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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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一次,我们还看到你,你的照片。”
李然迅速抬起头。
“在地铁站里,我和蒙蒙看到了你那本摄影集,有个最无聊的名字,叫什么《来自另一世界的风》,第一页有你和杜小彬的合影。她看着照片里的你,我应该怎样描述她的目光?好像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好像世界上根本没有背弃和怨恨这回事儿。”
她的目光吗?他从来都知道的。
可是他不再能想像出她的样子,隔着时间的河,她的面容日渐模糊。他并不是经常想起她的,他太忙了,每次都在他以为他忘掉了的时候,她又那么鲜明地回来了,鲜明得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触摸到她的皮肤。
“小宗说,蒙蒙从不提我。”
“她提过一次。1995年,在你跟杜小彬结婚两年之后,蒙蒙第一次提到你,可是我没有想到,”——一根烟夹在李然指间,一动不动——“她跟我说:‘李然出差就快回来了。’”
手指不受控制地一抖,烟灰无声地散落,如同往事。
也许他心里一直指望她会等他。现在,他终于证实了,却没有感到一丝满足。
“李越,记不记得我原来在广州的那个女同学?”
“记得,是不是叫刘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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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他乡遇故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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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我们北大校庆,我才听老同学说起她,你绝对想不到,她跟她丈夫叛逃了。”
“怎么会?”
“因为她丈夫涉及多起经济犯罪。现在,他们应该在中美洲的哪个小国家,永远不能回中国了。”
“觉得内疚了?”
“也不是,听说她丈夫在外面很花,她也知道,可还是跟他走了。”
“女人对待婚姻的态度很奇怪,是吗?”
“不是奇怪,只是以前我不懂,而你,李越,你到现在还没有懂。”
“我?”李越点自己的鼻子。
“李越,”李然脸上有一种嘲笑的意味,“不用很爱一个人就可以维持一个婚姻的。”
——“可是如果你爱她,”他脸上嘲笑的意味不见了,“即使你明明知道会伤害她,你都没有权利放弃。”
李然在追悔。
但当他真的再次见到她时,他还是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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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曲终人未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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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定是个什么黄道吉日,有好几对结婚的,花园饭店一楼大堂用屏风隔成几个区,不接散客。
李然在走廊里等小梁和李越,他俩在总台结一个月签的饭单。一个小男孩儿咯咯地笑着从李然身旁跑过,后边,一个女子踩着高跟鞋追了上来,嘴里喊着“潘登,潘登。”她在离李然几步远的地方攫住了小男孩儿,亲他的小脸蛋,母子俩闹成了一团。
是母子吧?李然听到那小男孩儿叫“妈妈”。
当你被人长久地注视的时候你是会有感觉的,多少有点儿不自在,而且,目光也像光线一样有热度,你会觉得温暖,甚至,燥热。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她的后背上,又像一张网,罩住了她的手脚,周蒙握紧潘登的小手,转过脸去。
“蒙蒙。”李然脱口而出。
“你好。”周蒙直起身,微微颔首。
在多年的等待与准备之后,见到他,也不过说出最普通的两个字。
瞬间的对视,她先笑了,笑起来还是那么甜,让人心动也令人心碎。
“那是谁?”小梁问李越。
李越先是沉吟不语,然后锐声叫道:“蒙蒙。”后来居上,抓住周蒙的胳膊:“天哪,你怎么会在这儿?我简直不敢相信。”
心里笑李越激动的姿势,小梁在一边忙着打量,这就是——那个——蒙蒙?
人比照片显得艳丽,修饰完美,短发,简单的米白色裙子,一对小而晶莹的独钻耳钉,笑容可掬。
只听她一句句地跟李越解释——一个人回来的,刚回来两个星期,回来接儿子的,今晚是参加她丈夫一个堂姐姐的儿子的婚礼。
小梁偷眼瞄了下李然。
“妈妈,我要尿尿。”这时,她那个小男孩儿扭着小屁股说。
“我带他去吧。”李然说着伸出手。
“几岁了,小家伙?”小梁搭讪。
李越给他们介绍,其实早在西藏时期就在电话里通过话的,不过还是不提为妙。
对方却比想像中健谈多了。起初她显然以为他和李越是一对,差点没祝福他们,及至知道不是,又大讲单身的好处。说刚在美国分期付款买了辆“宝马”,她和丈夫最大的遗憾就是还没有离婚,因为只有单身贵族才最配“宝马”。
说实在的,小梁就没有见过比眼前这位说话更不得体的成年人。
她接着提到李然,嘻嘻哈哈地说:“他怎么能剪平头呢,太难看了。”对小梁说:“你以前没见过李然,十年前,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头发有这么长。”她用手比着自己的肩膀,“人比现在帅多了,很多女孩子迷他。”
李然带着小男孩儿从洗手间出来了。
她怔了一下,又笑了:“李然还挺耐心的,我从来没带我儿子上过厕所。”侧过头问:“李越姐姐,你们去哪儿?”
李越看了下表:“我没什么事儿,本来准备陪他们去见一个客户。还有时间,三楼有个吧台,我们去坐一会儿,蒙蒙,你方便吗?”
“我有什么不方便的?新郎新娘我都是今晚头回见,我把潘登交给我婆婆就成。你们看潘登长得像我吗?”
实在是不太像,不过小梁和李越都觉得有责任说像。
名字叫潘登的小男孩儿有点儿认生,圆眼睛骨碌碌地从一个人转到另一个人,只是不讲话也不叫人,一个劲儿拉着他妈妈要走。
小梁注意到李然几乎一声不吭,李然一向都不多话的。不过他是那种人,你也很少能感觉出来他的沉默。
等周蒙把儿子交给婆婆转回来,电梯口只有李然一个人。李然看到她说:“他俩先上去了。”
她点点头。
一前一后走进电梯,电梯无声地阖上。
就在电梯阖上的最后一个瞬间,两个背影轻柔地拥抱在一起。
小梁向李越发表观感:“……跟照片上完全是两个人。”
“是吗?”李越很感兴趣,“我觉得她变化不大,皮肤还是那么好。”
“你不觉得吗?”小梁谨慎地选择措辞,“她讲话有点儿夸张。”
“我想她是紧张吧,你不了解她,她是个很脆弱的人,而且……”
“他们来了。”小梁眼睛看着入口站起来。
“冰水,加很多冰的冰水。”周蒙坐下来先对侍者说。
单从面部表情上看,她并没有一点儿紧张的样子啊。
“蒙蒙,告诉我,皮肤怎样才能保养得这么好?”李越拧她的面颊。
“睡懒觉,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在早上九点钟以前起来过,选课都选在十点钟以后。所以到今年秋天我才能毕业呢。”
“你是学什么的?”小梁说不出的反感,他们从国外回来的人都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我?最枯燥的,统计,可是好找工作。我将作为我们班的第一名毕业呢。大概没有人像我,在美国四五年了一个硕士还没有拿到,不过虽然来得慢,只要我做就尽量做到最好。知道我现在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年薪十万,”小梁咧咧嘴,“——美元?”
“才不,我最大的理想是退休,有时候真的觉得好累。”
三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年头,谁不累啊。
“不过也有享受的时候,”她嘴角微微一斜笑了,“我在美国最享受的一件事就是在高速路上一边开快车,一边听CD盘里,一首喜欢的歌来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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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曲终人未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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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李然以一种迟疑的神情提醒她,“你晕车啊。”
“生了潘登以后就不晕了。”她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对李越说,“也许过两年,要是我婆婆还能帮我带的话,我会再生一个,我真想要个女孩。”
“如果真的是女孩儿,我申请当干妈。”李越举手。
“当她第一次恋爱的时候,”周蒙声音笃定,“我要给她最详备的意见。”
李越点头应和:“按轻重缓急,分一二三四,制表,打印。”
两个女人相视大笑。
小梁怎么觉得两个女人的话,其实都是说给李然一个人听的。
“还是那么任性,一点儿没变。”李然轻轻说了一句。
这是周蒙听到过的最不公平的话,却没有反驳。
也不知道该怎样反驳,事实是,她既没有戏剧性地摇身一变成了女强人,也没有在琐碎的生活中成长为一名憔悴的妇人。
小梁小声跟李然商量待会儿见客户的事儿。
“你们去干你们的正事儿吧,真的,有李越姐姐陪我呢。”周蒙赶他俩。
李越说:“你们快去快回,我正好带蒙蒙到楼上工作室看看。”
“你们工作室就在楼里?”周蒙及时咽下一句话——刚才怎么不告诉我?
李然看着她,刚才,就在刚才,在电梯里。
她对他说:“我原谅你,”黑眼睛平坦地凝视着他,“我只是不能再相信你。”
“我知道。”
他接着她的话,不过是话出口了,他才真的知道了。
“蒙蒙,你哪天走?”李然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
“明天下午的飞机,东航的,要在上海住一晚。”
他微微躬下腰。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包括李然自己,那是他对她的告别。
电梯刚下到一楼,小梁打了下自己的脑袋。
“我把合同落在桌上了。”
“我在车里等你。”李然说着只管往外走。
小梁回到三楼吧台,一抬眼,站住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很难相信一个人的表情气质在几分钟内会迥然不同。
隔着几张桌子,周蒙一手握着杯子,一手托着下巴。
也没有别的什么,她只是非常安静,有一种超然物外的美,让人回想起她从前的少女时代。
这样的不同,难道说,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他的存在就意味着对她的伤害?
“李然住工作室。”李越摁开电梯,“十五层。”
“在我的想像中他应该住别墅,有游泳池、美女陪伴。”周蒙嘴角挂着笑。
这也是李越原先的想法,她甚至跟李然打听过:“你的那些女朋友都藏到哪里去了?”搞得李然挺恼火:“你真以为我是花花公子?”
“你总不能说你是住家男人。”李越抱着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