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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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生活只成为一种运转的齿轮,干涩枯燥,轧轧直响,凄厉
刺耳。然而,在他那个岁数,代替幻想的依然只是幻想,因
此只能想象:骨肉亲,手足情,才是唯一需要的;有个小弟
弟让他爱,就足以填补整个生活的空隙了。
于是,他倾其全部的热情去爱他的小约翰,这种热情已
经十分深沉、炽烈、专注了。这个孱弱的可怜的小人儿,眉
清目秀,头发金黄、鬈曲,脸蛋红润,这个孤儿除了另个孤
儿的照料,别无依靠,这叫克洛德打从心底里为之激动不已。
既然他秉性严肃而爱思考,便满怀无限的同情心,开始考虑
如何抚养约翰了。他对小弟弟关怀备至,倾心照顾,仿佛这
小弟弟是个一碰就破的宝贝疙瘩似的。对小家伙来说,他不
仅仅是大哥,而且成了母亲。
小约翰还在吃奶时便失去了母亲,克洛德便把他交给奶
妈喂养。除了蒂尔夏普采邑之外,他还从父业中继承了磨坊
采邑,它是附属于戎蒂伊方塔寺院的。这磨坊在一个小山岗
上,靠近温歇斯特 (比塞特)城堡。磨坊主的妻子正养着一
个漂亮的孩子,而且离大学城不远。克洛德便亲自把小约翰
送去给她喂养。
从此后,克洛德觉得自己有拖累,对生活极其严肃认真。
思念小弟弟不但成了他的娱乐,而且还成为他学习的目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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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他对上帝应负的某种前途,决心一
辈子都不讨老婆,不要有孩子,而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就是
弟弟的幸福和前程。因此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专心致志于他
的教职使命了。由于他的才华,他的博学,以及身为巴黎主
教的直接附庸 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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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教会的大门都对他敞开着。才二十岁,
就由于教廷的特别恩准,成为神甫,并作为巴黎圣母院最年
轻的神甫,侍奉着因过晚举行弥撒而被称做懒汉祭坛 ②
的圣
坛。
这样,他比以往更一头埋在所心爱的书本里,有时放下
书本,只是为了跑到磨坊采邑去个把钟头。这种孜孜不倦的
求知欲望和严于律己的刻苦精神,在他这样的年龄真是凤毛
麟角,于是他很快就博得了隐修院上下的敬重和称赞。他那
博学多识的美名早已越过隐修院院墙,传到民众当中,只不
过稍微有点走了样—— 这在当时是常有的事——,得到了巫
师的雅号。
每逢卡齐莫多日,他都去懒汉祭坛给懒汉们 ③
做弥撒。这
座祭坛就在唱诗班那道通向中堂右侧的门户旁过,靠近圣母
像。这时,他刚做完弥撒要回去,听到几个老太婆围着弃婴
床七口八舌,喋喋不休,这引起了他的注意。
于是便向那个如此惹人憎恨、岌岌可危的可怜小东西走
了过去。一看到这小东西那样凄惨,那样畸形,那样无依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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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③ 指平民,这是中世纪对平民的贬称。
原文为拉丁文。
指采邑的隶属关系。
靠,不由联想起自己的小弟弟来,顿时头脑中产生一种幻觉,
仿佛看见同样的惨状:假如他死了,他亲爱的小约翰也会遭
受同样的命运,悲惨地被抛在这弃婴木床上。这种种想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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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涌上心头,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便一把把小孩抱走了。
他把小孩从麻布口袋里拖出来一看,确实奇丑无比。这
可怜的小鬼左眼上长着一个疣子,脑袋缩在肩胛里,脊椎弓
曲,胸骨隆兀,双腿弯曲,不过看起来很活泼,尽管无法知
道他咿咿哑哑说着什么语言,却从他的啼叫声中知道这孩子
相当健壮和有力气。克洛德看见这种丑恶的形体,益发同情
怜悯,并出自对小弟弟的爱,暗自发誓,一定要把这弃婴抚
养成|人,将来小约翰不论犯有多么严重的错误,都会由他预
先为小弟弟所做的这种善行作为抵偿。这等于他在弟弟身上
某种功德投资,是他预先为弟弟积存起来的一小桩好事,以
备这小淘气有朝一日缺少这种钱币之需,因为通往天堂的买
路钱只收这种钱币。
他给这个养子洗礼,取名卡齐莫多,这或者是想借以纪
念收养他的那个日子,或者是想用这个名字来表示这可怜的
小东西长得何等不齐全,几乎连粗糙的毛坯都谈不上。一点
不假,卡齐莫多独眼,驼背,罗圈腿,勉勉强强算个差不多
人样儿而已 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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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卡齐莫多在拉丁文的原义是“差不多”的意思。
三 猛兽的牧人自己更凶猛
却说,到了一四八二年,卡齐莫多已长大成|人了。由于
养父克洛德·弗罗洛的庇护,当上了圣母院的敲钟人有好几
年了。而他的养父也靠恩主路易·德·博蒙大人的推荐,当
上了若扎的副主教;博蒙大人于一四七二年在吉约姆·夏蒂
埃去世后,靠其后台、雅号为公鹿的奥利维埃—— 由于上帝
的恩宠,他是国王路易十一的理发师—— 的保举,升任为巴
黎主教。
卡齐莫多就这样成了圣母院的敲钟人。
随着岁月推移,这个敲钟人跟这座主教堂结成了某种无
法形容的亲密关系。身世不明,形体又丑陋,这双重的厄运
注定他永远与世隔绝,这不幸的可怜人从小便囚禁在这双重
难以逾越的圈子当中,靠教堂的收养和庇护,对教堂墙垣以
外的人世间一无所见,这早已习以为常了。随着他长大成|人,
圣母院对他来说相继是卵,是巢,是家,是祖国,是宇宙。
确实,在这个人和这座建筑物之间存在着某种先定的默
契。他还是小不丁点儿,走起路来歪歪斜斜,东颠西倒,在
教堂穹窿的阴影中爬来爬去,瞧他那人面兽躯,就仿佛真是
天然的爬行动物,在罗曼式斗拱投下许许多多奇形怪状阴影
的潮湿昏暗的石板地面上匍匐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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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后,当他头一次无意间抓住钟楼上的绳索,身子往绳
索上一吊,把大钟摇动起来时,他的养父克洛德一看,仿佛
觉得好似一个孩子舌头松开了,开始说话了。
就这样,卡齐莫多始终顺应着主教堂渐渐成长,生活在
主教堂,睡眠在主教堂,几乎从不走出主教堂一步,时时刻
刻承受着主教堂神秘的压力,终于活像这座主教堂,把自己
镶嵌在教堂里面,可以说变成这主教堂的组成部分了。他身
体的一个个突角—— 请允许我们用这样的譬喻—— 正好嵌入
这建筑物的一个个凹角,于是他似乎不仅是这主教堂的住客。
而且是它的天然内涵了。差不多可以这么说,他具有了这主
教堂的形状,正如蜗牛以其外壳为形状那般。主教堂就是他
的寓所,他的洞|穴,他的躯壳。他与这古老教堂之间,本能
上息息相通,这种交相感应异常深刻,又有着那么强烈的磁
气亲合力和物质亲合力, 结果他在某种程度上粘附于主教堂,
犹如乌龟粘附于龟壳那般。这凹凸不平的圣母院就是他的甲
壳。
我们在这里不得不运用这些修辞手法,无非是要表达一
个人和一座建筑物之间这种奇特的、对称的、直接的、几乎
是同体的结合,故无须告知看官切莫从字面上去理解这些譬
喻。同时也不必赘言,在如此长期和如此密切的共居过程中,
他早已对整个主教堂了如指掌了。这座寓所是他所特有的,其
中没有一个幽深的角落卡齐莫多没有进去过,没有一个高处
他没有爬上去过。他一回又一回地只靠雕刻物凹凸不平的表
面,就攀缘上主教堂正面,有好几级高度哩。人们常常看见
他像一只爬行在笔立墙壁上的壁虎,在两座钟楼的表面上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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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这两座孪生的巨大建筑物,那样高耸,那样凶险,那样
叫人望而生畏,他爬上爬下,既不晕眩,也不畏惧,更不会
由于惊慌而摇摇晃晃。只要看一看这两座钟楼在他的手下那
样服服贴贴,那样容易攀登,你不由会觉得,他已经把它们
驯服了。由于他老是在这巍峨主教堂的深渊当中跳来跳去,爬
上爬下,嬉戏玩耍,他或多或少变成了猿猴、羚羊、犹如卡
拉布里亚 ①
的孩子,还不会走路就会游泳,一丁点儿的小毛
娃跟大海玩耍。
再说,不仅他的躯体似乎已经按照主教堂的模样塑造成
形,而且他的灵魂也是如此。这个灵魂是怎样的状态呢?它
在这种包包扎扎下,在这种粗野的生活当中,到底形成了什
么样的皱褶,构成了什么样的形状,这是难以确定的。卡齐
莫多天生独眼,驼背,跛足。克洛德·弗罗洛以极大的耐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教会他说话。然而,厄运却
始终紧随着这可怜的弃婴。圣母院的打钟人十四岁时又得了
一个残疾,钟声震破了他的耳膜,他耳聋了,这下子他的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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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可就一应俱全了。造化本来为他向客观世界敞开着的唯一
门户,从此猛然永远关闭了。
这门户一关闭,就截断了本来还渗透到卡齐莫多灵魂里
那唯一的一线欢乐和唯一的一线光明。这灵魂顿时坠入沉沉
的黑夜。这不幸的人儿满腹忧伤,如同其躯体的畸形一样,这
种忧伤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难以医治的了。我们还得再说
一句:他耳朵一聋,在某种程度上也就哑了。因为,为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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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意大利南部一个地区名。
让人取笑,他从发现自己耳聋的时候起,就毅然打定主意,从
此沉默不语,除非当他独自一个人时才偶或打破这种沉默。他
的舌头,克洛德·弗罗洛费了好大气力才把它松开来,如今
他自己却心甘情愿结扎起来。于是,当他迫不得已非开口不
可时,舌头却麻木了,笨拙了,就像一道门的铰链生锈了那
般。
假如我们现在设法透过这坚硬的厚皮一直深入到卡齐莫
多的灵魂,假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