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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灰商-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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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报纸,直骂一群笨蛋;商人们看了报纸,轻蔑地一笑;坊间看了报纸,忿忿地说数年以后牢狱里的人又是几条好汉。

有人痛苦必然有人欢笑。李世杰却仕途荣升,取代了陈于福。

洛杉矶没有下雪,倒是飘了几天的大雨,如今雨过天晴。

林禾别墅的小院子里还有些冬季的鲜花,雍懒地徜徉在和煦的下午的阳光里,与被雨水冲刷一新的暗红色的屋顶非常地协调。整个小院子和别墅里面都安静极了,丝毫也没有浮躁和不安。

二楼的卧室里也是非常安静。林禾平静得靠在床头的松软舒适的垫子上,身上还盖着乳白色的薄薄的棉被,目光温和地望着床边的沙发上坐着的孔则同。他们中间摆着一个小小的竹编的茶几,也是乳白色的,上面放着刚刚煮好的中药。

他安静地守护着她的旁边,已经好几个月了。

他们并不怎么说话,他只是帮她做饭、煮咖啡、沏茶、熬药、照料鲜花,也陪着她说话、安静、思索、回忆、痛楚,偶尔也耐心地听她发脾气。她习惯了这一切,也并不觉得感激,只是像平常的生活那样,实实在在地摆在她的眼前,也许不必在意有没有滋润心田。

现在,林禾遇到了一桩麻烦事。

几天以前,她跟苏云哲通了电话,可是自从那次以后,就再也联系不到苏云哲了。她起初当然没有想得太多,猜想他应该是忙于生意。这两天,她仍然找不到苏云哲,而且他的寓所里的电话和手提电话全部都停机了。她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儿子,可是向来都充分地相信他,因而从来也没有想过干涉他。可是,这一次她开始担忧起来,非常害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所以,她还是请求孔则同帮他查清楚,虽然每次跟孔则同提到苏云哲都是一件尴尬的事情。他们从来都没有主动地提起过苏云哲的身世,而且都装作不知道苏云哲到底是谁的儿子。林禾猜测孔则同应该坚信苏云哲是他的骨肉,所以他才帮助他安排工作,并且偶尔还当着她的面挂念苏云哲。不管怎么样,她都希望孔则同帮助她尽快联络到苏云哲。

孔则同刚刚从旧金山回来,也是受林禾的委托去查查孔则同的消息。

可是,林禾好像病得不轻,声音有些脆弱。她凝望着孔则同,声音还是有些迫切地问道:〃 你去旧金山,见到那些老朋友了吗?云哲……还是没有消息吗?〃 孔则同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痛楚,迅速地避开了林禾的目光,麻木地望着窗外。

林禾的心猛地揪紧了,焦灼地望着孔则同,发现他的脸色沉默而且僵硬。她在心里拼命地祷告着,又谨小慎微地问道:〃 云哲,是不是出事了?……〃 孔则同烦躁地站了起来,摸了摸上衣的衣兜,似乎要找烟,却没有摸到。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痛楚地凝望着窗外的山林,并没有说话,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林禾立刻感觉到一阵眩晕,努力地扶着床沿,坐直了身体,无奈地、央求地问道:〃 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呀?〃 孔则同缓慢地走到了沙发旁,又沉重地坐了下来,深深得埋着头,痛苦地说道:〃 云哲入狱了!〃 卧室里的空气迅速地冷凝起来,死一般地沉寂。

林禾怔怔地望着孔则同,泪水夺眶而出。

孔则同缓缓地抬起头来,递给她几张纸巾。

林禾无力地摇了摇头,眼睛望着窗外,任由泪水流下来。事情怎么会这样哪?她几乎每天都在心里默默地祷告,求乞上帝保佑他的儿子在中国能够平平安安,几乎每天都为儿子取得的成就而感觉到满足和幸福。她满腹地怨恨自己,怨恨自己是个自私的母亲,丝毫也没有照顾到自己的儿子。她就这么怨恨着自己,忍受着刀绞般的痛楚。

孔则同束手无策,神色麻木地坐在沙发上,并没有安慰林禾,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沉默了很久,孔则同才缓缓地说:〃 不是什么大罪……判了五年!事情总会过去的!〃 林禾的目光有些呆滞了,凝望着窗外,声音沙哑地问道:〃 云哲犯了什么罪?……你说呀,他犯了什么罪?〃 孔则同也显得疲惫不堪,面容瞬间就憔悴了许多。他抬起头来,无奈地望着林禾两鬓的白发。时间真是不饶人呀,他们都有了花白的头发。他沉默了好久,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也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

又过了一会儿,孔则同才无力地说道:〃 应该不是大罪,好像是贿赂吧……中国全变了,我也不大清楚。你别再担心了!〃 林禾突然剧烈地咳嗽了几下,有些气喘吁吁。

孔则同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坐到了床边,有些慌乱地问道:〃 你没事吧?要么……我去熬些药来?〃 林禾痛楚地摇了摇头,泪水还是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了。

她又能如何哪?几十年没有去过中国,她又能了解什么哪?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也许根本不能再乘坐飞机了。她牵挂了一辈子的儿子忍受牢狱之苦,而她却毫无办法,甚至也不能望他一眼。更让她感觉到痛楚的是,她甚至不知道儿子到底犯了什么罪,也许永远都不知道了。

她的脑袋要麻木了,也许只有仁慈的上帝能够聆听她的忏悔了,也许只有仁慈的上帝才能够真正救赎她的儿子了。

〃 去玛利亚大教堂吧?……现在就去吧……恳求仁慈的上帝宽恕我,宽恕我的儿子!〃 孔则同面色麻木地低着头,憔悴而且非常痛苦,坐在床边,并没有动弹。

林禾努力地挪了挪身子,用近乎央求的语气恳求道:

〃 恳求你!去玛利亚大教堂吧?上帝会拯救云哲的!〃 孔则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面色诚恳地对林禾点了点头。

然后,他步履沉重地离开了林禾的别墅,驾驶着黑色凌志轿车赶往大市区的玛利亚教堂。那是一间紫红色外墙的古老的教堂,已经有些陈旧了,也不算很大,却是林禾最常去的教堂。教堂距离林禾居住的别墅也不算太远,驾车穿越一片山间树林以后,拐弯上了快速公路,不用二十分钟就可以达到了。

夕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孔则同驾驶的黑色凌志轿车快速地行驶在干净的柏油公路上。他当真去了玛利亚大教堂,并且替林禾真诚地向上帝祈祷平安,虽然他向来都不信任耶酥基督。在教堂附近,他无意中发现了一家花店。

他踌躇了片刻,还是买了一束洁白芬芳的百合花。

这么多年来,孔则同都坚持不懈地给林禾买那些洁白的百合花,而且永远都是买这种洁白的百合花,虽然孔则同清楚得知道林禾喜欢的是白荷花,可是白荷花是属于林禾与孔天引的故事,而百合花是属于他自己与林禾的故事。这么多年来,孔则同都在白荷花和百合花之间抑郁、徘徊、迷茫、伤感、矛盾,甚至也想过要逃避和放弃,不再去想那些可怕的、妖冶的、荒诞的鲜花,甚至被这种抑郁、徘徊挣扎得对鲜花丧失了全部的审美。

心里胡乱地想着,孔则同飞速地开着车子,快要穿越小树林了,偶尔有夕阳的余辉班驳地照耀在挡风玻璃窗上,又穿透玻璃窗晃闪着他的眼睛。

车子开得很快,鲜艳的百合花放在他的胸前。

他得赶紧回到林禾家里,告诉她仁慈的上帝会保佑她,也会保佑苏云哲。他还要帮助她熬药,陪伴她说话,免除她的担忧,还要把鲜艳的百合花插在花瓶里,摆在窗户上,让她看到生活的希望。

车子在小树林里拐了一个小弯以后,又驶入直道。

正前方的道路旁边停靠着一辆深黑色的林肯轿车,两个穿着同样深黑色西服的男子无聊地站在轿车旁边,也许是他们的车子坏掉了,也许是他们有人下车小便,也许是他们在等一个人,也许是有同伴到小树林里做爱偷欢去了……

孔则同并没有怎么在意那两个男子,反而是瞥了几眼黑色的林肯轿车,也许他是有些下意识地多瞥了几眼林肯轿车,因为那是孔天引最喜欢的轿车。说实在的,他并不怎么喜欢这款轿车,觉得它虽然张扬却又张扬得不到位。

他胡乱地想着,全是一些怪诞的闪念。

比如说吧,他又想到了百合花和白荷花。白荷花是一种怎样的美丽哪?是少女的鹅蛋形的脸庞?还是处女的清澈的眼睛?那么,百合花又是怎样的一种美丽哪?是女人的平淡的慰籍?还是女人的天然的宽恕?且不去管她们形态的美丽吧,她们的洁白又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差异哪?

这可真是关于鲜花和女人的谜题了,是需要用生命去诠释的迷题,而且必须用生命诠释。

孔则同的车子距离林肯轿车,严格地说是距离两名黑衣男子只有五十米左右的时候,两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子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消音手枪,一颗子弹悄无声息地在他瞬间的惊诧中击中了他的前额,又一颗子弹准确地在他的眼睛里爆炸了。一瞬间,他的方向盘失去了控制,车子狠狠地撞在马路边一棵粗壮的白桦树上,山崩地裂地一声巨响以后,车子似乎四分五裂。

一切,瞬间又安静下来。

两名〃 绅士枪手〃 又快速地走到凌志轿车跟前,子弹像下雨一样地洒落在孔则同的脸上、胸口、口腔里、脑壳上、小腹上、裤裆里……目睹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烂肉以后,两名枪手又迅速地跑开了,钻进了远处的林肯轿车,不足两分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落日的余辉照耀在破碎的汽车上,照耀在仰躺在座椅上的尸体上,照耀在尸体血红的脸庞上,照耀在尸体皮开肉绽的胸口上……孔则同胸口的洁白的百合花,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这种红色既不是红荷花的红色,也不是红百合花的红色,或许是那种只属于孔则同一个人的红色,或许又是只有孔则同才懂得欣赏的红色,或许又都不是。

《灰商》二十四

战斗终于结束了,孔天引的内心里平和地想着。

这个伟大的投机家和自信的生意人,神态自若地躺在深黑色的大转椅上,微微地闭着眼睛。初春的阳光柔和地穿过明净宽敞的玻璃窗,照耀在孔天引的发白的头发上,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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