带了唐玄宗时代在边境的州以及设立了十个都督府，每一个都督府都设立了一个节度使，这就是所谓的藩镇。
安史之乱以后藩镇的势力扩大了。但是最有名的就是合朔三镇。合朔三镇是指魏博、承德、幽州。幽州就是北京，承德就是石家庄这一带，魏博是山东、河南、河北三省交界这一处，这一块在安史之乱以后，由于唐朝中央政府的实力削弱了，不得不封了三个重要的节度使。就这三镇的节度使都封给叛将安禄山和史思明的部下，让他们做这三镇的节度使。节度使有三大职责，可以：扩充军队；任命官吏；收取赋税。等于他是个独立王国了，而且节度使死了以后，也不由中央政府任命，或者由他的儿子继位，或者由他手下的部将继位，这就形成了唐代中期著名的藩镇割据。这种藩镇割据到中唐后期的时候发展到四十多个，这些藩镇要么互相之间打仗，要么联合起来反对中央政府，对唐代的中央政权造成了极大威胁。
柳宗元看到这个现实，认识到郡县制可比藩镇割据要强得多。藩镇割据延续了两个世纪，使国家和人民都饱受苦难。一直到宋初。接触了藩镇的兵权，藩镇割据的局面猜得到遏制。柳宗元赞扬郡县制是和唐代的，特别是中唐藩镇割据的现实密不可分的，所以柳宗元成了秦始皇郡县制的知音，那已经是秦始皇死后将近千年的事儿了。
秦始皇死后那么多年，柳宗元才认识到郡县制的可贵。所以历史的魅力在于经历千年的岁月之后，才能让人们体会到他的价值所在。在它经历了千年沧桑之后，才能让后人体悟到它新的意义。所以秦始皇在位期间，郡县和分封经过两次大的争论，最后以郡县胜利而告终，儿中唐藩镇割据的现实，使柳宗元认识到了郡县制的重要。
以上从四个方面我们介绍了唐人对秦和秦始皇的评价。这样一来，唐人对秦的评价明显和汉人不一样。唐人论秦出现了一个重大转折，就是有批评、也有肯定。这就是唐人论秦和汉儒评秦的不同之处。这就是唐人论秦新的视角。唐代以后，人们又会怎样评价秦和秦帝国呢？我们下次再讲，谢谢大家。
秦始皇46：千古一帝
【画外音：在后世对秦始皇的评价中，以贾谊为代表的汉儒对秦始皇几乎是全盘否定。当时的现实政治让人们更多地思考秦亡汉兴的原因，更多总结秦始皇的过失；正是这种时代因素让人们来不及思考秦始皇的贡献。所以，汉儒评价秦始皇充满了浓郁的现实色彩。而到了唐代，人们对秦始皇的评价有了新的视角，他们从唐朝藩镇割据的危害中，开始肯定秦始皇的郡县制。所以我们说，汉唐两代的学者都从当时现实政治的实际需要出发，对秦始皇做出了适合时势的评价。而唐代以后，一直到民国，对秦始皇的评价并没有消歇，与汉唐相比，后期评价也有了异样的声音，那么在这一漫长时间跨度里，有关秦始皇的评价集中在哪几个问题上？他们做出了怎样的有别于汉唐的评价呢？秦始皇“千古一帝”的称号从哪里来？】
其实，从宋代到民国以来，对秦始皇的评价首先集中在，还是焚诗书、坑术士的这个问题上面，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焚书坑儒。就在这么一个时间跨度中间，我们要介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