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内衣抚摸你-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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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草木抱牙,绵绵的春雨将珠海粘乎了几天,终于都放晴了。天气好转,久窝深居的人们便再也禁不住阳光的诱惑,三五成群地,或缓履散步,或减衣狂奔,久违的喧哗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天地间。人人都在各自进行着,也许很少有人发现,纷纭的人世中,拱北口岸广场的草地上,几棵稀疏寥寂的树下,一对母女正心无旁鹜,尽情地嬉耍着。
女孩约莫两岁,身着棉白色童装,脚踏一双粉色小鞋,齐耳短发,细看时,发现她竟有着一张如同经过27层过滤的粉雕玉琢的脸,眉线淡若弯柳,秀鼻微翘,眼睛纯澈黑白分明,白若明珠,黑若紫钻,淡红的小嘴,紧紧抿着。此刻,她正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在四处寻找着母亲抛至远处的空纯净水瓶。
幼儿的目力,自然是不及成年人的。女孩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透明的正反射着太阳光的塑胶瓶。女孩小嘴一动,撒开两腿,飞跑了过去,可能是心急,又或者是地貌不平的缘故,将要接近空瓶时,女孩跌到了,哭声尚未传来,这旁的母亲着急在先。
惊叫道“荷儿…”,边说着,边跑了过去将女孩一把抱起,谁知女孩晶莹剔透的脸上却并未见愁容,倒是忙坏了做母亲的,上看下看,这摸摸,那碰碰,心恐怀里的宝贝受了伤。我在那旁看着这一切,笑了起来。那少妇听到笑声,冲着我一瞪眼,责道“笑,你就知道笑,宝宝摔倒了你也不管,哼!”
我听到,笑意却更盛几分,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底里,一股难抑地暖流涌出,天地间,似乎只有我们存在了。
无须多问,那女孩,便是我何适两岁的女儿——何荷。两岁,两岁了,果然时光荏茬,弹指一辉,光阴如烟雾般散去,永不再返。
记得我小时候,问别人世界上什么最快?别人说宇宙飞船最快,说是眨一眨眼睛,就消失了。那时候我很信,尤其佩服告诉我答案的人。但如今,我似乎要推翻这一答案了,世界上最快的不是所谓的宇宙飞船,而是时间。我们都不曾察觉,我们每说一句话,每眨一次眼,每走一步路,每写一个字,每一个有意义或者无聊的动作,都花费了时间,时间就这样静悄悄地溜走了。而我又是在这匆匆逝去的时光中,看着宝宝一天天丰润,看着她的头发寸寸增长,看着她长出第一颗牙,看着她迈出第一步,看着她第一次小嘴一抿,稚嫩地叫了一声“爸爸”。
宝宝第一次说话竟然是先叫爸爸,有人抗议了。这人便是荷儿的母亲,小雪。生产过的小雪,除了在体形上较之前丰满外,并无太大的变化,可心理上,却不尽然。一切只因两年前那场变故。
雪父的刑期,是十年。这一切,小雪都归罪于我,而我那次做了今生唯一一件后悔莫及之事,便是在电脑删除雪父的帐薄后忘记清空回收站。那一晚小雪出去之后,我追到香州立交下见到的警灯,只是虚惊一场,那是一场简单的交通摩擦。而事实上小雪早已跑回了雪母住处,与我隔离一个星期之后,我心怀愧疚地将她接了回来。幸好她并未将真相大白于雪母,否则我绝无回头之路。人是接回来了,小雪却从此多是对我不闻不问,而我未敢有任何怨言,只是潜心照顾着她,直到宝宝出世,我心知只要宝宝一出生,我和她之间便有了沟通的桥梁,而我也清楚她心中爱的人依然是我,只是我的所作所为,将她推入了亲情与爱情交织成的痛苦的深渊。一年之后的宝宝满周岁时,小雪再次原谅了我。
雪母欲将酒楼交给我打理,但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何有其能接受?但人不能没有事做,我找到J,计划合伙注册一家代理公司,行业,自然是我们的老本行。因客户多在深圳及广州,我们将公司注册在了东莞。是以只有周末,我才能回到珠海。本担心这样会疏远我和小雪的距离,可事实上我发现这样一来却更让我们显得亲密无间,对待彼此时,心中更有爱意,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也许,这就如古语说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吧。
偶尔,我亦如往昔,独自坐上环城公交,绕过九州港,矗于海沿的巨石上。听着海风的耳语,看着浅滩边悠游的鱼群,心情随着远方海面上小黑点似的海鸟起伏。一个人独处,我会想起很多很多,想起多年前躇足在口岸地下商场那彷徨迷惘的小男孩,想起小莉曾给予我春的温暖,想起余艳方带来的夏的火热,想起那初恋时秋的肃杀,冬的凛冽。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不咎既往,今昔相伴的爱妻小雪,以及襁褓中的荷儿。想到此处,我总会展露笑颜,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撇下满地残红,从乱石中起身离开。身后哗哗的潮声,仿佛窥见了我幸福的心思似的,一拨响过一拨。
又到清明,暮雨纷纷,我和小雪冒着细雨,带着宝宝坐上大巴,回到了湖南老家。傍晚时分到家时,母亲早已倚在门掎上翘首相迎,见了我怀里的宝宝,母亲疼惜地抱过去,又是亲又是哄,爱怜之情,溢于言表。
次日一早,小雨仍然淅淅地盈落着,待到下午,雨势大敛。我们一行四人带上香烛,踏过路上一滩滩的浅水,来到山中,父亲的坟前。将坟头的杂草除去,修葺一番之后,我点上香烛,跪于坟前,一稽到底。父亲,我敬爱的父亲,儿子来看您了。父亲,直到今天,我终于知道了您的伟大。在此之前,我一直在问,究竟什么是幸福,我总以为,像我们这样出生贫苦,自小家中徒有四壁的人,一定要有钱,有了钱,就会拥有一切,包括幸福。可如今我明白过来,原来幸福并不是家中要有金库,而幸福只是这世界上你需要拥有别人,更要拥有别人的需要,只有别人需要你,你的生命,才会更有价值。
我的心,颤抖起来,像是脱缰之马,愈行愈远。为何人总是在失去后,才能明白珍惜的可贵?
晚上,小雪和母亲在堂屋,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逗着荷儿。笑声不断地传到楼上,而我正在翻箱倒柜,寻找着父亲留下笔记与书籍。从阁楼上搬下最后一个遍铺尘土的木箱,我打开一看,心中暗凛,这里装载的,却都是我幼年时代看过的一些小说,都是文言文的。由于阁楼干燥,书籍保存的还是比较完整,我欲随手捞起几本,箱盖忽然一沉,我右手一翻,一本两寸厚的书“砰”的一声砸到楼板上。
淡黄色的古书就这样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回音绕梁三周,终于消散而去,我惊动地心亦平伏下来。蹲下身,拾起那小说一看,却是曹雪芹与高鄂所著的《红楼梦》,不知何音,扉页已被破坏撕去,唯留下第一页便是正文,开端几行小字,正是《红楼梦》的开卷语: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蓦然间惊觉,人生,本就该如同这满纸的碎碎心语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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