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刀行-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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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涛脸色一变再变,沉声喝道:“看刀。”
“刀”字出口,刀已出鞘,如风卷残云般斩出。刀光淡淡一闪,就像是湖面泛起微光。他的刀的确很快,众人眼前一花,刀已到了任我杀的喉咙。
他的刀快,任我杀更快。轻风拂过,任我杀突然飞了起来,刀光未敛,他的左脚足尖不知怎么一转,已然勾住了刀柄。
这是什么武功?居然在一招之间就夺走了钟涛手中的刀!
钟涛脸色大变,左手一翻,击出一拳。任我杀左脚轻抖,那把刀竟然围绕着他的足尖在刹那间旋转了八圈。刀光流动,钟涛这一拳被迫撤回。刀光一顿,像一条毒蛇刺向他的咽喉。钟涛竟似不敢硬接,飞身暴退。那把刀竟像粘在任我杀足尖上一般,如影随形,紧追而来。
烛光中,钟涛的额头泛起一片微光,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突然间,“砰”地,他的背脊重重撞在坚硬的石墙上,一种巨大的痛楚从背脊蔓延开来,痛彻心扉。冰冷的刀锋,已在眼前。明知道这一刀可以刺穿他的喉咙,明知道这一刀可以把他活生生地钉死在石墙上,钟涛却已无计可施,只能束手待毙。
在死亡的边缘,他居然没有感到恐惧,一双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不远处的兰夫人,流露出无限的依恋。
兰夫人脸若冰霜,如水的眼睛却露出一丝媚笑。
她居然还笑得出来?钟涛心中一痛,这笑仿佛已变成了对他的蔑视。为了她,他放弃了荣誉,背叛了自己的发妻,现在,他还将付出生命,最后却只换来她的讥诮一笑?
“卟”地,这是刀锋刺体的声音。没有流血,没有惨叫,钟涛并没有死在自己的刀下。刀仍然粘在任我杀足尖上,刀锋却滑过钟涛的脖子,刺入了石墙。
钟涛只觉脖子一阵阴凉,僵在那里,连气都不敢喘。任我杀醉眼朦胧,昂首喝了一大口酒。
就在这时,钟涛突然狠狠击出一拳。性命攸关,他已完全失去温柔的杀人风度,这一拳阴险而毒辣。劲风方起,任我杀左足忽然一拉一推,那把刀立即横了过来,架在他的脖子上。
“别动。”任我杀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再好的刀,也认不得主人。”
钟涛本已击出的拳头,立即硬生生收了回来。
任我杀忽然笑了笑:“你懂不懂杀人的艺术?”
钟涛咬着牙,脸色发白。
“我不懂杀人的艺术,但我知道,杀人的方式不一定非要好看,只要有效就已足够。”任我杀脚尖一送,“卟”地,那把刀又已插入墙中。
任我杀再也不瞧钟涛一眼,回身就走,一转身,他就看见了一个人。
这人身材高大,俊朗的脸上隐隐泛着一层冷如冰霜的寒意,目光下垂,只是望着自己的手,手中有剑,剑长三尺,剑鞘古老。
他用左手轻轻抚摸着同样古老的剑柄,就像抚摸女人的胴体般温柔,过了片刻,突然抬头冷冷道:“我叫宋终,在很多年以前,有人叫我‘一剑送终’。”
任我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淡淡道:“你一剑送的是谁的终?你自己?还是别人?”
宋终居然没有生气:“我送的是别人的终。”
“难道你也懂得杀人的艺术?”
“我不懂,我只懂得如何杀人。死,其实是很容易的,我只要轻轻一剑,就可以让你死得毫无痛苦。”
任我杀回头看了钟涛一眼,笑了笑:“你的剑,是不是比他的刀更快一些?”
“只快一分而已。”
虽然仅仅只是一分,但也足够了,高手相争,本就是毫厘之差。
“你想不想试一试我杀人的手法?”宋终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任我杀没有回答,目光一转,落在兰夫人的脸上。
她的确是个完美的女人。欧阳情的脸,仿佛是造物者倾尽一生心血雕刻出来的,但兰夫人的容颜,却像是仙子与魔女的结合。她成熟,却又有着一种少女的矜持;她妩媚,就像是盛开于午夜的牡丹。她的目光,仿佛可以燃烧男人身上流动的血,溶化男人的心。
任我杀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骚动。他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这么做,其实是那个女人的意思?”
宋终冷冷道:“不管是谁的意思,都一样。”
“她究竟用的是什么手段,居然让你甘愿为她卖命?”
宋终脸色忽然大变,厉声道:“你可以侮辱我,但绝不能侮辱兰夫人。”
“呛啷”声响,淡淡的剑光仿佛一条愤怒的白龙腾空飞起。长剑刺破空气,发出“咝咝”的撕帛之声,其实比钟涛的刀何止只快一分?剑光如九天飞泻的银川,也许你还来不及眨眼,就已经刺穿了你的胸膛。
任我杀没有动,以静制动,是他经常使用的一种临敌方法。在没有把握之前,他绝不轻易出手。就在剑气侵入肌肤的时候,他忽然退了两步,手中的酒坛子笔直地向前推出。
“噗嗤”一声,剑尖刺入了酒坛子,却仅仅只是穿透了一面,另一面竟坚硬如铁,再也无法穿过。
宋终口中发出一声低吼,用力一搠。这一次他几乎用尽了全力,势必捅穿酒坛,然后再将剑尖送入任我杀的胸膛。但一切都没有按照他想像的发生,长剑竟似被嵌入钢铁之中,任凭他如何用力,依然纹丝不动。
刹那间,两人就像是中了魔咒般,一动不动。生死的较量仿佛只是一种无言的对峙。这时候,每个人都已看得出来,两人较量的是内力。客栈里一时静寂无声,空气中充斥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亡味道。谁才是最后的胜者?
过了片刻,宋终额头上微微渗出一排排细密的汗珠,握剑的手已开始颤抖。任我杀依然嘴角轻扬,露出一丝冷笑,悠然自得。
宋终脸色渐渐变得惨白,明白这样消耗下去,自己必败无疑。他咬了咬牙,正欲全力以赴,不求自保,只求两败俱伤,突听一声轻笑,任我杀竟似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股内劲如浪潮般从掌心中源源传出。“叭嗒”,酒坛子忽然碎裂,酒水飞溅,像一朵浪花狠狠撞击在礁石上散开。破碎的坛子余势不减,夹杂着酒水一齐击向宋终。
这一下,事起仓促,猝不及防,宋终还未反应过来,胸口已经挨了一记重击。他闷哼一声,身子摇摇晃晃地接连退了五大步,一丝血痕从紧抿的嘴角慢慢渗了出来。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兰夫人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起,颤声道:“夫人……”
他一开口,立即“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兰夫人娥眉轻蹙,淡淡道:“你做得很好,失败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宋终脸色就像死鱼的肚皮一样惨白,眼中露出一种恐惧之色。他在害怕什么?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忽然响起,另两个俊逸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站住。”兰夫人一声清叱,冷冷道,“你们想做什么?”
一人道:“夫人……”
“莫非你们也想出手?”
“夫人,这小子太狂妄,冒犯夫人……”
兰夫人纤手微扬,打断了他的话:“连宋终都不是他的对手,难道你们以为自己比宋终更强?”
那两人唯唯诺诺,不敢作声。
“都退下,这事就这样算了,技不如人,只有自取其辱。”
那两人互望一眼,满脸诧异之色。不可一世的兰夫人,为什么变得如此沉静?若在平时,这少年早已死了一千次一万次,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
也许,这世上绝对没有人可以了解兰夫人这个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瞧着任我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复杂,却完全找不到仇恨和愤怒。
她忽然发现,这个忧郁、冷漠的少年,浑身都散发出一种令人迷恋的魅力。她一生自负,自命清高,到目前为止,这世上还没有她不能征服的男人。但是现在,在她还未征服这个少年之前,她自己好像就快被这少年征服了。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异样。她从不缺少男人,只要她轻轻招一招手,许多男人就会像狗一样趴跪在地上爬到她的面前听从她的吩咐。但她还是常常感到很寂寞。那种寂寞,就好像深闺中的怨妇苦盼情郎的归来,哪怕只是匆匆一聚;那种寂寞,就好像一个天下无敌的高手,太孤单,太想尝试一次失败。
多年以来,她一直在寻找着这样的男人。眼前这个少年,是不是她“梦里寻他千百度”的那个人?
夜已渐深,客栈的天字第六号客房中,依然有一盏朦胧的灯火摇曳起舞,不断发出清脆的碰杯之声——故人久别相逢,总难免借酒助兴,互诉衷肠。
酒过三巡,龙七忽然放下酒杯,缓缓起身倚窗而立,目光望向对面的一间客房。那间客房烛光正燃,透过那层薄薄的纸窗纱,依稀可见一条窈窕的身影在飘飘移动。
如此深夜,那个神秘的兰夫人居然还未安寝吗?龙七咽了一口口水,回头笑道:“那位兰夫人,是我这一生中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见到她,我才明白,什么样的女人才是男人梦寐以求的。”
米珏微笑道:“美丽的女人,往往都是很危险的,就像美人蛇,你不去招惹她倒也罢了,否则她一定会狠狠咬你一口。”
龙七伸了伸舌头:“像这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人,一般的男人的确惹不起。”
“最让人感兴趣的,也许还是她的来历。”任我杀轻轻晃动着酒杯,缓缓道,“你们还记得吗?那个女人出现的时候,她的四个男随从手里都拿着一颗夜明珠,每一颗都好像比欧阳情的更珍贵。”
“嗯!还有那一盘美丽又奇异的花……”米珏语声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失声道,“花?紫罗兰夫人!这个女人是紫罗兰夫人!?”
龙七轻轻拍了拍额头,苦笑道:“不错,这世上,除了紫罗兰夫人,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女人会是谁。”
任我杀皱眉道:“如果她就是紫罗兰夫人,为什么没有对我出手?她发出江湖追杀令,岂非一心想置我于死地?”
龙七笑了笑:“也许她是看上了……”目光一瞥间,看见任我杀一脸严肃,终于又将那个“你”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