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的位面:厄休拉的幻想游记-第2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在恩纳·穆穆伊语中,每个音节只有一种写法。但它不是一颗鹅卵石。它是语言长河中的一滴水。
学习恩纳·穆穆伊语就好像学习如何编织水滴。我确信,即使是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学习这门语言也不会比我们学的时候更轻松。但是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所以这不是个问题。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我们不同,我们的方式就如同一匹比赛中的赛马那样,从此处开始,到彼处结束。他们生活在时间的中心,就好像海星的生活是以它自己为中心。就好像太阳在它自己光芒的中心。
我对这门语言所知甚少——虽然我方才所做的关于dde这个音节的专题论述似乎有着相当强的学术性,但事实上我确实所知甚少,而且就算是我所知道的内容,也不能确保其正确性。我仅有的知识都是来自于儿童的。孩子们使用单词的方法与我们较为接近,他们有可能会用不同的句子来表达同样的意义。但是孩子们一直都在学习:在十岁左右的时候,他们开始学习读书写字,这时他们所说的话就越来越像成年人说的了;等到他们十四五岁时,我就很难听懂他们在说什么——除非他们让刚学会说话的幼儿对我说话。他们经常这么做。人们一生都在学习如何读写。我怀疑这不仅仅是学习已有的字符,还包括发明新的字符,以及新的字符组合方式——那些美丽的、充满意义的字符图案。
他们是很好的园艺家。他们种植的东西基本上可以说是在自行生长,因为这里没有杂草,也没有害虫,所以不需要除草杀虫。不过,你也应该知道,就算如此,在一个种植园里总还是有些事情要做的。在我居住的村庄里,总是会有人在种植园或树林中工作。不过,没有一个人会让工作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工作结束之后的下午,他们会聚集在树荫下,嬉笑着交谈着,进行他们那种极其漫长的谈话。
他们的交谈经常会被附近其他人的背诵和朗读打断。也有些人根本没有去交谈,他们一直在读或写。有很多人每天都在薄纸上写字,当然,他们写得非常慢。写好后,他们会将这张纸送到其他村民手中,互相传递,每一个拿到这张纸的人都会大声朗读上面的字。也有些人会在村中的工场里加工一块宝石,用金线、猫眼石、紫水晶之类的材料制作头饰、胸针、复杂的项链,等等。这些首饰做好之后,也会在村民之间互相传递,人们轮流戴上这首饰,但没有人会将它留在自己手中。在村庄中也有一些贝壳钱币,有时,某人会在赌博游戏中赢得许多钱币,则其他人会用一两个宝石首饰换回钱币,通常这个时候大家都会大笑并且互相嘲讽。其中一些珠宝首饰非常漂亮,极其精妙、复杂、奇特,也有些非常巨大的宝石项链,其形状像是超新星或互锁的螺旋。有些时候我也得到了首饰。那就是我学会“o be k'a dde k'a”这句话的原因。我会将这首饰戴上,过一会儿再交给其他人。其实我内心里是很想将它据为己有的。
后来,我终于意识到有些加工过的珠宝是一个句子,或一行诗。也许所有的珠宝都是。
村中的乡学设在一株坚果树下。温暖多云的天气永远不会变化,所以你可以呆在室外。似乎没人介意我坐在学校那里听讲。孩子们每天都会聚集在这棵树下玩耍,不过,有时会有一个村民走过来,教他们一些事。大部分课程似乎都是讲故事形式的语言练习〖TXT小说下载:。。〗。教师讲一个故事的开头部分,由一个孩子继续讲下去,然后其他小孩再接着前面的同学讲。每个人都非常专注地聆听,准备随时接上去。根据我的分析,他们所讲的事情无非是村中的日常事务,相当沉闷,但有的时候也会出现转义,整个故事变成了一个笑话。如果有人创造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用词法或连接法,所有人都会非常开心——“宝石!”他们会说。有时会有一个比较正规的教师来到村庄里,讲授为期一到三天的课程,教孩子们读和写,然后这位教师又会前往附近的其他村庄。这个时候,青年人和一些成年人也会来到树下,与孩子们一起听课。我也正是因为听过课,才得以搞清楚在一段具体的文字中某个单词该作何理解。
村民们从未试图询问关于我本人的问题,包括我是从哪里来的,等等。他们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好奇心。他们亲切、耐心、慷慨,与我共享食物,还送给我一栋房屋,让我和他们一起工作,但他们对我不感兴趣。或者,据我了解他们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除了那些日常的工作——照料种植园、准备食物、打磨珠宝、写字和交谈。但他们只会两两交谈。
对我来说,他们的语言太过复杂,因此他们很可能认为我是个智力残障人士,正如所有来到这个位面的外人一样。我也曾做过最平常的学习语言尝试:交换单词。拍打着自己的胸口,说出自己的名字,同时好奇地看着你面前的人;或者拿起一片叶子,然后说“叶子”,同时充满希望地看着你面前的人……他们完全没有反应。就连小孩也都是一样。
据我了解,恩纳·穆穆伊人没有名字。他们相互之间的称呼从来不是固定的,而是根据长久的或临时的血缘关系、抚养与依赖关系、当时的具体情况以及无数种不同的社会联系和感情纽带而确定的。我可以指着我自己,说“劳伦”,但是这不能表达以上的任意一种关系。
我猜,我所说的语言在他们听来不过是一个白痴发出的噪音。
除了他们自己之外,他们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会说话。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其他的东西就连感觉能力都没有,智力就更不用说了。在他们的世界上只有一种语言。他们将我视为一个人类,不过是一个智力有缺陷的人类。我不能说话。我不能将那些单字恰当地连接起来。
我在机场的时候身上带着一本杂志,是美国某个自然环境保护协会的出版物。我把它也带到这个位面来了。有一天,我将这杂志拿了出来,递给正在聊天的村民们。对于上面的文字,他们完全毫无兴趣,更没有提出任何有关的问题。我确信他们根本不认为那是文字——二十多个黑体的字符反反复复、无穷无尽地重复出现,而且都是一行行地直线式书写,这与他们那种非凡的旋转蔓生状文字和互锁的复杂花纹式文字没有丝毫相近之处。但他们对那些图片很感兴趣。这本杂志上面有很多彩色的动物照片,都是那些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珊瑚礁和其中的鱼类、佛罗里达美洲狮、海牛、加利福尼亚秃鹫等。村民们传看了这本杂志,从其他村庄来到这里做生意和交谈的人们也要求得其一窥。
后来,那位正规的教师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又将这杂志给她看了。她询问了我一些关于上面图片的问题,这也是唯一一次有某个恩纳·穆穆伊人试图问我问题。我想,她应该是在问:“这些人是谁?”
要知道,在他们的世界里,除了他们本身之外没有其他的动物。只有一些渺小的、无害的蜜蜂和苍蝇,它们为各种植物授粉,并分解有机物。所有的植物都是可食的。仅有的一种草本植物属于谷类,其谷粒富含营养。木本植物则有五种,全部都可以产出水果或坚果。其中一种是常青树,其木材可供建筑,坚果可食。另有一种分布非常广泛的灌木,它们出产用于纺织的类似棉球的东西,其根茎可食,叶子可用于泡茶。除了必需的各种细菌之外,这个世界上的动物和植物种类加起来顶多只有二三十种。所有这些生物,包括细菌,都是“有用”且“无害”的——对人类而言。
这里的生活是一种经过精心设计的工程学产品。确实是个乌托邦。它拥有所有人类需要的东西,人类不需要的东西则一样都没有。美洲狮、秃鹫、海象——有谁需要它们呢?
《罗曼的位面手册》将恩纳·穆穆伊人描述为“退化了的,古代伟大文化的残留后裔”。罗曼刚好把事情说反了。在这个位面上,真正退化的是古代文化本身。所谓的“古代伟大文化”本来拥有一种广阔、富饶、极其丰富多彩的生活方式,就像我们这个世界一样。但他们将它缩小成了可怜的一点点。
我很确定,这件可怕的事情所发生的年代一定是在那些废墟毁灭之前。他们那些拥有发达科技和各种有用发明的祖先剥夺了他们观察这个世界原本模样的权利。那些祖先说,我们的世界充满了疾病、天敌、废物和危险——可怕的细菌和病毒总是试图感染我们;在我们饥饿的时候,有害的杂草却越来越茂密;那些携带着毒物和瘟疫,并且又毫无用处的动物还在与我们争夺空气、食物和饮水。他们说,这个世界对于人类来说太难以生存了,对于我们的孩子来说太难以生存了,但是我们知道怎样将事情转变过来。
所以他们就这样做了。他们消灭了所有没有用处的生物。他们将一个极其复杂的样本简化为一个完美的样本。整个世界成了一个绝对安全的看护室,一个主题公园——在这里人们除了享受生活之外,什么都不需要做。
但是,恩纳·穆穆伊人比他们的祖先更聪明,至少是在某些方面更聪明。他们用某种无限复杂、无限丰富而又没有任何逻辑用处的东西,将这个世界又变得复杂了。他们用的就是语言。
他们没有任何可以表现的艺术。他们的陶器,以及其他所有东西上面的装饰都只有那些美丽的文字。他们仅有的模拟整个世界的方式就是将单字放在一起,它的意义就在于,让单字以一种极其复杂、永远都在改变的方式互相关联,形成一些以前从未出现过的花纹和图样,这些美丽的形式只能存在短暂的一小段时间,然后又转化为其他的形式。他们的语言是他们自己的繁茂而又不断变化的生态环境。他们仅有的丛林和荒野都在他们的诗歌当中。
正如我所说,我那本杂志中的动物图片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他们凝视着那些动物,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