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行-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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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正平顿时回想起前几个月,确实因为伤感同事的瘁然故去在饭桌上唏嘘,没想到宁一刀留了心。他又惊又疑,追忆起宁一刀五岁时,突然失踪的一件事。正当夫妻二人焦急惶恐的时候,一个灰衣白袜的僧人将宁一刀送回家来,说宁一刀迷路,他路过顺便送归。还说这孩子聪明过人,只怕元气耗泄无度,容易夭折。夫妻二人便请教僧人让宁一刀恢复正常的法子。僧人表示可以帮宁一刀封印元气,不至于外泄,但需要一段时间才可以见成效。之后,宁一刀的行为越来越怪异,沉默寡言,有时候对着花草独处,自言自语。某个阴雨天,宁一刀蹲在落雨的屋檐下深深地望着枯萎的花朵,茎梗弯曲,湛蓝色的花瓣萎缩低垂,充满感情地用手指细抚花瓣上的绒毛,“一个人好比一朵花,总是要凋零的。”当时,宁正平写完一篇通讯,端起茶来抿了口,突然听到一个年幼的孩子说出这样感伤深沉的话,一口茶水呛在咽喉,连连咳嗽起来。
后来又无意中发现自己的书橱被人开过,细心留意,几乎每本书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一本史记上还有几个油指印,指膜幼小,不是宁一刀的是谁。天底下每个父母对子女的心思都是望子成龙,宁正平在妻子怀孕时,就抱着及早教育的目的,对胎儿进行胎教,期望孩子出世后,健康聪明。宁一刀的聪明却异乎寻常的过分了,甚至让他感到骇异。又加上之前一系列诡谲的事件,不得不使他提心吊胆,惟恐孩子有所不测。这些年来,孩子渐渐恢复了正常,回复了天真活泼的个性,但对于神秘事件的好奇心愈加强烈。所问的问题经常让宁正平瞠目结舌。面对问题,书自然是最好的老师,宁一刀对书的痴迷,远胜于他这个做父亲的。可是,孩子在看什么书,宁正平总很关心,经常乘宁一刀上学的机会,入室查看,从早先的《周易入门》,到今天的《卜筮正宗》,跨越的是几个阶段。这孩子到底怎么想?宁正平迷惘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宁一刀愉快地奔跑在路上,他是个英俊的孩子,体格正在拔高,两只黑漆的眼珠灵活生动,显得他又聪明又大胆。他善良正直,热爱生活,在他明亮的目光里,无论是灰暗的天空,冰冷的高楼,还是在晨风中摇曳的枯树,都因此新鲜、生气勃勃。
前面一个学生坐在路边的石坎上抹泪,是隔壁班的同学张喻。宁一刀慢下步子,好心地上前询问:“你怎么啦?”张喻噙着眼泪,委屈道:“有人把我的新衣服撕破啦!”宁一刀才注意到他身上一件时髦的衣服领口处撕开一道缺口。宁一刀诧异道:“为什么要撕破你的衣服?”张喻呜咽说:“我不知道,衣服是妈妈新买给我的。”他妈妈是个起早贪黑的菜贩,赚钱很辛苦。宁一刀激起打抱不平之心,握紧拳头,追问道:“他长什么模样?”张喻张着泪眼打量宁一刀,比了比个子,“他比你高半个头,皮肤黑黑的,样子很凶。”宁一刀心想,现在的小流氓还真是猖獗,当下帮他背上书包,安慰他道:“别哭了,回家叫妈妈用针线帮你补补就行了,一样还是好看。”张喻半信半疑:“是吗?”宁一刀扶着他的肩膀,和他同行,点头道:“当然是了!”
中午放学的时候,宁一刀由于值日,锁了门后才离开教室,人潮早已散尽,喧嚣的校园变得格外安静。来到校门口,见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拦在教五(3)班语文的张老师面前,他苦苦哀求着什么,而张老师显得极不耐烦。
那男孩突然跪了下去。张老师着慌道:“你这孩子,真是古怪!快起来快起来。”男孩低垂着头,一手兀自拉着张老师的裤腿:“师父,你收我做徒弟好么?”他抬起头,黑亮闪烁的眼睛充满了希冀。张老师努力地解他的手,一边说:“哎呀,你这孩子真是莫名其妙,叫你家长带你来学校报名注册吧。”男孩黯然道:“可是。。。我家没钱。。。”张老师怔怔,“那我就帮不上忙了,这是社会问题,应该交给社会去管理,你可以向上级主管部门反映自己的情况。”男孩的手无声无息地滑了下来,默然地站起身,眼光瞥到宁一刀,饱含着忿忿不平的神情。宁一刀友好地朝他笑笑。那男孩恶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抹了把脸,拔腿跑了,转眼消失在道路转角。
宁一刀摇摇头,心想真是个怪人。从学校到家有条近路,是条窄小的巷子,沿着墙是条浑黑的污水沟,几根班驳的木质电线杆子零落地插在两边的矮墙旁,杆上套着老旧的路灯,顽固地顶着脱漆的圆锥形灯帽,也不知晚上是否放亮。几株年老的古楝树张着浓阴点缀着清净的环境,常引得燕子在电线上起落呢喃。宁一刀迈步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往家里赶,妈妈中午会做什么好吃的呢?红烧鱼吧,蒜瓣葱姜,红白相间,用筷子夹一块鱼肉,放到舌头上,那该多惬意。宁一刀越想越馋,饥肠漉漉地加快步子。
突然听见阵幽幽的哭泣,宁一刀停下步子,张望寻觅声音的出处。角落的墙边露出半边衣服,宁一刀走过去一看,一个女学生蹲着身子靠墙抽泣。宁一刀询问:“你怎么哭啦?”女学生眼里泛着泪花,哽咽道:“有人弄脏了我的衣服。”宁一刀见她雪白的裙上被泼了乌黑的阴沟水,发出腐臭的气味。“真是过分!”他习惯性地抓紧拳头:“是什么人?”
“一个又黑又壮的男孩子,要比你高半个头。”她失望地哭起来,“你肯定打不过他。”
宁一刀霍然省悟,回忆起上学时张喻的遭遇,“原来是他,他往什么方向走了?”女学生伸手一指,“刚走。”宁一刀撒腿追去,一边回头叫:“回家洗洗就没事了,快回家去吧。”
巷子两边是灰色的粗陋墙壁,左转右转,九曲十回,宁一刀终于见到前路有个人影,正仰头看着一户居民家垂出墙外的果树枝,上面结满了累累的青柿。宁一刀怒喝一声:“你为什么要欺负人!”那孩子转头来看,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眼里闪着光,皮肤呈健康的黑色,一副强壮精明的神气,正是早先在校门外拦住张老师拜师的人。宁一刀一呆,有些意外地道:“是你。”
那男孩嘿嘿一笑:“怎么着,想找我练练?”伸手活动了下指腕,扳得关节咔咔响。
宁一刀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欺负人?”
男孩轻蔑一笑,“我做什么用不着向你解释。”他衣服款式陈旧,洗补得干净,似乎藏着一身的傲骨。
宁一刀不知为什么生不出气,反而有点同情对方,轻声道:“你想读书吗?”男孩像被针扎了一下,刺痛地看着他,眼里腾起股怒火:“你是专门来嘲笑我的?”
宁一刀诚恳地摇摇头:“不是,我没有半点嘲讽你的意思。”
男孩冷笑着看他:“那不是嘲讽是什么?”
“我想帮助你。”
“帮我?”男孩冷嗤起来,“你怎么帮我?”
宁一刀手里攥着的只有五毛钱,面对现实的问题,他力不从心,张张嘴唇,却说不出话。男孩冲地上呸了口唾沫,“我不需要谁帮,你也别假惺惺装好人,这次就饶了你,以后别再被我瞧见,见一次打一次。”解下衣服,包了几颗从树上摘下的柿子。
“你在偷东西。”
男孩眼皮也不抬:“我没有偷,我是拿,这么好的柿子光是挂在有钱人家里当做盆景欣赏不是太浪费了吗。”
“可你没经过别人同意就拿,就算偷!”
男孩轻蔑地看着他,仿佛讥笑他的天真,深沉地道:“所有的道理在饥饿面前都微不足道,我只知道我饿了,就要吃,如果你看不过眼,可以来拦我,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宁一刀其实也觉得摘几颗柿子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强烈的自尊心不能容忍对方轻蔑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般,“好,不管你偷还是拿,你必须向那个女孩子道歉!”
男孩包上衣服,打算离开,“凭什么?”
宁一刀再也压抑不住被轻视的怒气,挥出拳头,“凭我!”
男孩没有防备他突然袭来,肩头上受了一拳,包着的衣服抖散,柿子滚进了阴沟里。男孩发呆地看着没在污水里沉浮的果实,嘴唇抖动。宁一刀感到过意不去,刚想向他道歉。男孩转过头来,眼里凶光毕露:“你活腻了!”扑了上来。宁一刀感觉脸头上中了两拳,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响。当下也怒火中烧,扯住对方,两人扭打在一起。突然那男孩不动了,只是呼呼喘着粗气,他虎目冒着怒火,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打了吗?我生怕自己出手太重,把你打死了!”宁一刀怔怔地松开手,退开几步,懊丧地觉得自己落了下风,连胸襟都比不上此人开阔。
男孩爬起身,拍拍灰尘,到一边背起个粗布包裹,包裹里斜插着一把剑。
宁一刀用尽力气冲着他的背影喊:“我叫宁一刀,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孩走到远处,终于别过头来,小脸上满是坚决隐忍的神情,“我叫西门行。”巷尾有人扫了堆落叶焚烧,余烬的白烟充笼了空气。他语毕,大步进入巷尾的苍朦烟雾里,他年纪虽小,声音且稚,却有种豪情万丈的气势。宁一刀见他孤单伶仃的身影,慢慢在视线里模糊,消失。
他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可以做西门行的老师,教他读书认字呢?他拔腿追上去:“等等我,我有办法帮你了。”
正 文 少年宗师 第七章 我是你朋友
宁一刀累得气喘吁吁,也没追上西门行。他现在位于近郊的原野上,登上一个小土堆眺望四方,他知道西门行一定在左近的什么地方。前方有座坍塌了一半的土地庙,也不知道废弃了多长的时间,只有墙角的红漆还在提醒人们它曾有过香火鼎盛的风光。庙宇周围野草齐人高,各种昆虫在其中鸣叫,庙门已被人拆卸烧火,裸露出黑洞洞的空间。他踏上青石阶,立在门边,眼睛一时还不能适应庙内的阴暗。听见一声草叶悉索声,宁一刀警觉地道:“谁?”
这时候,他渐渐看清了所处的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