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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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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没哭,这就不好办了。”
李越火了:“怎么?你还盼着她为李然哭啊?就是不该哭,李然不值得她流一滴眼泪。”
小宗一句话就让李越消气了:“不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是伤心不伤心的问题。她要是伤心,那最好还是哭出
来,不然,可落下疤了。”
蒙蒙伤心吗?这还用问吗?
她只是异常安静。
李越哑了,小宗可得意了,摆出一副心理分析大师的派头垂问道:
“周蒙都说什么了?”
旁边他老婆吴蔚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你,没完了?”
“也没什么,她就说她想睡觉。”李越沉声道。
“睡觉?我不信她现在睡得着。”
话说到这儿了,电话两头的两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不祥的念头:小姑娘可别想不开。
“小宗,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打完了再给我打过来。”
吴蔚不满地瞟了老公一眼,没言声。吴蔚跟小宗相反,吴蔚是君子寡言。
不到五分钟小宗的手机又响了。
“我一直打,她家的电话一直就占线,你说,她会不会是在给李然打电话?”李越急慌慌地说。
“不可能,她根本找不到李然,我都找不到李然。”
“小宗,我不太放心。”
门打开了,周蒙苍白着脸出现在李越和小宗面前。
“我要去北京。”她的嘴唇直哆嗦。
“好好,我去帮你买火车票。”小宗安慰道。
“不,飞机,我妈妈我妈妈……”她哆嗦得简直没有办法说下去。
李越赶紧把她扶到沙发上,下死劲儿搂着她,好一会儿才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周蒙的妈妈手术之后昏迷不
醒,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
李越和小宗对了下眼色,心里都是暗暗叫苦:早知道,李然结婚的事儿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她。
不必叫苦,从另一个角度讲,时机选得恰到好处。唯有过度的痛苦才有麻醉的效果。

………………………………………
第十章:逝(3)
………………………………………

从江城到北京的飞机是早晨八点半的。
不到七点,李越就听见周蒙起床的声音。李越昨晚没敢走,在周蒙母亲房里睡了一夜。
李越本是和衣睡的,这会儿一骨碌就爬起来了。
客厅里一股呛人的烟味,李越踮着脚走到厨房门口一看,屋角扔着两捧花,一捧是已经枯萎了的红玫瑰,另一
捧是黄色的康乃馨,还没有开败。蒙蒙正在水池里烧东西,可以想像她烧的是什么,也可以想像到她此时的心
情。
这是女孩子的伤心一刻,不过此时,周蒙丝毫感觉不到伤心,她没有心理空间为李然感到伤心。
比起生死,感情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李然对她说过,“你不会失恋的,咱们可以打赌。”现在看来,这个赌局她是胜了,这份感情她是输了。
她回过头来看着李越,李越却不忍直视她。
“我妈妈不会有事的。”她又说了一遍,“我妈妈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再过几个小时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我妈身体一直特好,她从来就没病过,她进的是最好的医院,给她动手术的是最好的医生,前天我妈还给我
打过电话呢。”周蒙打开水龙头冲掉灰烬,声音低了下去,“可是,我刚才给家里打电话,家里怎么没人呢?

“别担心,他们一定是到医院陪你妈妈去了。”
小宗来了,他带来了机票。
“你俩吃早饭没有?没吃?”他看看周蒙,“空腹坐飞机更容易吐。”
周蒙摇摇头。
小宗从口袋里拿出德芙巧克力,递给两个女孩子。
“昨晚我给你哥哥打过电话了,他会去机场接你。”
“我妈怎么样?”
“你爸在医院陪着呢,病情没有继续恶化。”
周蒙脸色缓和了点。
“那要没什么事儿,咱们现在就走吧,对了,蒙蒙,你先吃两片‘晕海宁’,你哥说你晕机。”
周蒙一仰脖把药吞下去了,平常她吃药可没这么利索,嗓子眼细,不知要用多少水送呢。
李越手快,给她倒了杯水。
喝水,能稳定人的情绪。
临出门,周蒙把地上一个小背包交到小宗手里,垂着眼说:
“你给他吧。”
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没有提过李然的名字。
李越瞥了眼她的手,戒指不见了,手镯也不见了。
在机场,目送周蒙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走廊里,李越长叹一声:“真可怜,不知道她妈妈现在脱离危险期没有
。”
小宗低下头:“她妈妈,昨天上午就去世了。”
“不可能!”
“李越,再告诉你一次,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小宗又说,“他哥哥本来准备亲自来江城接她的,不敢在电
话里告诉她。”
“天哪,蒙蒙今天早上还一遍遍地跟我说,她妈妈不会有事的。”
“所以讲啊,人生无常。”
李越红着眼圈骂了一句:“李然这个狗娘养的。”
小宗垂头丧气地说:“周蒙的哥哥也是这么骂的。”
在首都机场见到哥哥周离,周蒙没有哭。哥哥流着泪告诉她母亲的死讯,周蒙还是没哭;从机场到医院一路上
周蒙都没有一滴眼泪。
在医院的太平间,一见到父亲,一看到母亲的遗体,周蒙哭了,号啕大哭。
那种委屈是从来没有过的,那种痛失是未曾经历过的。
是哭母亲,也是哭她自己,她完了,什么都完了。
也许,她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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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劫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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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蒙第一次去学校总务处领班级用具,总务干事瞟她一眼,爱答不理地说:
“叫你们班主任来。”
周蒙答:“我就是班主任。”
她是班主任,江城四中初一(二)班的班主任。
1994年9月,周蒙大学毕业,分到省重点中学江城四中作语文老师。
不开玩笑,她现在教两个班的语文,一周的正课加辅导课一共有十六节,课最多的一天,她要上四节课。周蒙
最盼上作文课,因为不用讲话,可是学生写完作文她要改啊。刚当老师,人笨,看学生作文都是一个字一个字
地看,错别字、乱用标点符号、句子不通、词不达意,改得她头昏脑涨。
别忘了,她还是班主任呢。别的日常琐事不说,当班主任,每天早上七点就要到班上监督学生上早读。周蒙骑
自行车上班,从她家到位于市中心的四中她最快也要骑二十分钟,那就是说,即使不吃早饭她至少也要在六点
半起床。
六点半,高中毕业以后,周蒙就没这么早起来过。
只有一两次,还是因为李然的缘故,她的大脑皮层过于兴奋了,以致彻夜失眠,早上五点多就能爬起来。
开学不久,一个星期一的下午,周蒙正在给学生讲语法:名词。
转身之间,她注意到,窗外有一个男人,注视着她。
不是李然,她知道,可她不由得想到了他。他去西藏以前,有一次出差回来跑到师大来找她,她在上课,他就
站在教室的门外,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她。幸亏不一会儿就下课了。他在看她,她的同学们都在看他。
趁学生做练习的时间,周蒙从教室里出来了,窗外的那个男人是小宗。
第一句,小宗也是这么说:“我刚回来。”
小宗刚从日本回来。
还是年轻啊,恢复快,可塑性强。——刚才,从窗口一眼看到站在讲台上给学生讲课的周蒙,小宗就这么想。
周蒙穿的是一身浅杏色套裙,乌黑的短发齐耳,面带微笑,讲起课来连说带比画的,挺投入。有学生在下头讲
小话,她立刻像模像样地瞪了过去,不过,就是瞪人,那表情都显着明丽动人。小宗心里嘀咕,他要是那个小
男生,可禁不起她这么一瞪两瞪的,搞不好就会暗生爱慕。
可她从教室出来,跟他打招呼的时候,眼睛忽地就红了,不过,也许是他看错了,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又
显得特别清澈。
“挺像那么回事啊,周老师。”
周老师还有点儿腼腆,笑笑,没说话。
“给你带了个日本小人偶,打开看看,跟你长得一个样儿。”
“谢谢。”周蒙手托着包扎漂亮的礼品盒,并没有打开。
“对了,中午你有地儿吃饭吗?”
“我自己带饭。”其实,周蒙中午经常不吃饭。
“带饭多麻烦,去我们单位食堂吃吧,物美价廉。又不远,就隔两栋楼。”
“我该进去了。”教室里的学生已经骚动起来,几个捣蛋鬼贴着窗户往这边看。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天地良心,直到此时,小宗还是把周蒙当作李然的女朋友,不,遗孀,更不对。总之,他对她没有一点儿说不
清道不明的念头。
就是觉得她怪可怜的。
下午,开完班会,周蒙回到语文组办公室。高中部的几个老师还没有走,这很难得,高中部的老师是很忙的,
他们在校外兼着各种高考辅导班的语文课。周蒙听他们议论的是学校分房的事,这跟周蒙没关系。当初省重点
四中之所以放弃了好几个优秀毕业生选了周蒙,就为着周蒙不要房。那些优秀生也没人敢要一套,只是要一间
,可是四中的领导有长远眼光,现在是要一间,以后还不是得给一套?
明天又要上作文课了,周蒙还有半个班的作文没改完,她不想拿回家改,一天都卖给学校了,回到家只想往床
上躺。
周蒙先泡了杯热茶,还没等她坐下来改作文,喜欢跟她这个小字辈开开玩笑的章老师发话了:
“小周,你要现在就结婚,也可以跟学校要房。”
周蒙笑笑说:“我们家房够住了。”
“小周有男朋友了吧?”语文组组长田老师问,说实在的,作为一个精力旺盛的中年女性,这个问题在她舌头
上滚来滚去的也有一个多星期了。
田老师一问,其他几个老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周蒙,都有一点儿好奇:新来的小周老师,挺漂亮的小姑娘
,工作也不错,每天骑个车独来独往的,好像没有一点儿社会关系。
“我男朋友在外地。”
周蒙端着茶杯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作为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谈起自己的男朋友,她的神情未免太正经严肃了点,没有人会试着再问下去。
周蒙骑车回家的时候已经八点了。要么早一点要么晚一点,她最怕黄昏的时候挤在车流里往家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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