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故事-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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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没资产阶级,他们就是抓错了,你怎么向着外人说话呀。”思存不干了,急赤白脸地说。她哭了整整一宿,脸花了,眼睛肿了,形象惨不忍睹。墨池看着心疼,拉她坐在床上,“行了,别哭了。昨天一夜没睡吧,先睡一觉,对了,先喝杯热牛奶,我让阿姨给你做点吃的。”墨池去冲牛奶。
思存迷惑地抬起眼睛,“你不训我了?”
“我训你有什么用啊,自己媳妇,又舍不得休掉。等学校发落你吧。”墨池冲好牛奶,递给她。
“学校会不会开除我?”思存想到大事,心慌了。
墨池帮她抹掉眼泪,去洗手间绞了个热毛巾,给她擦干净脸,又换成冷毛巾,敷她的眼睛。“应该不会的,你又不是组织者,最多是从犯。学校会宽大处理的,你要真不放心,我让爸爸去和你们校长说说。”
“别,千万别。”思存连忙摇手。她怕温市长,比怕被开除还要厉害。
“别担心,就算开除了,还有我呢。”墨池扶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
思存安心了,缩在暖暖的被窝里,“对了,听说他们都是干部子弟,你认识吗?”思存侧躺着,拉着他的手问道。
“他们的名字你知道吗?”
“我就知道一个叫苏红梅,是我们班的,还有一个叫江天南。”思存想,要是不和江天南学跳舞就好了,她正好可以在警察闯进去之前走掉。
“我不认识。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吧。”墨池说。
第 18 章
思存被学校停了课。墨池跟她合计着,这事千万不能让温市长夫妇知道了。他们都是一板一眼的人,要是知道思存参加舞会,还被抓到了派出所,非气死不可。就算思存不被开除,搞不好父母也要给她退学。
“咱们这么着,我就说你们宿舍的同学得了流行感冒,你晚上回家住来,早上再回学校上课。”墨池如此这般嘱咐思存。
“可是学校不让我们上课了啊。”思存不会撒谎,急得脸通红。
“你一早就出去,往政府大院反方向走,在街心花园等我。我随后就去找你。”墨池从小主意就多,受伤前是政府大院的孩子王。思存一闯祸,把他的本性给激发出来了。
“可是,撒谎是不好的。”思存认真地说。
“这不叫撒谎,这叫给领导分忧。他们就算知道你的事,也于事无补,还跟着干着急。不如我们自己解决,对不对?”墨池循循善诱。
思存想起她的职责就是给领导分忧,终于点头。第二天一早,就按照事先商量的,思存吃了早饭匆匆出门。墨池慢条斯理地喝完牛奶,吃完药,等温市长走了,对准备上班的陈爱华说,“从今天起,我去图书馆看书。中午就在国营饭馆吃点面条,不用等我回来。”
陈爱华心道,家里的书还不够多?非去什么图书馆?转念又一想,他大概是在家呆久闷坏了,既然儿子愿意出门,她也应该高兴才是。“行,一会让你章伯送你去。”
墨池淡淡道,“你不用和章伯说,我要去会给他打电话借车。”
“那你自己安排吧。我走了啊。”陈爱华拎上挎包,对着梳妆镜整理了一下衣领,上班去了。
八点钟,墨池估摸着父母都开始工作了,自己推着轮椅出家门,找到思存会合。
阳光很好,微风拂面,花坛里鲜花绽放,美不胜收。两人在花园里坐了一会,想着这里还是不安全,温市长他们出门办事可能会路过这里。“我们得换个地方。”墨池说。
“那去哪里呢?”思存茫然地说。
墨池有的是主意,“我带你玩去吧,这个城市你都没好好玩过。”
这一天,他们去逛了友谊商场和第一百货。
第二天,他们去动物园喂猴子,看老虎。
第三天,他们去人民公园划船游湖。
他们结婚相识以来,从没有这么多时间出来玩,尽兴之余,思存直感叹,这个城市可真美!
第四天,思存乐不起来了。学校还是没有给她发复课通知,期末考试只剩十几天,再不上课,她拿什么参加考试?一时间只觉得前途茫茫,生死未卜。
墨池说,“走,去你们学校打听打听去。”
“找谁打听啊!”思存急得直跺脚。
“你们宿舍不会全军覆没了吧。”墨池道。
“可不是,苏红梅把我们全宿舍都给拉去了。啊不对,刘英!她没有去!我们去找刘英!”
思存算准下课时间,在教室去食堂的路上等到了刘英。
“你们可是闯了大祸了,学校展开了大讨论,各班学生都写了讨论稿,宣传栏贴着呢。”老大姐刘英见到思存,忍不住开始教训人。
“讨论结果呢?”思存焦急地问。
“没结果,学校说会尽快发落。”刘英用了“发落”这个词,思存心里有点凉。
“她们呢?”思存就指望“法不责众”了。
“于小春去本市的亲戚家住了,每天回学校打听情况。你来前她刚走。张继芳和董丽萍坚决不挪窝,还在宿舍住着,课也照上,不过老师几乎每次都会被老师请出去,她们好不容易从工厂考出来,就怕被开除。苏红梅倒是没事人儿似的,回家去了,昨天来宿舍拿东西,还让我给你们捎话,她跟学校说是她硬拉你们去的,让学校要罚罚她一个。”
“那学校究竟怎么罚的?”思存问。
“不知道。”刘英两手一摊。“你就在你亲戚家安心住着吧,有信儿了学校会通知你的。”她还记得轮椅上的男青年是思存的“亲戚”。
无功而返。回去的路上,墨池和思存都有点蔫儿。
“再等等吧,不会有什么事的。”墨池安慰她。
“那,我们回家?”才到中午,思存已经没了闲逛的心情。
“这会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正好撞我爸枪口上。”温市长只要不出差,中午有回家午睡的习惯。
“那去哪?”
墨池计上心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们沿着北方大学一直向西,走了快一个小时,到了郊外,竟是远离喧嚣,天高气爽,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土路两旁是整整齐齐的庄稼地,墨池说,“小时候我们常来这春游,跟农民伯伯认识粮食。”
思存直撇嘴,城里孩子就是没见识,认识粮食还用人教?她从小就啥粮食都认识!
“你别不服气,我也种过田的。上初中时我们学农,每人种了一垄地的土豆。我爸爸教我,土豆刚开始成长的时候,要从地里挖出来,每串里小的、发育不良的都剪去,只留最壮实的一个,再埋到田里。我剪土豆的时候,同学们都笑我,可是最后收土豆,我的个头最大,分量最重。”
“为什么?”思存瞪大眼睛。
“亏你还是个农村孩子,这都不懂。每串只留一个长得最好的,可以充分吸收营养,当然能长得好了。我种的土豆个个都有碗口大,可是老师说我不及格。”墨池比划出一个碗口的大小。
“为什么?”
“她说我这是优胜劣汰,是达尔文那一套,是资本主义。”墨池有些伤感地说。
“原来你也被说过资本主义,咱俩还真同病相怜呢。”思存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有个人作伴,似乎也不那么伤心了。
“没过多久,我爸爸就被打倒了,我们家,也散了。”墨池幽幽地说。
思存心里一窒,她知道,那是墨池心中最惨痛的记忆。她绕到他的轮椅前面,把头埋在本该是他左腿的地方,轻柔地拥抱他的腰,“都过去了,现在不是好了吗?还多了一个我陪你。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墨池微笑着摸摸她的头发,笑道,“对,一切都好了。来,我给你看我认识的粮食,那是小麦,那是高粱,那是玉米……”
“玉米?”思存来了精神,仰起脖子。前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玉米地,微风吹过,沙沙作响。革命歌曲里唱到,“青纱帐里,游击健儿逞英豪。”青纱帐就是玉米地,因为叶大枝密,易于藏身,青纱帐不但是游击队员的天然保护屏障,更是青年男女谈恋爱的绝好去处。多少作家不惜笔墨地描写青纱帐里的浪漫情事,而思存想到的却是烤玉米的香甜。
“这个季节的玉米正嫩,我们去摘几穗烤着吃吧。”她兴奋地说。
“摘?是偷吧。”墨池不同意。
“偷几穗吃吃不算偷!走呀!”思存推着轮椅往玉米地里跑。
“你在这看着人,我进去摘。”思存把轮椅停在玉米地边,就要往青纱帐里钻。
“你回来!”墨池把她拉出来,思存一脸疑惑,真是城里孩子,古板得要命,一点也不好玩。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去偷东西,你放风,我去偷。”
“不是偷,是摘。”思存纠正他。
“好,我去摘。”墨池推着轮椅就钻进玉米地。没想走了两下就再也轮椅进不去。这里前一天似乎下了雨,玉米叶子很脏,把他雪白的衬衣划出数道污痕,轮椅也陷进松软的土地。
思存把他推出来,自己麻利地钻进地里,“还是你放风,我来吧。”
不消一刻,她又钻了出来,怀里抱着两穗肥硕的玉米,“拿好了,我再去摘。”
“两穗够我们俩吃了!”墨池低声吼道。难道她还想当土特产打包带回家?
“不够,我一个人就能吃两穗!”青纱帐里传来思存的声音。
墨池第一次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心如撞兔,紧张环顾四周,生怕被人发现。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地里突然传来思存的惊呼,“来人啦,快跑!”只听刷刷刷迅如疾风,就但见玉米叶动,不见思存人影。墨池回头一看,正有个农民从玉米地里钻出来,一见墨池,扬手大声喊道,“偷玉米的,别跑!”
真来人了!墨池一惊,双手转动轮椅,转身就逃。可惜土路阻力大,轮椅根本跑不快,还要拼命护住那两穗玉米,千万不要让人缴获赃物。突然,轮椅被人从背后生生拽住,墨池被人赃并获。
思存跑了很远,才鬼鬼祟祟钻出青纱帐,回头一看,不好,墨池被抓住了。远远地看到他和一个庄稼汉对视着。思存一跺脚,嘀咕了声,“真是笨蛋!”她怕墨池吃亏,撒丫子又往回跑。离得老远