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的选择-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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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式腊肠,粗裸麦面包,加瑞士奶酪,”我又说,“还有酸泡菜。”
“不要说了,斯汀戈,你要馋死我了!”她尖声笑着说,“走吧!”于是,我们途经希梅尔华丽熟食店,一路直奔公园。
第六章 内森的悉心照顾
内森通过他的哥哥劳瑞·兰道给苏菲弄了一付精美的全口假牙。他们在布鲁克林大学图书馆相遇后,内森很快确诊了苏菲的病情,尽管他不是十分专业,但他的哥哥却在治疗方面助了一臂之力。后来,在那个夏天的一个十分严肃的场合,我见到了劳瑞。他是福利斯特·希尔斯的一个泌尿科医生,有着十分丰富的临床经验。他大约三十五六岁,在那一领域中已 卓有成就。他还在哥伦比亚医科大学任教,对肾功能的研究使他在很年轻时便引起医学界广泛的关注。有一次,内森用一种十分钦佩的口吻谈起了他的哥哥。劳瑞也曾参军作战,获得过很高的奖赏。作为海军医疗救护队的一名上尉军官,他在神风突击队袭击停靠在菲律宾附近海面的航空母舰的那次战斗中表现得十分英勇,以极其精湛的外科技艺为自己赢得了一枚海军十字勋章——这种嘉奖通常不授予医务人员(尤其是一个踏进反犹的海军军营的犹太人)。1947年,人们对战争与荣誉还记忆犹新,能产生共鸣。对内森来说,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苏菲告诉我,内森在图书馆里把她救起之后,她很久都不知道他叫什么。让她铭刻在心的是他在第一天里的温柔体贴,以后也是这样。或许是因为刚开始时,她只记得他弯下身来,轻声对她说:“让大夫来处理这一切吧。”她无法分辨那是否是玩笑话,所以她以为他就是一个医生。那时,他用手臂搂着她,让她靠在他身上,坐出租车回耶塔公寓,一路上不停地悄声说着一些安慰话。“我们会把你重新组装好的。”她记得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这样说道。她的唇边露出一丝笑容,这是她晕倒后第一次想笑。“你不能再像这样晕倒在图书馆里,把别人吓得半死。”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亲切,宽厚,让人踏实的东西,他的存在能让人一下子放了心。他们回到她的房间(午后直射的阳光把房间变得又闷又热,她又一阵眩晕,一下子倒在他的身上)。他轻轻地帮她解开衣扣,把弄脏的衣服脱下,然后把她慢慢地扶到床边让她躺下。她只穿着一件背带式内衣躺在那儿,感觉好多了,头也不晕了。她的两眼向上看着,想对那张陌生的脸挤出一丝笑容,可她觉得十分困倦,全身无力。“我怎么那么累呢?”她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在问他,“我这是怎么了?”她仍然以为他是个大夫。当他用一种悲哀的神情默默地注视着她时,她还以为他在做诊断。直到后来她才发现,他是在看她手臂上刺的数字。她赶紧想用手去蒙住它(真怪,她已很久不在意这些数字了),但他抢先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开始为她把脉,就像他在图书馆里做的那样。他有好一阵子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握着她的手,令她觉得十分安全。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安慰的话,话里带有玩笑的口吻:“医生认为你需要服用大剂量的药,为你美丽、苍白的脸庞增添一些颜色。”“医生”又来了!她平静地进入梦乡。但只过了几分钟,她又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医生不见了。
“噢,斯汀戈,我记得很清楚,有相当一段时间我感到很痛苦。你瞧,这多奇怪!我甚至还不认识他,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我仅仅和他相处了一个小时,或许还要更短一些。现在他走了,我却有了一种伤痛。这伤痛很深很深,我惟恐他不再回来,害怕他会永远离去。这就像失去一个很亲的亲人的那种感觉。”
一种罗曼蒂克的幻想出现在脑海里,我忍不住问她是否陷入了情网。我问,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奇妙的一见钟情呢?
苏菲说:“不,我不太肯定——但那时不会是爱,我想不是的。不过,也差不多吧。”她顿了一顿,又说:“我也不知道,发生这种事真是太愚蠢了。这怎么可能呢?与一个男人相处不过四十五分钟,而他离开后,竟然会产生空虚的感觉!我真是疯了!你不这样认为吗?我疯了似的想他回来,简直想极了。”
我们俩的午餐是一种随意挪动的野餐,在希望公园的每一个阳光充足或阴凉避光的角落里,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我已记不清我和苏菲一起共享过多少次这样的野餐——肯定有六七次,或许更多一些。也记不清我们曾在哪些岩石的缝隙、僻静的幽谷和无人的小径旁,打开浸透油渍的牛皮纸袋,摆上半品脱装的海豹牌牛奶和那本《奥斯卡·威廉姆斯美国诗集》。我试图为苏菲补上在诗歌方面的正规教育,正如几个月前那位胖胖的斯坦老师所做的那样。这本诗集成了我们的教材,里面的许多书页已印上手指印,并且还折了角。只有一个地方让我记忆犹新。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绿草茂密、延伸到一个湖中的半岛,平时无人光顾。那里有一群天鹅,大约六只左右,看上去十分好斗。它们在芦苇丛中潜行,不时摇摇摆摆来到草地,到处东张西望,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叫声,争相抢吃着我们掉在草坪上的面包屑和别的食物。有一只母天鹅个头很小,不像别的天鹅那么敏捷,眼睛还受了伤——毫无疑问,那是布鲁克林某个凶残的两足动物的战果,这使它带有一种盲眼的淡然神态。这让苏菲想起了住在洛兹的表兄泰德乌兹,他十三岁时便患白血病死了。
我无法进行这种拟人的想象,自然无法理解一只天鹅怎么会与人相似。但苏菲发誓说他们像得要命,并开始叫它泰德乌兹。她从纸袋里拣出碎面包屑向它扔去,一边用波兰语对它小声咕哝着什么。我还从未见到苏菲发牌气,但她被其他天鹅专横、霸道的行为和贪得无厌的样子激怒了。她用波兰语冲着那只肥大的天鹅诅咒着,威吓着,以使泰德乌兹能吃到更多的残渣剩食。她如此强烈的举动令我吃惊。那时,我没有——也不可能把对弱者的保护与她的过去联系起来,但她为泰德乌兹的所做的一切既可笑又令人吃惊。尽管如此,我描绘这幅“苏菲与天鹅”画面还有着别的也是个人的动机。我现在才明白,在那个“半岛”,那个夏日的午后,发生了这小小的一幕后,当落日的余晖照耀着我们身后的海湾大桥和孟桑赫山岗时,苏菲用一种混杂着希望与绝望、但多半是绝望的声音,向我讲起了她与内森在最近那些令人震惊的岁月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她崇拜他(即使她对我诉说时仍然这样),把他看作救命恩人;但同时,他也正在将她领上毁灭之路……
那天,一小时后,他又回到她的房间。这让她松了一口大气。他来到她的床前,用那双温柔的眼睛又一次盯着她说:“我想让你去见见我哥哥,好吗?我刚才去打了几个电话。”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在她身边坐下。“你为什么要带我去见你哥哥?”她问。
“我哥哥是医生,”他回答说,“一个最棒的医生。他能帮助你。”
“可是你……”她欲言又止,“我以为……”
“你以为我是医生?”他说,“不,我是个生物学家。你现在感觉如何?”
“好些了,”她说,“好多了。”这是真的。她的确好多了,她想是因为他的出现。
他带来一个杂物袋。他打开它,麻利地把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然后放在她床头的一个平板上。她平时用这平板作餐台的。“喏,这是吃的。”她听见他说。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因为他又开始逗乐。他突然用一种意味深长的华丽的依地语,一边摆放一边念叨着那些瓶瓶罐罐的名称,脸上是弗兰特布西老店员般的表情,木讷无神,神经兮兮。他让她想起了丹尼·凯茨(她看过许多次,是她所看过的电影中让她着迷的极少的人物之一),还极富创造性地加以夸张。他停下来后,她还在无声地笑着。他转身对着她举起一个贴着白色标签的罐头,那标签已被冻出的霜珠打湿了。“马德里肉汤,”他用平常的声音说,“我发现了一家小杂货店,他们冰冻贮存这东西。我想让你把它吃下去,这样你就能游上五英里,像埃丝特·威廉斯一样。”
她发现自己有了食欲,空空的肚子一阵痉挛。他把肉汤倒在她那只廉价的塑料碗中。她用肘支起身体,愉快地吃了起来,细细地品尝那胶冻状的肉汤,凉凉的,有水果馅饼的味道。最后她对他说:“谢谢,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当他在她身旁坐下时,她又感觉到他目光中的那股力量。他有好一阵子没有开口,尽管她信任他,可还是感到有些不安。终于他开口说道:“我敢拿一百美元来打赌,你患有严重的贫血症,可能缺叶酸或是B12,但最可能的是缺铁。宝贝儿,你最近吃得好吗?”
她告诉他,除了最近几周处于半绝食状态外,她在过去六个月的饮食一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好得多。“但我有个问题,”她解释说,“我不能吃太多的动物脂肪。但别的还行。”
“这就是缺铁的原因。”内森说,“从你讲的情况看,你摄入的叶酸和B12足够了。人对这两种东西的需要只是一点点。然而铁却是十分麻烦的事。你一旦缺铁就很难补上。”他停了下来,也许是因为她脸上的焦虑神情(她为他的话感到困惑不解),赶紧冲她一笑:“这种病其实很容易对付,一旦你抓住了它。”
“抓住?”
“就是说如果你明白了病因所在,就很容易治愈。”
不知什么原因,她不好意思问他的名字,尽管她很想知道。当他坐在她身旁时,她偷偷瞅了他一眼。他的脸一看便知是犹太人——这绝不会错,脸上的线条均称,隆起的鼻子十分端正,眼睛闪闪发亮,充满智慧的眼神一会充满幽默,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