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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落花之美-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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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的地方。也就是说,经过了三四十年之后,我终于明白了流星的归宿。
  想来,我的祖辈们便是流星,曾从齐鲁蓬莱故土流向广袤的关东大地。许多年后我又成了流星,从关东大地遥遥流向多彩的岭南古城,其间一度跨海流向东瀛岛国,而后一个急转弯流回祖籍山东半岛,流到半岛最青翠的地方青岛。我还会继续流星的行程吗?天底下还有比青岛更青翠的岛城吗?即使有,人家会像山东乡亲这样慨然接受我这个不安分的、并且早已不年轻的宇宙尘埃吗?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一颗流星,各自以璀璨的弧线划过漫无边际的天宇,装点故国以至人类文明寥廓的星空。在某种意义上,人恐怕惟其是瞬间的流星而得以永恒。我蓦然心想,假如孔老夫子不是如流星一般在春秋时期的苍穹稍纵即逝而长驱划入今日星空,那么,作为举世闻名的大教育家,他未必只照例收一条小干肉( 束修 )便诲人不倦乐而忘忧。更尴尬的情形是,他很可能因为没有系统性专著或长篇学术论文评不上教授职称。而那样一来,他能否被尊为“圣人”势必打个问号。不妨说,瞬间成就了伟大,成就了辉煌,成就了神圣,成就了永恒。
  生为男儿,我何尝不想在这世上留下一点点痕迹,哪怕是流星的一闪。然而身为文弱书生,既不能留下彪炳青史的武功,又不能留下泽被万方的政绩,惟有白天黑夜在黑板上稿纸上涂鸦而已。而涂鸦能够在一闪之际定格为永恒吗?
  无论如何,我更怀念第一次见到的流星,或者莫如说怀念第一次见到流星时的心情,而那大约永远地消失了。
  
愧对自然
家住麦岛,背靠浮山,清晨爬山几乎成了我白天粉笔灰晚上爬格格生活中惟一的休闲和乐趣。但有两个爬山最佳时节我不得不忍受有山爬不得的痛苦。
  一是槐树花盛开的时候。多美的槐树花啊!远望如绿海碧波中的白帆,近观如身披婚纱的少女。我散步的山路上又恰好长着大小许多槐树,细看之下,那一串串玲珑剔透的|乳白色小铃铛噙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晨风吹来,清香四溢,赏心悦目,沁人心脾,别提有多惬意了!然而不出一两天,她们便惨遭摧残:或枝丫凌乱,或骨断皮连,或披头散发,或拦腰折断,地面残枝败叶,一片狼藉——有人大摘特摘槐树花或吃或卖去了。我亲眼见到一个男子爬上树去猛砍树枝,顷刻间树就身首异处,叫他别砍了他也不理。还有一次见一个衣着颇为入时的中年妇女正往树上挥舞镰刀,我忍不住上前劝阻,不料她娥眉倒立,一字一板地甩过一句:“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得得!眼不见心不烦,只好等槐树花开完了再爬山。
  二是金秋送爽候鸟南飞时节。爬山路上,鸟儿或三两啁啾树间,或单只惊起草丛,或成群掠过晴空,心头不禁生出难以言喻的欢欣和遐思。然而偏偏有人以网鸟为乐趣。一次正壮着胆子“偷”拆鸟网时突然冒出一个壮汉满脸凶气朝我挥拳头。不用说,论笔头他不是我的对手,论拳头我显然敌不住他。百无一用是书生,赶紧灰溜溜逃下山去。如此这般,只好等鸟飞完了再爬山。
  最佳爬山时节却有山爬不成,眼睁睁望山兴叹,滋味真是痛苦。痛苦之余,我开始思忖现代人是不是太傲慢太自私太贪婪太残忍了,是不是有负自然愧对自然。
  古人可是打心眼里珍惜和热爱自然风物的。当西方人还一门心思在大理石上捣鼓维纳斯性感而丰腴的裸体的时候,晋齐二谢就已洒脱地吟出“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和“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的山水佳句了。爱花者,如苏东坡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惜鸟者,如陶渊明的“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大气者,如李太白的“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山水诗文,名篇叠出,如繁星在天,璀璨夺目,表现出古人善待自然的博爱情怀和“天人合一”的人文精神。而今人不知何时转而崇尚“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开始向大自然大开杀戒。湖泊是大地的眼睛,而六百里滇池活活被糟蹋成了浑浊发臭的白内障;草原是大地的肌肤,而人们仅仅因为“发菜”与“发财”谐音便将呼伦贝尔大草原挖得体无完肤风沙四起,如今正因“冬虫夏草”可用来滋补身体而在青海高原草场掘地三尺;江河是大地的|乳汁,而今长江干流的污染段已达73%,东坡先生的“卷起千堆雪”成了对白色污染惊心动魄的描摹;森林是涵养|乳汁的源泉,而今砍伐的刀斧已向唐古拉山逼近,致使江河雨季浊浪排空樯倾楫摧,旱季河床见底四野嗷嗷待哺;动物是人类的朋友,而今无数飞禽走兽落入人口,有的餐馆甚至把美丽的孔雀关在笼子里任人点杀……
  应该说,我们这个民族一向讲知恩图报,却不知何故,惟独对大自然这个无私供养我们的最大恩人恩将仇报!试想,假如天空没有飞鸟只有波音747,地上没有花木只有摩天大楼,水中没有游鱼只有塑料瓶,晚间没有星光只有霓虹灯,那将是一个多么乏味而恐怖的世界!
  
青岛的喜鹊
日前,弟弟从松花江畔送父母来青岛小住。岭南塞北海内海外漂泊半生,从未把父母接来身边。加之弟弟急于回去上班,于是我推开案头杂务,兴冲冲当起了“导游”。身为青岛市民,自然有义务维护青岛美好形象。灰头土脸的地方一概敬而远之,专往前海一线八大关等“花边”地带引导。导得父母和弟弟一双眼睛不够使的样子,一致称赞我“来到天下第一等好地方”。两天“误导”下来,我问他们青岛什么最好,也是因为正巧眼前有喜鹊飞过,母亲和弟弟指着喜鹊说喜鹊最好。母亲说老家那边别说喜鹊,连麻雀都没影了。几天后我去租的房子那里看父母,母亲还是喜滋滋望着草坪上树枝上的喜鹊说喜鹊好。“老家往天上看啥都没有,”母亲说,“以前啥都有。往柳条沟里一钻,扑棱棱飞起好多好多鸟。”
  母亲说的情景我也深有记忆。我是东北平原边上的半山区长大的。小时候,天上不但有喜鹊、麻雀,还有乌鸦和春燕,甚至有布谷、有黄鹂、有老鹰。看见小燕子优美的身姿滑进堂屋在梁上筑巢,看见喜鹊落在房后祖父栽的杏树上“喳喳”欢叫,看见麻雀们在河边刚泛绿的柳树间往来嬉闹,即使小孩子心里也充满春天到来的喜悦。“喜鹊登枝”,既是经典的窗花图案,又是寻常的晨夕风景。
  其实——也许遗传关系——我也格外喜欢喜鹊。虽然它的叫声算不得婉转,但形象绝对可爱:体态丰满匀称,毛色黑白分明,升空时长尾巴潇洒地一甩,落地行走两脚像弹钢琴,极有抑扬顿挫的韵律美。而往杏树花、樱花、槐树花之间或合欢树上一落,更是风情万种相映生辉,满怀欣喜、一缕乡愁都随之定格在那一瞬间了。我实在想不出人世间还有比这更撩人情思的美妙镜头。
  说起来,我是1999年初秋从工作了一二十年的广州跑来青岛的,几个月后广州那所颇有名气的大学率先实行岗位津贴制,随即亮出劝归的“杀手锏”:你的津贴算下来每月可是四千七哟,乃外语系“首富”,立刻回头还为时不晚!你别说,这招还真灵,毕竟当时整个收入才一千挂个小零头,不由我不心动。但稍顷我以半开玩笑的语气回敬道:广州清晨能去开满槐树花的山上爬坡吗?晚间能在洒满夕晖的海边散步吗?广州有喜鹊吗?
  不知青岛选不选“市鸟”,极想投喜鹊一票。在日本,喜鹊已有“县鸟”之誉——佐贺县的县鸟。说来也怪,喜鹊只在佐贺县这个小县生息,绝不飞出县界。我在与佐贺县相邻的长崎县生活了三年之久,硬是见不到喜鹊。见到最多的是乌鸦。去年在东京,东京乌鸦就更多了,郊区多,城里也多,甚至成群结队飞过银座上空,让我切切实实明白了“黑压压”一词的来源。说实话,清早一出门就有大嘴乌鸦冲你脑门“呱呱呱”三声,确乎让人扫兴。抛开民间说法不论,即使从美学角度来说,也全然比不上“喜鹊登枝”给人的感受。樱花时节去上野公园,但见白灿灿的樱花树上落了一层黑压压的乌鸦,倒也黑白分明,蔚为壮观,未尝不可以说是赏心悦目。
  不过话又说回来,青岛的喜鹊队列中点缀几只乌鸦怕也不坏——就像一群眉清目秀的窈窕淑女之间有两三个魔鬼身段的非洲美女,岂不又多了一番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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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需成本的幸福
我觉得世人大体可以分为三种:A?郾投入成本追求不幸的;B?郾投入成本追求幸福的;C?郾不投入成本而获得幸福的。A似乎危言耸听,其实每天都活跃在我们周围,堪称一个团体中生命力最顽强的因子。如钩心斗角尔虞我诈争名夺利损人利己的内耗即是一个显例和常例。绞尽脑汁费尽心机耍尽手段,成本不可谓不高,代价不可谓不大,到头来却使自己的灵魂背负沉重的十字架匍匐在凄风苦雨之中,非不幸而何。B最容易理解。苦读拿文凭、贷款买房子、攒钱讨老婆等等举不胜举。C则似乎有悖于常识常理。不付出代价哪有成功不投入成本哪有产出不耕耘何来收获呢?休说幸福,一个馍馍少一分钱都休想拿走。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奇妙:没钱固然得不到馍馍,但未必得不到幸福。换言之,幸福可以无需成本,可以不劳而获。
  切身体会到这一点,是几年前一次因病住院的时候。那时我还在广州一所大学工作,因腿部要做个手术住进医院。当时已多少有了一点虚名,护士当中甚至有自己的读者,加之住的是本校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医生也认识,大家都很关照。但痛苦本身无论如何只能由自己一个人承受:手术后须以同一姿势卧床不动,撤掉枕头,两脚垫高,而双腿又用绷带左一道右一道缠得如大象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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